第82章

靜姝撒了一把蘇合香到狻猊香爐裏, 好去一去這房裏的藥味。

她倒不是嫌棄這藥味太沖,只是覺得住人的房間裏藥味重,總不是什麽好兆頭。

宋老太太靠在次間的炕上閉目養神, 聽見靜姝忙前忙後的腳步聲,只睜了睜眼,看着她道:“你?這丫頭,倒也沉得住氣,怎麽就不問我為什麽急着分家呢?”

靜姝心裏又何嘗不知道, 宋老爺子一走,宋家便如樹倒猢狲散, 分家是早晚的事情?,倒不如趁着老太太身子還硬朗, 一次頭說清楚, 也省得以後兄弟阋牆,鬧出些家醜讓人笑話。

但最最最要緊的,其實都不是這些,而?是……自己的親事。

“祖母是心疼我。”靜姝只低頭道,她自然不會在宋老太太跟前說尤氏待她不好。

但好不好也就那麽回事兒, 宋老太太不聾不瞎,又如何看不出來呢, 因此若想讓尤氏對她的親事上心,那就等于三十夜晚上盼月亮——

沒指望,但若是不分家, 同樣身為宋家的兒孫輩,老太太必定?是要一視同仁的, 因此她能給靜姝的東西,也就有限了。

只有把靜姝單出來,才能堵住兩房人的嘴,讓她們誰也沒臉喊吃虧,她也可以盡可能的,把自己的東西留給靜姝。

“祖母,其實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已經很多……”靜姝心下感激,便想起當?時離開揚州時候,何老太太給她的承諾,又道?:“我外祖母家還留着給我的東西,我将?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宋老太太卻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不缺銀子,也知道你?外祖家財大氣粗。

可你畢竟是我們宋家的閨女,我又怎麽能虧待了你?,況且你?要嫁的人家……”

老太太實在有些擔憂,宋老爺子一去,宋家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那康定?侯府若不悔婚也就罷了,若是是悔婚,宋家究竟也沒有別的辦法。

如今的宋家,還有什麽可讓人指望的呢?要是靜姝的嫁妝單子好看些,對方看在那麽多嫁妝的份上。

說不定?這親事還能保下,那她也算落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了。

“祖母,我不想嫁去康定?侯府。”靜姝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來:“以前有祖父在,我嫁過去,他們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自然是會對我厚待幾分的,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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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低着頭,蹙起一雙秀眉,咬着唇瓣道:“現在康定?侯府指不定?在想着怎麽退婚了。”

宋老太太如何不知道靜姝說的有道?理,但單論這一門婚事,實在是好的,有什麽能比嫁入侯門更讓一個女人值得驕傲的呢?

因此宋老太太覺得,只要康定侯府不松口,他們宋家是絕對不會自己透露出退親的意思的。

“他們一日不開口,我們便當?作一日不知道,這親事是你母親幫你?定?下的,我也不想将來去了下頭,不好跟她交代。”

宋老太太只嘆息道,何氏走的早,她生前也就為靜姝張羅了這麽一門親事,若是能順她的心意,那自然是最好的。

靜姝并不想忤逆了老太太,也不能把前世的事情?同老太太說,好在如今宋老爺子剛去,她還要守三年的孝。

若是康定?侯真的能耐心等上三年都不向宋家提起退親,那也算誠意可嘉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時候想這些還為時過早。

“我聽祖母的。”靜姝終究還是順着老太太的意思。

房裏頭一時安靜了起來,外頭卻傳來一聲聲喜慶的唢吶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從宋家後街的巷子裏經過,靜姝見老太太又閉上了眼睛,索性走到了庑廊下,招來一個丫鬟問道:“外頭怎麽回事,這麽熱鬧?”

那丫鬟便回道?:“周大人家的二少爺中了進士,今日正是禮部來送報喜的日子,敲鑼打鼓,熱鬧了一早上了。”

靜姝捏着帕子的掌心緊了緊,若是沒有記錯,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雖然身在揚州,卻也知道宋景行中了探花,宋老爺子大喜,請了戲班子熱鬧了整整三天,在門口撒了九九八十一框的喜錢。

靜姝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只吩咐下去道:“把後門關緊一點,別吵着老太太休息了。”

一窗之隔的房內,宋老太太單手支頤,仍在閉目養神,臉上卻不知不覺淌下淚來。

靜姝聽着那鑼鼓聲漸漸遠了,仍舊在廊下站了半日,心裏卻想着:也不知道禮部的喜報有沒有送去了謝家,謝昭不是還像前世一樣,能一舉奪魁。

喜報發到謝家的時候,謝老夫人正在修剪窗臺上的一株建蘭,那蘭花有一株開的正嬌豔,底下卻藏着兩個已經枯萎的小花苞。

若是不細心,未必能叫人瞧見,但日子久了,總會影響到上頭玩好的花骨朵。

前幾日謝老夫人已經派人去宮裏打探過了消息,謝昭這一回中的的确是會元。

但真正等禮部的喜報送上了門,這種喜悅才變得更真實了幾分。

經過那日的促膝長談,謝老夫人确實如她所言,已經打消了為謝昭物色媳婦的念想,謝昭在她跟前,也不再是一幅苦惱自責的表情。

但謝老夫人心裏隐隐覺得,總有一日,他這個兒子還是會向他開口的。

“侄媳婦給二嬸娘道?喜了!四爺果然高中了!”

