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些

“公子。”柳柳小聲道。

蕭靳此刻正拿着筷子用膳,聽到柳柳聲如蚊蠅,頭也沒回徑直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這還是頭一回公子要她坐下,柳柳搖了搖頭:“公子有事盡管吩咐柳柳便是,柳柳午膳還沒用完。”

換做以前,柳柳怎麽也不敢在蕭靳面前說這話,可這幾日她也算認識到了。

公子脾氣是不好,但跟那五六歲的孩童耍賴沒什麽區別。

她以往實在是戰戰兢兢過了頭,以至于壓根兒沒發現公子竟有這般孩童脾氣。

蕭靳聽着她因為沒吃飽帶了小脾氣的話,輕哂:“你堂姐生了。”

短短五個字,柳柳下一刻就坐在了凳子上,她目光灼灼盯着蕭靳:“公子,是真的嗎?我堂姐現在怎麽樣?身子好不好?給我生的是小侄子還是小侄女?”

柳柳算着日子,估摸着堂姐就這幾日發動,沒成想竟已經生了。

柳柳雙手合緊放在胸前,嘴裏細碎念叨着老天保佑,想要長了翅膀飛出府去看看堂姐。

蕭靳沒回答她這一大串問題,拿起一個空碗盛滿飯遞到柳柳面前:“吃吧,吃完就告訴你。”

還敢和他來小脾氣,許是他最近太好說話了,讓她沒了敬畏之心。

柳柳一心惦念着柳葉,哪裏還有心思計較吃沒吃午膳,她看着蕭靳,眼裏的渴望幾乎要溢滿出來。

奈何某人心夠硬,對她的目光視若無睹,一副她要是不吃他就不說的模樣。

柳柳見他鹽油不進,小小撅了下嘴,她都還沒和他好好說道今早的三十件衣裳,他又露出這副叫人讨厭的模樣。

柳柳眼巴巴瞅了蕭靳半天,都不見他心軟,只好拿起碗筷。

她心頭惦念着柳葉,也沒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尊卑禮儀,悶頭吃飯,不過就一會兒,一大碗白米飯全落她肚子裏。

她在他面前向來拘謹,如今倒還有幾分不把他當外人客氣。

這點轉變讓蕭靳心情莫名變好,忽然覺得剛剛還沒什麽滋味的飯菜也多了幾分可口。

蕭靳放下筷子時,柳柳也剛好吃完。

既然她一刻不停地盯着自己,蕭靳正想說話,卻突然看到她握着瓷碗的手。

他平松的眉

頭忽然皺起,徑直伸手過去将那白如瓷的手捏起。

蕭靳在柳柳把手縮回去之前,拽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将她掌心攤開。

被他捏在掌心裏的這只手,略微粗糙,指骨處還有些許小繭,是做慣農活的手。

蕭靳屈起手指,輕輕摩·挲着泛起紅痕的掌心。

柳柳被他拉了手去本就害羞,如今他又大剌剌做這種暧·昧的動作,更是一個勁兒的往回縮:“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她聲音不大,還充斥着羞惱,頗有種他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就要奪門而走。

蕭靳輕輕擦着紅痕,發覺他輕微的瑟縮了一下,反過來問道:“手怎麽弄的?”

她雖在家中經常做活,一雙手卻不大,如果忽視上頭的那些小繭,與那上等羊脂玉也不過相差仿佛。

柳柳微微一愣,很快偏過頭道:“自然是洗衣裳洗的。”

他的衣裳每一件都金貴,洗一件可比洗旁人十件還要累,她不停歇從早上洗到中午,手上才起了紅痕。

不過,這些紅痕要不了多久就能消下去。

蕭靳聽了眉頭卻是堆成小山高。

他過慣了金尊玉貴的生活,對于丫鬟們做的事沒有概念,更不知道洗衣房的日子是怎麽過的,還不懂自己的衣裳有多麽難洗。

他捏着柳柳的手不讓她縮回去,另一只手則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摁了一下,一個暗格彈出來。

