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陣差剎車聲響起,夏星辰這才驚覺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排快拆遷的灰白色小平房,牆皮早已斑駁,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狹□□仄的胡同口,随處可見的垃圾還有臭水溝都可以見到這處地方的貧窮。

甚至,她還沒下車剛打開車門就能聞到這裏傳來一陣陣惡臭的味道,就是那種放了幾天的垃圾爛在臭水溝裏的味道。

真·貧窮。

夏星辰下車的時候看到眼前的場景內心頗有些五味雜陳,這麽多年,江淮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嗎?

“走吧,我帶你看看我家。”

江淮在前頭帶着路,言語中有一抹松了口氣的平靜,這麽多年了,他終于能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她面前了。

縱使真實的他是那樣的不堪,那樣的惡心與肮髒,但這一次他有充分的信心,夏星辰不會走。

她不會把他抛下的,甚至于對她來說,無論他是明星江淮還是窮小子江淮,他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江淮。

“這就是你家?”

夏星辰看着眼前一間小小的灰白色平房,兀自打量着 。

這房子果然已經很多年了,牆皮東一塊西一塊的的掉着,牆上刷的劣質的白灰也差不多掉了個精光,露出一塊白一塊黑來。

房子并不大,卻精心的在外面圍城了一個小院子,把裏面一家人保護在裏面。

“嗯,我帶你看看。”

江淮擡手從身後的竹杠裏取出了一把鑰匙,鑰匙看上去很破舊,挂滿了鐵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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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鑰匙放在鎖裏,輕輕的一擰,門就吱吱呀呀的開了。

屋子裏并沒有人,只冒出一陣多少年都沒人住過了的黴氣,而且由于房子構造不合理,前面的另一所房子造的太大了。

擋住了陽光,所以總是有間房子黑漆漆的,陰暗又潮濕,透不出一點兒光來。

“你以前一直住在這?”夏星辰擰緊了眉頭,攥緊了江淮的手不放開。

看她緊張的樣子,江淮覺得有點好笑,但又覺得沒什麽。

他點點頭,眼睫微斂:“嗯。”

住在這裏這麽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不過現在他不住這裏了,身為超一線的大明星,他能住的下比這寬敞十幾倍的屋子。

但是,一直留着這裏的原因,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僅僅只想留住回憶中的某一樣吧。

他不想回過頭的時候一無所有,什麽都抓不到,也不想只有自己在走,身邊無一人陪伴。

那樣的感覺太孤獨了,他就像是黑夜裏的月亮 ,冰壇下的火種。

月亮永遠照不亮整個黑夜,它不能像太陽一樣制熱,耀眼,光芒閃閃。

它只能挂在那裏,然後多年如一日繼續着自己的指責,似乎孤獨已經成為了他的代名詞。

江淮帶她走進一個房間,正是那間因為構造不合理顯得黑漆漆,潮濕陰冷的房間。

一進去江淮就打開了燈,然後他帶着她看房間裏的每一處和她解釋起來。

“我父親是個酒鬼,生□□好喝酒和賭博,在我小時候幾乎毒打是常事,他喝醉了打我,賭輸了打我,總之我就是他無時無刻的出氣筒。”

這時他撫着一張泛黃的看不清臉的照片,音色突然變的溫柔“我的媽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從我有記憶起她就一直對我很好,那個時候經濟不太發達我們家也不太寬裕,總是有些推着車的小販來賣零食,她總是給我買。”

夏星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人紮着兩個□□花辮子,照片已經泛黃了,但還是能看出當初的容貌不俗。

照片上的女人似乎在彎着嘴角淺淺笑着,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突然,江淮的神色忽然一變,話音轉變為深深的落寞“母親受不了父親的辱罵和毒打,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好像是五歲那年吧,她騙我說去給我買東西,然後拉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再也沒有回來。”

記憶好像又拉回到那一年。

小小的孩童稚嫩的雙眼撲閃撲閃的凝視着眼前的婦人,揪住婦人可憐兮兮的舊衣裳。

“媽媽,你要去哪啊?”

“小淮乖,我去給你買橘子糖吃,你不是最愛吃了麽?”

