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越獄
厚重的實心紅木門上鑲着染了綠鏽的銅把手,在一只白皙的手的轉動下,古老的質地發出吱呀一聲磨合聲。
門邊站着的管家将門扇拉開後退到了一旁,穿着簡單的墨綠色絲質裙的身影穩步地進入後,大廳內釣裝的唯一一件最奢華的水晶燈亮了,所有的裝設雖遠不及名貴,然而經過全面仔細的擦洗後,散發出沉郁高貴的啞光。
婦人面帶着可人的微笑,在廳裏走了一圈,在盡頭駐足後,她向着整齊地站在大廳另一邊的女工們得體地點了點頭。
“女士們,謝謝你們的幫忙,”她說完,無意地撥開了額頭上落下的一縷微卷發絲,并沒有在意在場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奇異的黑色眼睛入迷,“這裏有很多宴會留下來的點心和甜酒,各位不嫌棄的話……”
“怎麽會呢,”領頭的一個女人立刻高興地搭上了話,“來這裏幫忙是我們的榮幸,陛下,您這裏平時都不用,積了灰怪可惜的,今後我們可以常來。”
送走了這些只在重要場合前來做零工的女人們後,裕青離開了頂樓的大宴會廳,穿過灑滿午後陽光的走廊,她遠遠發現躲在盡頭的白石欄杆後的孩子,似乎正被什麽有趣的東西吸引住了,呆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在這裏捉迷藏嗎?”她踮起腳悄悄地遛到小孩的身後,一把抱住了他,“又不乖乖睡午覺。”
透過他視線的方向,裕青也朝樓下的小花園望去,于是在噴泉池邊看見了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正在百無聊賴地往池塘裏丢石子。一整個上午的生日酒會雖然只是玩樂,但作為要周到款待賓客的東道主,全家都已經累得夠嗆,可那小子竟然害自己的寶貝兒子忘記午睡。
裕青忍不住笑了,輕輕問,“俊流想認識那個人嗎?”
似乎永遠都是母親最先洞悉兒子的心思,俊流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她的提問上,帶着還有些不标準的稚嫩發音說,“他是誰?為什麽還呆在我們家?”
裕青将他轉過去,看着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顏色的黑瞳,覺得是時候透露些許信息,給這個家的小主人知道了。
“他是你的哥哥哦。”
“我有哥哥?”孩子的神情像是發現什麽秘密基地,是沒有多餘雜念的驚喜。
“是啊,他是和你有血緣關系,同父異母的親哥哥,”裕青見他臉上連絲毫疑慮也沒有,只是單純的好奇,便放下了一直以來都忐忑不安的心,撫摩着他的小耳朵說,“他以後要和我們一起生活,我們都很歡迎他是不是?”
俊流點了點頭,卻忽然流露出猶豫的樣子,“他……是不是很讨厭吃蛋糕?”
裕青愣了愣,在聽兒子講了上午的遭遇後,她摸了摸他聰明又敏感的小腦袋算是安慰,接着認真地說,“你哥哥他在來這裏之前,受了很多苦,吃不飽飯,還被人打,可不像你有大家疼着。所以你要把他當成弟弟,什麽事都多讓着他,自己有什麽吃的玩的,都分一半給他,知道嗎?”