暗格裏擺放着好幾個的白玉盒子,柳柳驚訝的看他取出一個,去了盒蓋,命令道:“手別抓着。”

柳柳下意識松了屈起的手指,就見蕭靳用小勺子從盒裏挖出了一小塊膏藥,徑直抹在她手上的紅痕上。

上等的膏藥晶瑩剔透,随着一點一點被抹開覆在紅痕上,淺淡的藥香味散開,很好聞。

柳柳感受溫熱的大手推開膏藥,那指尖的溫度也随着塗抹的動作沁入的皮膚,也不知怎的,柳柳面頰一陣又一陣發熱。

面前坐着的男人一點也不像她記憶中的難纏暴戾,如今他垂着眼睑,滿心都在她手上的紅痕上。

目光專注,緊抿着嘴,有股平時沒有的可靠感。

膏藥一點一點推開,清涼的感覺滲入柳柳的肌膚,舒服極了。

明明塗抹膏藥只用了一小會兒,柳柳卻

覺得像是過了整個春夏秋冬。

好不容易等蕭靳停下動作,柳柳迫不及待要收回手,可好不容易才和她有幾分親近的男人又哪裏能容她這麽快逃走?

他掐着她的手腕,認真把她整只手打量過去,确保沒有紅痕被他遺漏,這才松了手,卻又去做她另外一只手。

柳柳很是羞怯,她左躲右躲,還小聲道:“不礙事的,過會兒就消下去了。”這慫慫的膽小模樣,丁點沒有剛才控訴的理直氣壯。

蕭靳沒理她,把她另一只手捉了放到面前,仔細塗完膏藥。

他這般沉默着不說話,讓柳柳心頭很是忐忑,只好任由他動作,末了,才小聲道:“多謝公子。”

這客氣的想要和他劃清界限的語氣讓蕭靳有一瞬間想掐了她纖細的脖子過來,狠狠質問她,他究竟是豺狼還是虎豹,能讓她怕到這份上,一門心思躲着他。

可他到底還是克制住了,她本就怕他發脾氣時的模樣,若是在對着她這般說話,怕是會讓她好不容易才從龜殼裏探出來的腦袋又縮回去。

蕭靳屈起手指敲了一下桌面:“回去換身衣裳,待會兒帶你出府。”

既這般巴巴盼着,還問過好幾回,今日就讓她如願一次,也免得她一心惦念着外頭,連做事也不勤快。

柳柳果然驚喜的睜大了眼睛,迫不及待道:“公子是要帶我去見堂姐嗎?柳柳謝過公子!”

她急急忙忙先謝過他,也不管他是不是真要帶她去看堂姐,反正先給他戴了頂高帽,叫他不好意思反悔。

蕭靳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嗤笑一聲:“快去。”

柳柳對他的态度不以為意,她現在滿心喜悅,就等着快些出府去見了堂姐,還有她那剛出生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

柳柳回到院子的時候,春和也剛好用完午膳,見柳柳這麽快回來,春和詫異道:“柳柳,你這飯菜我還沒來得及拿到竈上去,現在還是熱的快來吃吧!”

柳柳一心惦念着堂姐,又在公子院子裏吃飽喝足,心無城府的擺擺手:“我在公子院子裏吃過了,春和姐姐勞煩你幫我把食盒帶到廚房,我待會兒要出府一趟。”

春和聽着她說的前半句話臉上的笑容已是僵住,又聽她說要出府,連忙

收攏了情緒問道:“好端端的怎麽要出府?”

蕭府規矩可比別的婦人家規矩還要嚴,凡是府中丫鬟想要出府都必須要找汪嬷嬷說明緣由,而且一個月只能出去一次。

柳柳開心道:“我堂姐生了孩子,公子應允我出府瞧她。”

春和見她往屋裏跑去,抿着嘴看着桌上兩個食盒,心頭不知在想什麽。

她站在那愣愣出神,回神時就見秋明捧了個托盤進來,上頭放的好像是衣裳,還是女子穿的衣裳。

春和疑惑道:“秋明姐姐,府裏不是剛給我們發了衣裳,怎麽現在又有?”