謝老夫人還沒放下剪子,她的兩個隔房的侄媳婦就已經來了松鶴堂。

謝家大房式微,這些年能在京城立足,都是依靠了她們二房。

因此大房的兩個媳婦,對謝老夫人很是殷勤,跟三差五的過來向她請安問好。

松鶴堂難得那麽熱鬧,婆子媳婦丫鬟站了一屋子。

謝昭在外頭招待禮部的堂官,還沒進來,卻是先命人把喜報宋送了過來。

謝老夫人看着明黃緞面上印着的黑字,上頭明明白白寫着「會試中試第一名」的字樣。

“快、快去請了聚寶齋的匠人來,做個裱把這喜報裱起來。”

繞是這并不是謝昭第一次奪魁,謝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謝昭連着中了解元和會元,已是比他父親更長進了。

若是能在幾個月後的殿試再被欽點為狀元,那真是謝家莫大的榮耀了。

謝老夫人反複撫摸着喜報,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謝家這一房是出了名的驚才絕豔,可大抵也是因為太過冒尖了,連老天爺都妒忌,謝昭的祖父四十歲上頭就走了,到了謝昭父親這一輩,也是官運亨通,一直做到了當?朝首輔,卻不想才過了三年,便一病不起,丢下他們母子三人走了。

如今留下一個謝昭來,他雖然還沒有入仕,可終究功名在身,将?來免不了要走他父親的老路。

也正是因為如此,謝老夫人才篤信佛教,每日上香禮佛,還經常布施放生,只希望謝昭能在壽數上多一些福祉。

“同樣是姓謝的,怎麽二房的一個頂一個的聰明,以前二叔是這樣,現在四爺也是這樣,再瞧瞧我家那幾個木頭疙瘩,真是氣死人!”

說話的是謝家大房的大兒媳周氏,長着一張鵝蛋臉,看上去很随和,說話卻經常有些三兩不着二的。

坐在她下手的餘氏是老二媳婦,一向身子骨孱弱,因生長女的時候傷了身子,之後便無所出,膝下兩個男孩兒都是妾室生的,聽見周氏埋怨自己的兒子愚笨,她也只有陪笑的份兒。

妾室的兒子,哪怕記在了名下,終究是隔了一層,況且謝家有祖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他們二房雖然已經破了訓誡,但那兩個孩子卻也還小。

如今只才到開蒙的年紀,不比周氏的兩個兒子,眨眼都可以議親了。

“依我看,聰明也沒什麽用,倒不如福壽齊全的好。”謝老夫人只感嘆道。

“嬸娘多慮了,我瞧四爺樣樣都好,只一件事情?,嬸娘也該操心起來了。”

周氏娘家有個外甥女,今年剛滿十五歲,原本有那趙品蘭在前頭,她是不敢指望的,如今卻忍不住起了心思。

只是她老爹不過就是一個戶部的正六品的堂官,想要把孫女嫁給謝昭,說出來實在有些癡人說夢。

但周氏卻是個膽大的,想着這會子人多,謝老夫人必定?不好意思直接回了她,便笑着道?:“我娘家有個外甥女,不知道二嬸娘你?記不記得,上回你?過壽,那孩子還來過的……”

餘氏冷不丁就清了清嗓子,心中暗暗冷笑,她家的外甥女侄女又何止一個,她卻從來不敢打謝昭的主意,這周氏肯定是瘋了不成,他要是能看上你?家外甥女,何至于到現在還沒娶親。

餘氏見謝老夫人還沒回話,只搶先笑道?:“二嬸娘沒想起來,我可想起來了,就是那個鼻子扁扁的、眼睛像是被蜜蜂蟄過似的小丫頭,二嬸娘可想起來了?”

謝老夫人被餘氏這麽一提點,倒是想了起來,周家好像确實有那麽一個丫頭,長了一雙小眼睛,大家說笑的時候,便說她的眼睛是被蜜蜂蟄出來的。

周氏話說的這麽明白,謝老夫人自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只是這會子人多,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回絕。

便笑了笑,轉頭問餘氏道:“我記得你?娘家也有好幾個姑娘,如今也都大了吧?”

餘氏眼睛一亮,便知道謝老夫人是找自己當?梯子呢,只笑着道?:“大侄女十七,已經許了人家,二侄女十五,倒是還沒定親。

若不是和四爺差的年歲太多了,我必定?是要找老太太開口的。”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周氏那個侄女,上個月剛行?了笄禮,不過才十五而?已,和謝昭整整差了九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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