俊流被母親當時溫柔的高風亮節感動了,很樂意地點頭應承着。可是不久之後他就發現他的新哥哥不但一點不可憐,反而還很可惡。上官家小心翼翼平衡着對兩兄弟的照顧一點效果都沒有,一模一樣的點心,一式兩份的玩具,同時分給兩個人,彥涼總是要想方設法搶走俊流的那份,直到弄哭他為止,有教養的謙讓只會由得對方變本加厲。因為小兒子被欺負得太厲害,義征不得不做了主,将彥涼送去了皇家軍校。
而這樣的安穩卻很短暫,孽緣變本加厲地找上了門。到底還要讓到什麽程度呢,母親?我已經連自己都給出去了啊。
俊流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腰部以下的身體像是癱瘓了般動彈不得,盡管他非常想立刻洗個澡,把還殘留在身上的那些粘濕的穢物沖去。即使是如隆非那樣不懂體貼的粗人,至少都會親自收拾殘局,用毛巾擦幹淨少年的身體。而眼前這個男人從起床起就忙着整理衣服。
彥涼從鏡子的反射中注意到了俊流冷冷瞪他的目光,于是幾下打好了他的領帶,轉過身說,“幹嘛一直擺那副臭臉,難得我今天覺得你很可愛呢。”
他說着便走到床邊蹲下,近距離攔截住他無處可逃的目光,“你對費爾的态度倒是越來越好,那種表情我都沒見過。”
“确實,他淺藍色的眼睛很性感,拉貝格爾人的血統被打亂後,能夠出現這麽純粹性狀的基因已經不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俊流立刻打斷了他,這樣的描述讓人感到一陣惡心。
“別這樣不耐煩,你不歡迎我,我也該走了,”彥涼反而彎起了嘴角,心頭沒有絲毫先前的不滿和易怒,他細細品味着少年眼眸中那點微晃的光暈,那像是誘使欲望膨脹的春光一般,惡意戲弄的念頭便會破土而出,“他比較對你口味的話,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玩。”
齊洛一覺醒來的時候,饑餓感比睡覺前更加清晰了。除了一張床,一個馬桶和一盞吊燈外,房間裏什麽都沒有,比起灰塔軍事監獄裏好歹巴掌大的一扇窗戶,這裏的牆壁全是厚實平滑的素混凝土,不會有絲毫自然光源透露進來,也沒有聲音,活動空間小到極限,讓被關押者度日如年就是這裏的唯一目的。
進來之前除了蔽體的衣服外什麽都被搜走了,沒有手表也沒有任何自然光的環境很快就可以打亂生物鐘,讓人辨不清白天黑夜。在禁閉室裏最能消磨時間的方式就是睡覺,可是齊洛發現在腹中空空的折磨下很難在那張簡陋的木板床上入睡。
厚重的門是絕好的吸聲材料,即使拼命敲打也只會發出撲撲悶響,上面只有手掌那麽寬地一條窗口供警衛巡視每個房間的情況,門下有一個送食物的口子,只可惜每天遞進來的只是一碗白水,并且就算齊洛怎樣試圖和這些人說話,對方也像個啞巴絲毫不會理會。
時間在這裏冗長得像泛濫的洪暴,普通人能夠忍受的極限只是24小時。
安然的房間在斜對角,雖然齊洛覺得如果通過那送食物的口子大聲喊話的話,對方也應該能聽見,不過卻極有可能被警衛兵制止後再被延長禁閉時間。
“對不起,前輩,連累你了。”
在進來之前,他很誠懇地向對方道歉,害別人一起吃這樣的苦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而安然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別假仁假義了,你早知道會這樣,更嚴重的後果你都知道,”說這話時他卻絲毫沒有責怪的神色,“當然,我也知道,所以都是自找的,不需要什麽象征性的道歉。”
齊洛走到門邊,端起水喝了幾口,胃卻更被涼得痙攣了一下,他索性關了天花板上的燈,在一片漆黑中摸回了床上,用外套裹住雙手,再次嘗試着睡久一點。
雖然确實是及時偏離了飛機,可是那種火力之下,很可能俊流已經中彈了,米迦勒配備的大口徑機槍破壞力非同小可,能輕易打穿筋骨,即使是中了一發也可能喪命。
他不停地輕咬着下嘴唇,為自己還躺在這裏努力睡覺而懊惱。
正在長久的自我催眠後,好不容易有了一絲意識的漂移,門卻被哐一聲打開了,當齊洛意識到不是那送食物的小口子被翻動的聲音,而是整個門都被推開時,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沒看清站在門口的身影,對方就先發話了。
“齊洛嗎?”
他頓時怔了一下,因為那熟悉的聲音的主人,并不是預料中應該站在這裏放他出去的人。
“淩駒……?怎麽是你?”
齊洛猶豫地站起來,仔細分辨着他被黑暗模糊掉的臉,“是陸教官讓你來的嗎?”
“廢話少說。”淩駒喘着氣壓低聲音,在空氣中凝結成一團團霧,聽上去并不是平常的心态。他緊緊握着手中的一大串鑰匙,兩步跨到對方的面前,劈頭一句,“你想不想去救上官俊流?”
“什麽?”齊洛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鎮了幾秒,立刻反應過來,“你私自來的?”
