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纖腰
蕭靳唇邊的笑意深了些。
他不覺有異,卻讓他身邊的李卯吓得有些魂不附體。
自打公子傷了腿,可就再沒笑過,今兒一早聽說汪嬷嬷親自出來尋廚娘,竟心血來潮不顧身上傷勢沒好,非逼着他推着他來這鬧市。
這……
小侍衛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又不經多擡頭看了眼始終埋着腦袋,只露出個發窩窩的女孩。
公子剛到這兒就一個勁兒的盯着人家小姑娘,他剛才也跟着遠遠瞧了一眼。
說實話,這女孩長得的确好看,來葉縣一個月,柳柳是他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女子。
但李卯自小在京城長大,連宮裏美如畫的娘娘們都能見着,這女孩也沒美成天仙,怎就叫公子沒了常态?
蕭靳轉着玉扳指,眼見着自己瞧了這小東西許久也不見她擡起頭來,嘴邊掀起些許不悅的弧度。
他就這般叫她害怕?
說來,關于這小東西的記憶已經很遙遠了,可不知是怎的,自打見了那荷包,往日的一幕幕全都浮現出來。
想到荷包,蕭靳牽了牽嘴角,這小東西分明見不得他出事,卻要裝作不認識他,可真真該打。
她低着頭,蕭靳只能見到一個光潔的額頭,細膩的肌膚在熹微的晨光之下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芒,如玉凝脂,如醇甘冽。
恰一陣涼風吹來,淡到幾乎沒有的一縷桃花香讓蕭靳握緊輪椅的扶手。
他喉嚨滾了滾,視線不自覺下移,掠過還未經他養護又被寬大的衣服遮着才微微隆起的弧度,最後停在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上。
他眸色漸沉,晨間的清涼也掩不住他眼中的燥意。
也不知想着了什麽,蕭靳眼底飛快掠過一抹不悅,他聲音也跟着冷了下來:“嬷嬷,走吧,不必為難一個小姑娘。”
蕭靳突然轉變的态度讓李卯更摸不着頭腦。
柳柳翹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咬着牙跟,努力克制住了心頭升起的怯意。
這話寬容大方,哪會是公子真心之言?
柳柳垂在身側的雙手到底還是忍不住攥緊衣擺。
沒人比她更清楚公子的性子。
只有他能拒絕旁人,而沒有旁人能拒絕他。
輪椅轱辘走遠,柳柳心頭的忐忑不僅沒有掃去,反倒多了幾分緊迫。
她捏緊衣擺,看向只賣了些許的糕點鹵貨。
這般掙銀子,她要掙到猴年馬月才能擺脫王鳳春,又要掙到何時,才能不懼公子強勢?
前者或許可期,後者,怕是這輩子也沒有機會。
柳柳鼻尖一酸,又飛快壓下澀意,再擡頭,她又笑容滿面地吆喝着,仿佛完全沒有因為蕭靳的出現而亂了心境。
女孩清脆甜軟的吆喝聲傳來,李卯悄悄看了一眼咕嘟咕嘟往外冒寒氣的公子。
公子剛剛出現都把人家姑娘吓壞了,這會兒又跟個偷窺狂似的呆在這兒瞧……呸呸呸!公子總會跟偷窺狂挂上關系?
蕭靳不滿自己的出現沒有對那小東西造成任何影響,他轉了下玉扳指,忽而道:“回吧。”
柳柳到城中賣吃食,近些日子不用一個時辰就能把所有東西賣完。
原本,柳柳打算過半個月再考慮開店的事,可蕭靳的出現,逼出了她心頭的緊迫感。
柳柳飛快收攤,朝縣裏某處跑去。
她要找一個人,一個能夠幫她避開王鳳春,成功把鋪子開起來的人。
正是堂姐柳葉的親生母親,她的大伯母。
大伯母在大伯去世三年後,也就是堂姐六歲時,有次到縣裏來被個上了年紀的商戶瞧上。
那商戶尋到大伯母家裏,許了銀子,大伯母就被家裏爹娘逼着改嫁。
大伯母嫁給商戶沒幾年,商戶就沒了,那商戶的長子是個厲害的,商戶的頭七都還沒過,就把她和她才幾個月大的兒子一起趕出家門。
大伯母拿着自己偷偷攢下的私房錢,在縣裏置了個攤位,做吃食。
大伯母做吃食的手藝也是阿奶教的,她當年被家裏爹娘逼着改嫁,心裏愧對阿奶,後來被趕出家門,也不敢回柳家村。
前世,柳柳曾聽說大伯母知道堂姐沒了,到柳夏荷家裏大鬧一場,整個村子都知道柳夏荷逼死兒媳婦。
又過了一個多月,伯母竟然趁着柳夏荷沒在家,跑到她家裏吊死在房梁上。
柳柳之前也想過要跑來告訴大伯母堂姐被她接回家了,只是一直都沒尋到大伯母的攤位置在哪,昨日好不容易從村裏人那聽了一嘴,今日又遇着公子,柳柳實在不好将這事再往後拖。
堂姐住在家裏不是長久之事,王鳳春為人貪婪,收了簪子和镯子能消停一段時間,可堂姐很快就要生了。
