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說話的人卻又正是錦衣侯夫人。
這下連靜姝的臉都已經煞白。她雖表面上只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可畢竟是活過一世的人,豈不知錦衣侯夫人這話說的實在誅心?,分明是在暗示她和蕭景行??間有所暧昧。
且不說蕭景行一個皇子, 忽然說要來給康定侯夫人拜壽,這已經叫衆人有所懷疑了。
如今又?被這錦衣侯夫人這般添油加醋, 越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衆人忍不住都竊竊私語了起來,還有人更是忍不住往康定侯夫人那邊看過去, 眼神中似乎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靜姝咬了咬唇瓣,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 但卻不得不開口。
“這位夫人,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卻屢次出言取笑?于我,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靜姝只擰着眉心?,裝作不解道:“是,我?是曾答應了三皇子要替他做幾樣針線活,三皇子在宋家的時候。
我?們兄妹和睦,雖說是隔房的,但他母親出家, 長姐出閣,我?這個做妹妹的, 便是給他做過幾樣針線活,那也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 怎麽到了你的口中,就像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靜姝深吸了一口氣, 繼續道:“再者,你明知我與安公子已經有了婚約,今日又是侯夫人的生辰,你來者是客,難道不需要尊重一下主人家?
今日,你在此敗壞我的名聲,又?置侯夫人于何地?還是說,你本記恨的人不是我,而是侯夫人。
所以趁着這樣的日子,指桑罵槐的鬧一場,好讓她心裏不痛快?”
“你……”錦衣侯夫人一時語塞,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靜姝看上去溫婉柔弱,實在沒想到她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且她說的句句在理,竟一點兒破綻也找不出來,她堂堂一個侯夫人,總不能承認就是自己瞧不慣她這個小姑娘了,因此故意要出言中傷一番。
何老太太看靜姝的眼中則滿是贊許,方才錦衣侯夫人那麽一說。
饒是她這般年紀的人,也覺得尴尬,一時沒想到應對之法,沒想到靜姝竟有如此反應。
靜姝只低下頭,眼神中卻帶上了一絲委屈,讓人見了心?下不忍,便有身邊的人勸慰道:“宋姑娘快別委屈了,錦衣侯夫人素來都是這樣三兩不着二的,說話從不經過腦子。”
錦衣侯夫人聽衆人這麽說,眼珠子都瞪大了,待要發作,又?覺得理虧,只聽那邊康定侯夫人道:“我?們府上要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還請侯夫人明說,用不着這樣拉三扯四的。”
康定侯夫人本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況且今天是她的好日子,連三皇子都來給她賀壽,原本是高高興興的,卻被這錦衣侯夫人幾次攪局,心?裏已不爽的很,只是她身為主人家。
既然是自己請來的客人,自然是開不了口讓她離開,少不得這樣不鹹不淡的來一句。
“你們……”此時錦衣侯夫人已經氣得半死,但靜姝的話句句在理,她便是想反駁,也連個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只能一個人生悶氣。
靜姝已經被何佳蕙拉到一旁坐了下來,若說從前的靜姝給人的印象都是乖巧懂事、溫婉可人的,那麽方才那幾句話,句句義正辭嚴,思路清晰,幾乎毫無破綻,便是八面玲珑的年輕媳婦,那也做不到這一點。
謝竹君看着靜姝,眼神中忍不住又透出幾分贊許來。怪道謝昭這麽喜歡她,她從前?還覺得奇怪,如今倒也跟着嘆服了幾分。
“喝杯茶消消氣。”謝竹君只讓丫鬟倒了一杯茶給靜姝。
其實方才錦衣侯夫人那句話說的隐晦,若是換做了別的腦子不好使的姑娘,心?許都不知道她安的什麽壞心眼,也就這樣被她給消遣了。
只是這裏人多嘴雜,将來傳了出去,終究對名聲有損,真真是惡毒到了芯子裏。
可靜姝不但品出了她的意思,并且還找準了她的軟肋,直接把?矛盾引到了別處去,真真是蛇打七寸、又?精又準。
将來便是有人說起了今天的事情,也只會說成是錦衣侯夫人和康定侯夫人有過節,故意在她的壽宴上出言不遜,哪裏會?記得靜姝這一節。
大家坐了一會?兒,又?閑談了一會?兒,便有外頭婆子進?來回話說:“外面的宴席已經擺下了,請衆位太太奶奶姑娘們入席。”
康定侯夫人把宴席擺在了後花園裏的水榭中,隔着一池碧清的湖水,正與湖對面靠着長堤那五間大開門的招待男賓的軒館遙遙相對。
湖中的四面亭中卻搭了一個高臺,請了一班戲子,唱着熱鬧的戲碼,兩岸的人都能聽見。
那湖水又寬闊,水榭四周又挂了鲛绡紗,從軒館那邊瞧過來,只能看見錯落的人影,一個個錦衣華裳、環佩叮當,卻瞧不見真人,正是遠觀美人的妙處。
謝昭已經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從他這邊望過去,正好能瞧見對面的水榭,他知道靜姝就坐在那裏頭,只是鲛紗雖薄,卻不透明,仍舊瞧不見靜姝。
其實自上次在通州相見,也不過才隔了小半年的時間。
但心?裏卻着實想念了起來,只是如今回了京城,想見她卻比從前更難了。
謝昭執起酒杯,正想稍稍抿一口,眼前的視線卻被人擋住了,他擡起頭,看見蕭景行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三皇子要坐在這裏嗎?”一旁的安以臣見蕭景行坐了下來,只有些惶恐不安,裏頭有專門為蕭景行安排的主桌,可他卻撿了這樣一個位置。
“無妨,随便坐吧。”蕭景行只開口道,眼神已落在了謝昭的身上。
謝昭打量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有些玩味問道:“三皇子要坐在這邊?”