“小聲點,”淩駒一把将他往屋裏推了下,接着說,“難道你想一直呆到審查開始,再被送去軍事法庭羁押個一兩月嗎?那時什麽都晚了,白癡。”
看着齊洛緊鎖眉頭沒有立刻表态,內心似乎還在激烈矛盾着,淩駒沒有工夫和這個沒有好感的家夥繞彎子,索性坦白了他的目的,“我們合作吧。我要去把彥涼帶回來,他如果一直被悖都軍利用,還不醒悟的話,岚嘯會被迫這樣自相殘殺,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很顯然,就算現在逃走的話等于錯上加錯,可一番話說到了心窩子裏,齊洛也無暇仔細權衡什麽利弊了,反而慶幸還有這麽個人和自己志同道合,他們很快從房間裏走出來,在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的時候,齊洛瞄到了遠遠地倒在走廊另一頭的警衛兵。
“老天,我們真的會被槍斃,”齊洛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蓄意襲擊警衛兵是可以不經過審判,直接就可射殺的重罪,他看着淩駒手裏的一大串丁零作響的鑰匙,總算意識到這小子早就不打算留退路,“我以為你是偷的。”
“外面還躺着一個,夠槍斃兩次了,”淩駒滿不在乎地催促到,“別磨蹭,他們随時都會醒。”
齊洛剛要挪動腳步,身後就傳來一聲低低的斷喝,“回來,你們吃了豹子膽了!”
“前輩,”他遲疑着停下來,跑過去半蹲在安然的房間門口,通過那狹窄的送飯口對上了那雙焦急的眼睛,“你沒睡着嗎?”
“你倆鬧那麽大聲,死人都能聽到!”安然為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行為捏一把汗,焦躁地斥責到,“別做傻事,小洛!你冷靜想想你為什麽來賀澤?陸教官不是不講情面的人,他會用最短的時間保我們萬全,別在這裏前功盡棄!”
“我明白,”誠懇的忠告并沒有動搖齊洛的決心,他直視着安然的眼睛,試圖讓對方明白此刻他并不是頭腦發熱,“但是,是我連累俊流被帶走,那個畫面現在每天都在我腦子裏徘徊,我沒有閑心再等着他被帶到更遠的地方去,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我一輩子也良心不安。”
說完齊洛顧不得再逗留半分,站起來時迎上一旁淩駒的目光,同樣是毫無動容的堅定,于是他将最後一絲退縮的沖動抛在腦後,兩人一前一後朝盡頭的樓梯奔去。
“等等,你們兩個混蛋!給我回來!”
“別理他。”聽到安然氣急敗壞的喊聲,淩駒不耐煩地一把拉住心軟的齊洛,準備就這樣拽他下樓,可接着傳來的聲音卻讓兩個人同時站住了。
“自以為是的傻瓜,想變成炮灰嗎?!放我出去,讓我跟你們一起去!只有你們兩個應付不過來的!……你們是去救人,不是去白白送死!”
淩駒看了看手裏泛着金屬微光的鑰匙,拿不定主意般擡起頭,“相信他嗎?”
齊洛笑了笑,臉上帶着滿滿的自信,“無所謂啊,他要不配合的話,我們也不介意被槍斃第三次。”
負責夜巡任務的幾組警衛兵一手挎槍,一手提着雪亮的手電來回走動,配合着基地中高架的大功率探照燈,讓黑幕的掩護也失了效果。逃出來的三人耐心地繞過光的軌跡,在巡邏部隊的空隙之間很快接近了機場跑道,純白的米迦勒在夜的底色上尤其出衆,他們一眼就看見了整齊排在停機坪上的愛機。
集中精力抵禦外敵的歧雲基地顯然對內賊疏于防範,警報未響之前,這裏熟悉的環境對他們來說顯得相當得心應手。淩駒将事先藏在草叢深處的飛行裝備分給其他兩人,還沒等他們完全換好衣服,他便第一個匍匐着鑽到了機群中,在大片機翼的陰影下找到了他的M4,正當他準備站起來找個合手的位置爬上駕駛艙時,一旁傳來了齊洛刻意壓低的呼聲。
“我的M1不在這裏!只有四架米迦勒,怎麽回事?”