柳柳懷過孩子卻不懂接生,王鳳春那般貪財吝啬,定然舍不得花銀子去請接生婆。
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門關走上一圈,一個好的接生婆有時能給女人掙回一條命。
前世,大伯母知曉堂姐之死會那麽激憤,想必心裏一直都想着女兒,只礙于心中的那道坎沒敢回去。
一個貪財吝啬的嬸子,當然比不上真心疼愛自己的母親。
柳葉生完孩子還要坐月子,柳柳要是一個月什麽活都不幹就顧着照顧柳葉,王鳳春定然更有話說。
柳柳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在堂姐生産之前找到大伯母比較好,最好能把堂姐接到縣裏來。
柳柳有意讓大伯母擔了置辦鋪子的說法,再分給她一些紅利,如此穩賺不賠的生意,大伯母該不會拒絕。
不過,她還要先見了大伯母再說。
畢竟這麽多年沒見,她對大伯母的印象也停留在前世她為了女兒上吊的事上。
柳柳背着簍子,暫且将看鋪子的事擱置,往村裏人說的地方找去,果真見到個做馄饨的攤子。
只是,站在鍋邊煮馄饨的是個七八歲大小男孩。
柳柳愣了一下,料想這或許就是大伯母和她那商戶生的孩子。
她往旁邊看去,才在一旁的椅子上見到一個手臂上了夾板的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和堂姐長了七分像,也不知是不是手上受了傷,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
她嘴裏時不時說着什麽,像是在囑咐竈上的小男孩。
有路過的客人見着兩人,順嘴道:“李娘子,你的手咋啦?你家小子厲害了,這麽小都能上竈。”
李娘子揚起笑容來,開心道:“我前兩日不小心把手摔傷了,這生意要做我又不好動彈,只好使喚我家小子。”
客人聽她這麽說,喲了一聲,誇贊道:“春哥兒真是個孝順孩子。”
李娘子立刻笑開了,謙虛着:“哪呢哪呢!”
柳柳在一旁站了會兒,徑直走過去。
李娘子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眨了下眼,一滴淚忽然掉下來:“柳柳?”
柳柳見自己還沒說明自己是誰,也沒說明來意,大伯母就認出了自己,她微微詫異:“大伯母您記得我?”
大伯母改嫁時她才三歲不到,三歲和十五歲可有極大的差距,過了這麽些年了,大伯母還能記得她?
李娘子又哭又笑的抹去眼淚,連忙道:“記得記得,我……我去年回過村裏,遠遠地瞧過你一次,那時你和葉葉站在一起。”
柳柳這才知道,原來大伯母不是沒回過村子,她偷偷回去看過,只是不敢讓女兒知道自己的存在。
柳柳心頭微微泛酸,連忙道:“大伯母,你可知道堂姐她有了七個月大的身孕,可姐夫卻在參軍時意外身亡,她那惡婆婆還把她趕回家。”
李娘子哪知道這事兒,這剛剛才止住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她錯愕道:“你說什麽?”
柳柳硬着心腸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還隐約表露出王鳳春并不喜歡柳葉的态度。
李娘子原就因着胳膊受了傷面色蒼白,這會兒知道女兒和自己當年一般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面色更是白了白。
她怎麽就這麽命苦,她的女兒那般好,怎就要遇着這樣的事?
柳柳見李娘子失魂落魄,心中有所不忍,可還是狠下心腸。
堂姐不能再住在柳家村,她也要想法子擺脫王鳳春,到縣裏來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的計劃要實行,大伯母是很重要的一環。
等她掙夠了銀子,就離開這地兒,終歸前世,她就還了她娘的生養之恩。
柳柳垂下眼眸,思襯着要把此行的目的說出來,恰巧這時,又有客人來點了馄饨。
李娘子連忙擦擦眼淚,道:“柳柳,你先到邊上坐會兒,等大伯母忙完了早上這一陣兒,再與你細說。”
柳柳看她傷了一只手還要急急忙忙去收碗筷,再看一眼一旁從她來就是不時偷偷看她的小男孩。
他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大,煮馄饨的動作十分熟練,不過因為人不夠高,踩着凳子,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