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小右果然把丹闕帶走了。他駕着馬車離開,把自己騎來的馬留給了韓錦。
他們兩個一走,韓錦的眼淚一下如同開了閘的的洪水,稀裏嘩啦灌下來,把圍脖都打濕了。他的淚腺整整封閉了十七年,此時突然打開了,頓時仿佛要把這十七年的分量都補回來似的,抽噎了一會兒,覺得不過瘾,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放聲哇哇大哭起來。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些什麽,是小時候沒有喝夠母乳,或是摔跤摔疼了,又或是想吃的糖果沒有吃到,或者把心愛的玩具弄丢了……
他嚎啕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安靜下來,只覺身心舒爽,用手抹掉臉上的眼淚,狠狠擤掉鼻涕,爬起來跳上馬,走了。
韓錦騎着馬走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天色快黑了,他害怕巒山派的人又出來攪局,又害怕走得太快一不小心撞上白小右和丹闕他們,心情十分糾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快着點趕路,還是慢着點趕路。
就在他糾結的當口,突然,他看見前方的一棵樹下影影綽綽有一個黑影,似乎是有個人倒在哪裏,頓時心神困惑,騎着馬走近了一些。
待他走到能夠看清的地方,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倒在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紀舒!
紀舒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已經死了,身上衣服厚看不出來,頭上亂糟糟的還帶着血污,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戰。
韓錦遲疑了一下,跳下馬去查看。
他走到紀舒身邊,試了試紀舒的呼吸,發覺他的呼吸十分微弱,似乎已是瀕死的狀态,又摸了摸他的脈,也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地步。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把紀舒帶去萬艾谷,只怕半路紀舒就死了,可若是不管,又覺得不合适,躊躇了半天,跑回馬車邊上解了水囊過來,先把紀舒扶起來,讓他的背靠在樹幹上,然後解開水囊喂他喝水。
昏迷的人總是不會老老實實吞咽,韓錦灌進去的水從他嘴角邊漏了出來,此地又沒有麥稭管可以用,他只好捏着紀舒的下巴把他的頭仰起來給他灌水。就在他全心全意擺弄紀舒的時候,突然間,脖子上一涼,多了一把匕首。
紀舒不緊不慢地張開眼,眼睛很亮,眼神犀利,沒有半分剛從昏迷中清醒的樣子。
韓錦張了張嘴,然後嘆了口氣:流年不利,一天之內兩次被人拿匕首架脖子了。
紀舒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恰好學過一門抑制心跳、脈搏、呼吸的功夫。”
韓錦翻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想幹嘛?”
紀舒道:“我和我的部下走散了,我身中劇毒,又被人追殺,處境十分危險。所以我要借用你的力量,護送我去萬艾谷。”
韓錦更加沒好氣:“你中的毒我也中了好嗎!而且這毒還是你自己下的!我也在被人追殺啊,我憑什麽護送你?”
紀舒微微一笑,道:“你既是五輪派的傳人,又是天寧教的骨幹,你還能把丹闕的毒給解了,我相信你一定有本事。況且,照無眉的說法,連萬艾谷的谷主都認識你?如若我自己去,只怕萬艾谷的人不會理睬我,有你在,我就有救了。”
韓錦哼哼道:“老子憑什麽要幫你?就憑你給老子下毒?憑你坑了老子一次又一次?憑這個?”他指了指紀舒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
紀舒笑道:“我自會讓你幫我。”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金屬手铐,往韓錦的手上一铐,另一邊铐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他道:“這副手铐乃是精鐵打造的,任何刀尖都砍不斷,鑰匙在我這裏,你若要解開,或者砍斷我的手,或者砍斷你的手。不過我提醒你,這副手铐上是有機關的,如果你不小心觸發,手铐內圈有一圈鐵齒,會紮進你的手臂裏,屆時你這只手不斷也廢了。”
韓錦目瞪口呆,旋即氣急敗壞:“你!你蠢貨啊!你把我們倆铐在一起,行動不便,萬一有人來了,怎麽打?”
紀舒道:“無眉他既不是我的對手,又不是你的對手,何況你不是還有那些手下嗎?除非我們兩個一起毒發,那屆時做一對苦命鴛鴦,我也沒什麽遺憾。”
韓錦瞪他:“你不遺憾,老子卻遺憾的很!”
紀舒只是無所謂的笑。
韓錦只覺得頭很疼。那幾枚令煙他都放在馬車裏忘拿出來了,叫白小右一并給帶走了,這時想招手下來也沒辦法。更何況這裏危機四伏,萬一放了煙,沒把天寧教的人招來,反倒把武林正道和無眉招來了,更麻煩。
他好沒氣道:“栓一起,拉屎不都避不開你?老子拉屎很臭的!”
紀舒掩嘴微微一笑,故作深情款款道:“沒關系,我不嫌你。何況我的屎也不怎麽香。”
韓錦算是發覺了,這紀舒臉皮着實厚的很,也許這些招數對丹闕有用,但是對于紀舒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韓錦磨了磨牙,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道:“先上馬再說!”
紀舒笑得歡快,垂下眼道:“是,教主。”
韓錦渾身一震,吃驚地看着他:“教、教主?”
紀舒挑眉:“怎麽,你不是嗎?”
韓錦撇嘴:“我為什麽會是教主?”
紀舒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剛才出手救你的那個,是你的護法吧。天寧教的确厲害,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敗無眉的人,卻也不會太多。那人的本事如此厲害,卻稱呼你為少爺,再則無眉又言,當年天寧教赤煉魔使,也就是現在的赤煉長老親自送你去萬艾谷,還要谷主親自為你治病,這天寧教随随便便一個護法侍衛可拿不出這樣大的架勢,你可不就是天寧教的現任教主嗎?我只是沒想到,天寧教的教主,又是五輪派的傳人,呵,你可真是個大人物。”
韓錦懶得跟他分辨:“随你愛怎麽說。”說着邁步往馬匹那走,報複性地用力一扯手铐,紀舒果然被他帶的一個踉跄。韓錦聽見身後紀舒低低咳嗽起來,回頭一看,他正捂着胸口虛弱地喘氣。紀舒的鵝黃色長袍開了,露出裏衣,那裏衣韓錦乍一看之下還以為是黑的,可是再定睛一看,卻發現下擺是白的,原來那一塊黑色的竟是被紀舒的血染的。
韓錦皺着眉拉開他的長袍看了看,是一道不淺的刀傷。他問道:“無眉砍的?”
紀舒眼中閃過一絲陰鸷:“對。若不是我毒發,又如何能叫他能讨了便宜去。”
韓錦撇了撇嘴,掏出一瓶傷藥來,遞給紀舒。
紀舒随意處理了一下傷口,将長袍掩好,神色淡然:“沒關系,這點傷還死不了。”
韓錦聳了聳肩,拉着他往駐馬處走,紀舒在他身後突然又添了一句:“我受過會死的傷,也差點死了。”
韓錦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似笑非笑的,等他繼續往下說,他卻沒有說,他也沒有問,兩人上了馬,繼續往萬艾谷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