“你的那架傷得比較重,”安然想了想,臉上露出一絲擔憂,“恐怕是被拖去倉庫裏修整了。”
“這可傷腦筋,”齊洛有些焦急地望着其餘兩架靜置的機體,無奈這些只認唯一主人的忠臣,倘若他人駕禦,就連發動機都點不燃火。
淩駒聞聲也很快靠了過來,同他們一起隐蔽在機體尾部下方地陰影裏,緊接着他從自己的外套裏掏出一樣東西,轉眼塞到了齊洛手裏。
齊洛只覺手上一沉,是金屬冰涼的觸覺,再定睛一看才發覺是把貨真價實的SS(SILVER STAR)新型全金屬自動手槍,驚訝之下他與安然異口同聲問道,“你哪裏來的?”
“從那昏倒的警衛身上搜的,我想肯定用得着,”淩駒若無其事地回答,絲毫沒有在意這樣的行為有什麽不妥,并繼續在對方啞口無言的注視中老練地說着,“你應該會用吧,武器課上教的是老式的,還不比這個好用。滿匣,20發。”
“你自個兒進到倉庫裏,我們在這裏等着,只要一聽到槍響我和大哥就先起飛。你動作得快點,趕在他們抓住你之前找到M1。”
“行不通,”一向謹慎的安然立刻提出了反對,“倉庫門至少有一噸重,是由裏面的電子鎖控制,子彈是射不穿的,就算破壞了鎖,一個人的力量連條門縫也擡不開。”
淩駒正要開口解釋,齊洛便在同時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不,我想起來了,倉庫後面有一個工作人員通行的小門……”
他沒有再說下去,僅僅是一瞬間的眼神交流就達成了共識,齊洛随即将那把槍別在了皮帶下,輕聲退出了寬敞的停機坪。
在兩人屏息凝神地等待了約摸一刻鐘後,遠處果然傳來接連的三聲槍響,聲音被無垠的寂靜擴散,久久回蕩在基地的每個角落,兩秒鐘之後,倉庫方向的燈火像被激怒的電光般,立刻虎視眈眈地通明起來。
在拉長的警報和遠處奔過來的零星電筒的光點中,淩駒和安然沉着地翻上米迦勒的翅膀,順着她光滑的脊背利索地爬進了梭型的駕駛艙裏,接着他們一刻也不敢松懈,用最快的速度固定身體,啓動程序,連接大腦與米迦勒的控制回路,并在同步率剛剛飙升上30的時候點燃了引擎。
兩架米迦勒先後滑上不同的跑道,在衆目睽睽之下有條不紊地加速,騰空,收起落架,動作如此流暢的優雅,以至于剛被警報吸引來而看到這一幕的警衛隊,都以為是執行夜間任務的正常起飛。
地面上的燈火很快被雲霧掩蓋了,兩人都沒有說話,密切注視着雷達上的信號,漫長的五分鐘一秒一秒過去,正當安然的顧慮開始成倍滋長,便有友機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雷達的範圍之內,正尾随他們急速逼近,當機體的資料呈現在眼前時,那正是他們所期待的M1。
一切出奇的順利,安然忍不住拍了下面前的操作臺,露出笑容,“好小子!”
“哼,”淩駒跟着松了口氣,卻仍然操起冷淡的調子,“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有什麽資格承擔岚嘯之名?”
說完他卻突然噤聲了,腦海裏浮現出彥涼說這句話時的臉。那個人似乎永遠都高高在上,對他人從來不留情面,對自己更是加倍的苛刻。淩駒在有幸進入岚嘯後的很長時間,都被那馬拉松般漫長的追逐拖得身心俱疲,只是想要更接近他的能力,以為那樣就可以進入他的世界。
“為什麽老是躲,不向我開槍?”
“我做不到,一想到裏面坐的是你,我就……”他坐在更衣室的長凳的角落,不敢擡頭看對方咄咄逼人的眼睛,當初是被那強大之下偶爾流露的溫柔所感動,可等到拼命努力成為他的隊員時,彥涼的态度轉眼之間變成了陌生的嚴厲。那個總是挂念着他的傷勢的學長,永遠消失了。
“笨蛋,那只是模拟對戰而已,裝的都是空彈頭,就算被擊中也不會死。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有什麽資格承擔岚嘯之名?”
“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安然的話突然打斷了他繼續淪陷的思緒,将他拉回了現實,“考慮得倒挺周到,看來這招孤注一擲還是醞釀了很久吧?”