婦人神色慌亂,可年少的孩童并沒有注意,他的重心只放在了橘子糖上。

江淮眸色一亮,聽見好吃的橘子糖三字,口水都快流出來,但他還是不想放開拉住媽媽衣角的手。

仿佛這一松,她就沒了……

于是他耍着性子就是不放開:

“我沒有聽見推車的聲音啊,推車沒來,媽媽你就別出去了,在家陪我好不好”

在家陪我已經是那個年紀的他能想到唯一的把人留下來的辦法,既笨拙又可笑。

以往的時候小車推在胡同裏總是能響起一陣又一陣木轱辘軋在地上的聲音,但今天那聲音沒有響起。

女人的神色似乎有些焦急,一向溫柔的臉上終于冒出了皲裂。

她用力的扳開小孩子放在她衣角上的手,十分篤定道“那是小淮沒聽見,車子已經來了,我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糖,你站在這兒不要動,別亂走。”

說完之後,她就拉着箱子急匆匆的準備離開,那時江淮還小。

并不知道她這個舉動的意思,可也隐隐明白媽媽這是不要他了。

他站在原地大聲的哭喊,以為女人還會像以前一樣過來把他抱起,輕輕拍着背“小淮不哭哦,小淮不哭,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哭呢?”

可是沒有,女人在聽到他哭聲後,身體晃了晃 ,連跑動的身影也停了下來。

江淮欣喜的以為計謀成功了,媽媽又會和以前一樣抱起他,認為她只是氣消了。

所以高高興興的伸出手來朝女人跑去,可是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媽媽”“媽媽”的聲音。

女人顯然被火燙了一樣,她像避鬼一樣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裏,好像身後五歲都不到的孩子是一只惡鬼一樣。

行李箱的車輪在地上飛速的摩擦着,發出和小推車一樣的轱辘轱辘聲 。

那一天的最後,他還是沒有追到媽媽,他拖着大行李箱遠去的背影至今仍記在他的心頭。

那一天,男人從外頭打牌回來看到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又看到家裏莫名其妙的東西少了一半,氣的又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他打個半死。

打完他之後,男人就去睡覺了,江淮聽到頭頂傳來的呼呼鼾聲,才敢從床底下鑽出來。

身上的傷好疼,可再疼也不及心裏的疼,媽媽不要他了。

門口突然傳來推車賣貨郎的聲音,好像在叫着人。

江淮小小的身子忍着渾身的疼痛去給那賣貨郎開了門,他看着眼前的糯米團子,粉粉嫩嫩的小人,臉上卻帶着青青紫紫的痕跡,不由的嘆了口氣。

這家人,他見的次數多了,每次來不是在打孩子就是在打孩子的路上。

可憐哦,這半大的娃,還沒她女兒大,天天被他親爹打的一身傷。

不過還好,他娘是個護崽兒的,臨出差都不忘給孩子買零食,也算幸事。

想到這裏他從小推車的貨架裏掏出兩包牛皮紙包裹的橘子糖來“這是你媽媽托我帶給你的,錢已經付好了,你看,她出差了也想着你,等她回來就好啦,你爸爸就不會打你了。”

江淮看着眼前兩包嶄新的橘子糖,眼淚嘩的一下從眼眶滑下來。

被那男人打無數次他沒哭過,此時看着這兩包糖哭的像個沒了家的小狗仔子一樣。

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嘟嘟囔囔的從嘴裏冒出一句話,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

“她……她……不會回來了。”

思緒回到現在,看着在漆黑一片屋子裏他藏在櫃子裏從來不曾打開過的包裝紙,江淮心裏一陣眷戀。

這就是那兩包橘子糖,包裝紙的顏色已經發黃發黑了,橘子軟糖也被老鼠啃的七零八落,亂七八糟化作黏糊糊的一團和着紙黏在櫃子上。

看上去既醜陋又惡心。

江淮又開始講:

“後來我在父親的毒打和謾罵下就這麽熬過來了,慢慢的長大,讀完小學,中學,高中,我本以為我可以一直這麽平凡庸碌和其他人一樣活下去。”

“但顯然命運又給我開了一次大大的玩笑,我高三那年他被查出肝癌晚期。”

聽到這個時間點,夏星辰頓時明白了,江淮高三那一年也正是她讀高二向江淮告白的那一年。

她靜靜的聽江淮說着。

“父親的秉性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這些年他好堵,嗜酒。幾乎把所有的親戚都借遍了,別人看我們就像看過街老鼠一般,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雖然總是打我,罵我,但我不能看他這樣死。”

“于是,我決定退學,反正也沒有錢讀大學。所以幹脆不念了算了。”

提到這裏的時候,江淮的眸光一直很閃躲,夏星辰知道他那是愧疚,對那個時候拒絕她的愧疚。

“我在工地裏做過小工,端過盤子,賣過藕粉,幾乎一切能掙錢的事我都幹了。

但好像命運在這時終于眷顧了我,有一天我聽到別人說有個劇組要來這裏拍戲,招群衆演員,管吃管住,工資還行,但還遠遠沒有達到我要的那個程度。

又聽到他們說招武術演員或者替身,比這個要貴的多,我一聽就去了。然後我碰上了許安,就是我們《獵鷹》的導演,我碰上他,然後一腳踏進了娛樂圈,再然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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