春和一邊問,一邊注視着秋明手裏的托盤,蕭府丫鬟穿的衣裳都是統一的綠色,托盤上的衣裳卻是淡粉色。

秋明道:“這是公子吩咐我去繡房取來給柳柳的,不是府中給我們發放的衣裳。”

秋明說完幾步走到柳柳房門外,輕輕叩響房門,揚聲喊着柳柳。

春和卻已經愣住了,公子不過是允了柳柳出府,怎麽還要送衣裳過?

柳柳身上的衣裳穿着洗了一上午的衣裳早就染上了髒污,她如今高興,也沒在意就把衣服換上,等她換上之後就後悔了。

這衣裳壓根就不是丫鬟穿的,不管是款式還是做工,都極為精致,還透露出一股低調的華美。

柳柳迎着春和秋明的目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秋明姐姐你是不是取錯衣裳了?”

她一看就知道是主子穿的衣裳如今穿在她身上,也不怪倆人瞧着她的目光帶了旁的意思。

秋明搖搖頭道:“這衣裳是公子拿了圖紙給我交給繡房繡娘的,我去取衣裳前公子還叮囑了是這一件。”

明擺着沒弄錯,柳柳卻又更尴尬了一些。

她擺着手道:“不成不成,我只是個丫鬟,怎麽能穿這種衣裳?”她一邊說着一邊就要回到屏風後面把衣裳換一下。

秋明上前兩步拉住她的手道:“這是公子要你穿的衣裳,還叮囑了我要盯着你穿上,如今都穿上了也就別換了,這還要出府,可別耽擱了時辰。”

秋明話才說完,外頭就有小丫鬟得了蕭靳的吩咐來喊柳柳,柳柳怕自己錯過了時間公子不願帶她出府,只好硬着頭皮穿着這身衣裳去公子院子。

淡粉色的

裙衫外邊角繡上了輕紗,午後的風一吹,輕飄飄的裙擺被撩起,勾起讓人遐想的弧度。

柳柳不是第一次穿這麽好的衣裳,如今感覺路過的人都好奇看她,心頭很是尴尬,對着公子好一陣诋毀。

她如今不過就是個洗衣房粗使丫鬟,卻穿着這樣的衣裳在府裏招搖,也不怪大家都明裏暗裏打量她。

柳柳憤憤咬了下唇,打算待會兒要好好和公子說說這事兒。

豈料她才剛開口,公子已經一句話堵了過來。

“我身邊跟着伺候的丫鬟是為若是穿得像個街邊乞丐,我的面子往哪放?”

柳柳原來穿的丫鬟衣裳質地十分不錯,款式還漂亮,怎麽就跟街邊乞丐挂上關系了?

蕭靳擡着眼皮看了一眼身邊站着的李卯,柳柳順着視線看過去。

李卯是蕭靳的貼身護衛,穿着打扮卻比好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還要能拎得出去見人。

柳柳瞬間息了聲。

蕭靳見她小嘴兒不再叭叭叭念叨着不合規矩,擡了手道:“過來。”

柳柳挪過去:“公子有何吩咐?”

“擡手。”他不鹹不淡的命令着。

柳柳不知所以然,但如今有求于人也只好乖乖擡手。

也不知公子盯着她的手瞧什麽,看了兩眼又讓她放下,吩咐着出門。

柳柳趕忙拎着裙擺跟在他身後,這衣裳漂亮是漂亮,可裙擺麻煩了先,走路急一點就要拎着,不然容易絆倒。

兩人坐上馬車,還是之前那架外表低調內裏卻奢華的讓人咂舌的馬車。

兩人進馬車前,裏頭就已點好了檀香,淺淡的味道飄散開,柳柳興奮的情緒也按捺下來不少。

蕭靳靠在輪椅上,眼見身邊的小姑娘抱着手滿臉興奮,忽然屈起手指敲了輪椅的扶手。

清脆的敲擊聲很快拉回了柳柳的心緒,她看向蕭靳,只聽他吩咐道:“給我按按。”

柳柳見他和着眼睛靠在輪椅上,以為他是疲乏了,連忙哦一聲,就要往他背後靠去。

蕭靳感覺到她往後頭挪去,立刻睜開眼:“做什麽?”