“正是……”蕭景行不動聲色,伸手拿了席上的酒壺,自斟了一杯道:“謝四爺不覺得這個位置很好嗎?”
正好擋住了謝昭看向水榭的視線,倒的确是個好位置,只是……他若坐在這裏,便瞧不見湖上的戲臺了。
“原來三皇子不喜歡看戲。”謝昭只笑道。
蕭景行便道:“戲是用來聽的,并不用來看的,我?聽得見,便跟我?看見也是一樣的。”
謝昭見他這麽說,仍舊只是笑笑?,過了片刻才起身道:“三皇子不喜歡看戲,在下卻喜歡,請恕在下失陪了。”
他說着,竟拿起方才斟過酒的杯子,坐到臨桌上去了。
還是那個位置,能瞧見戲臺,亦能瞧見對面的水榭。
康定侯府的宴席備的相當精致,這樣的席面,便是宋老爺子健在的時候,宋家也很少這般鋪張。
以前在何家的時候,何家雖然富貴,卻深知錢來的不容易,也從不如此奢華。
尤其靜姝在通州過了兩年,日常粗茶淡飯,再看見這種熊掌鮑魚的席面,反倒沒了什麽胃口。
只是沈雲薇原本是最喜歡吃這些東西的,今日卻也沒有怎麽動筷子,倒是讓靜姝覺得有些奇怪了。
這也難怪靜姝要處處提防着她,方才她在蕭景行跟前?那一句,就差點兒害的她們姐妹下不來臺。
若是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實在不知道要怎樣,是以自入了席開始,靜姝便時不時往沈雲薇那邊看一眼。
而此刻的沈雲薇,自然是沒有心?思去關注這席面的,她心裏想的,都是前幾日尤氏囑咐她的事情。
尤氏一心?想讓沈雲薇嫁高門,因此便和她商議定了,讓她在宴席上,仔細的瞧清了自己喜歡的人,不拘是手帕子或者荷包,想個法子讓對方撿到了,到時候她自有辦法幫她把?人找出來。
可沈雲薇一看見蕭景行,旁的那些人她又?如何能看得上眼呢。
此時她滿心想的都只是蕭景行,想着便是能做他的妾,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只是那蕭景行卻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反倒對宋靜姝眉來眼去的。
沈雲薇一想到這裏,便又生起悶氣來,忍不住往宋靜姝那邊死命瞪了一眼。
她擡起頭,想着蕭景行必定是在對面那軒館裏頭的,只是卻如何能再見他一面呢?
宴席已經過半,丫鬟們收拾了碗筷,重新擺上了珍馐果品,靜姝端了一碗果子茶消食,卻有康定侯夫人的丫鬟捧了一個點戲的折子過來道:“我?們太太請姑娘點一出戲。”
靜姝倒着實有些受寵若驚了,但眼見着大家都等着,便往那戲折子上看了一眼,笑?道:“那我就點一出《滿床笏》吧。”
那丫鬟聞言,便向康定侯夫人那邊大聲回道:“宋姑娘點的《滿床笏》。”
幾個太太奶奶聞言,都點頭稱贊,康定侯夫人也一個勁點頭,嘴上卻道:“你點些自己喜歡的不好,何苦将就我們。”
這《滿床笏》說的是唐朝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得高官厚祿而善終的故事,最得這些福貴侯門的太太奶奶們喜歡,姑娘們卻不怎麽喜歡聽的。
靜姝卻道:“我?就喜歡這樣熱鬧的戲碼,祖父過世已有兩年沒聽過戲了,倒是熱鬧些好。”
康定侯夫人便笑?着答應了,一時又有人誇贊靜姝懂事,靜姝少不得和她們寒暄幾句,等?回過神的時候,卻見原本坐在自己身邊的沈雲薇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