接着對方停了一下,換了種口氣問道,“就這麽在乎彥涼?他向你開火啊。”
“可他沒殺我,明明有那麽好的機會,真把我們當作敵人的話是不會放過的。”淩駒說着,聲音沉了下去,胸口充盈起一股莫名的感傷。
“他沒有得到過絲毫父母真正的關心,所以他也不懂該怎麽愛人。輕易出口傷人會讓人覺得他刻薄自負,可我聽來,只覺得像在故意撒嬌呢。”
“撒嬌……你說彥涼嗎?”安然忍俊不禁,帶着奇怪的表情反問着,“照你這麽說,我真覺得你們很像。”
淩駒一愣,下一秒便微微笑出來。
原來如此,因為有着微妙的相同的境遇,所以當時的彥涼會被那個痛苦無助的孩子吸引,而正因為彼此太相像,才會開始逐漸回避疏遠。
淩駒終于有點明白,彥涼會那麽讨厭看到他懦弱的樣子,只是因為他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那讓人憎惡的孤僻,壓抑,自我保護意識過重的形象。
“好吧,我們可以改天再讨論這個,現在你可以說說,你有什麽計劃?”
“計劃?我還沒來得及想。”淩駒嘴上應付着,腦筋卻轉得飛快,“放心,只要一闖進悖都的領地,會有數不清的方案供我們選擇。”
此時齊洛遠遠地跟在後面,正逐漸縮小着與前兩架飛機的距離,耳邊突然響起了無線電信號試圖連接的聲音,他對那個波段再熟悉不過了,矛盾了片刻,還是與對方搭上了線。
信號有些不穩定,輕微的噪聲後,響起了一個确認通話的聲音,“這裏是歧雲基地總指揮部指揮中心,M1聽到請回答,完畢。”
“收到了,完畢。”齊洛平靜地回答,做好了接下來忍耐暴風雨般訓斥的準備。
“齊少尉,我是陸威揚,”對方的聲音竟異常穩重,似乎已是大怒之後的沉澱期,“現在回來,我會瞞着上級這件事情。”
簡單明了的命令,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宣洩。但這正是最吓人的,齊洛幾乎能感覺到電波那頭的人已經到達了忍耐的極限,給出的條件雖然是最大限度的讓步,卻隐含着不得不從的強迫感,比平日的訓斥更讓他倍感壓力。
“你們這樣做只會有三個後果,首先你們會死,其次我會被撤職,還有就是岚嘯會成為永遠的罵名。”
齊洛仍然沒有回答,即使意志已經早就不會動搖,陸威揚短短幾句直指要害的話還是讓他不自覺地咬緊了嘴唇。
“私自逃離禁閉室,襲擊警衛兵,偷取槍械,破壞門鎖強行進入倉庫,甚至用槍逼迫還在裏面加班的技師,讓他們打開倉門的電子鎖,然後駕機逃逸。光是粗略一聽,就至少觸犯十條以上的軍法。”陸威揚說到這裏,糾結的情緒反而讓他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
“如果是其他學生做出這種事情,我不值得在乎他的死活,可是我不想失去你們,齊洛,我不想失去你……”
通話就在這一句後被單方面切斷了,耳機裏只剩下吱吱做響的餘音。陸威揚無奈地取下耳麥直起身來,目睹着前方大屏幕上,三架米迦勒在雷達上的影子細小得如同飛鳥,很快便會随着距離的遙遠而更加模糊。
“陸兄,這是你負責的隊伍,你說該怎麽辦?”不知是真想尊重他的意見,還是只是單純的揶揄,駐守空軍基地的總指揮官這個時候也哭笑不得地望着陸威揚。
“派一個中隊滿火力的針葉跟上去,随時待命。”陸威揚也懶得謙虛,果斷地提出自己的處理方式,希望能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将事态盡快控制住。
“如果你要攔截他們的話,針葉已經追不上了,我看還是盡快上報總司令部……”
“他們撤退的時候,”他不等總指揮官把那最壞的一招表述完畢,便忙不疊地打消了他即将成型的命令,耐心說道,“他們撤退的時候,針葉也好斷後,幫忙做個掩護。”
“他們是賀澤的空軍,”陸威揚側過身,直視着長官還帶有不滿的目光,“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要葬送掉,也不能讓敵機覺得他們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