“幫您按按腦袋。”公子傷了腿,卻是個勤奮的,前世柳柳在他身邊伺候,時常見他書卷不離手,偶爾忙起來更是一整夜待在書房。

後來,她特意和人學了

按摩腦袋的手法,就是為了給公子緩緩。

蕭靳卻是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回來:“要你按腿。”

府裏有專門給他按腿的小丫鬟,還好幾個,可沒有哪個的技術比得上她,知道怎麽按才能讓他穴位通順舒服。

柳柳先是呆了一下,随後才又哦了一聲,她正要半跪下來給他按腿,卻又被拽住了。

這次又怎麽了?

柳柳擡頭,要不是看在他帶她出府看堂姐的份上,她才不理會他這莫名其妙的脾氣。

想要什麽又不說明白,非要讓她自個兒揣測,她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會知道他在想什麽?

蕭靳見她蠢兮兮的不開竅,指着自己的腿道:“衣裳要是褶了污了還怎麽見人?擡起來放你膝上按。”

柳柳聽他話說得有模有樣,腦子裏不由冒出一小串問號,她又不是要去見客,而是回家,用得着這般講究?

好在她知道如今還沒見到堂姐不能得罪面前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老實巴交把他腿擡起來放在膝上。

不得不說,公子體量修長,就連腿也較旁人長,如今擡起來放在她膝正正好,完全不會擡的太高,也不會壓的太低。

柳柳難免想到那日他踉跄着把自己從泥地裏抱起來,嘴不聽自己使喚問道:“公子的腿這幾日怎麽樣?”

她親耳聽到大夫叮囑公子不能再折騰雙腿不然要廢。

蕭靳擡起眼皮,看着她娴靜的側臉,喉嚨微微發緊,他很快挪開眼,也蓋下裏面略過的那絲得逞的光芒。

他用自己一貫不鹹不淡的語氣道:“斷不了,好生養着便是。”

果然,按在他腿上雙手的力道突然收緊了。

蕭靳嘴角微微翹起。

該是愧疚的。

他不顧自己重傷的雙腿,雨夜裏去救她回來,她心軟,又聽了大夫那麽一番話,如今指不定愧疚成什麽樣。

果然,他聽她悶聲問道:“這般揉·捏公子可疼?”

蕭靳心頭得意,跟着點點頭道:“疼。”

柳柳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手裏的力道忽然加重。

蕭靳徑直看向她,就見小姑娘低着頭,神色認真的幫他按腿。

也不知怎的,剛剛她還捏的力道适中,這會兒卻像每一下都按在痛穴上,讓蕭靳也不由

眼皮直跳。

又一下按捏,蕭靳皺起眉頭道:“輕些。”

柳柳乖乖應了一聲,手上的力道卻丁點沒減小。

蕭靳實在有些受不住,去抓她的手,又道:“輕點。”

柳柳眼皮不擡一下,幹巴巴道:“我瞧公子嘴邊還帶着笑,想來力道不太夠,不如再重些?”

公子若是與她使手段小心思得逞,嘴角總會往上翹,弧度不明顯,不認真看不出來。

柳柳跟在他身邊許久,哪會辯不出他這點小習慣,一眼就瞧出他剛剛在亂講話,估摸着又想惹她心疼。

她捏着痛穴,偏過頭含笑問道:“公子覺得柳柳捏的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啦!!!明天上午十二點前會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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