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0賽段:平地賽段;總長:168.5公裏。

早餐後慣例是主教練布置本賽段戰術的時間。

外號叫做“大力”的二號主将亞歷克斯一張臉漲得通紅,瞪着主教練維克多,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他幾個隊友,除了羅伊正将臉遮在報紙後面之外,此刻都用着萬分同情的目光望着亞歷克斯。

早先主教練宣布了今天的戰術。

整個車隊立即都明白了:在尼克退賽之後,他們現在的主将是羅伊,連21歲生日都還沒到的羅伊。

亞歷克斯原本沒說什麽,但是主教練維克多補充了一句:

“我今天安排的戰術,希望大家一絲不茍地遵守!”

說這話的時候,維克多還嚴厲地盯着亞歷克斯。

亞歷克斯立刻抗議似的嘀咕了一句:“上回有人故意違背教練的戰術安排,不也什麽事都沒有?”

維克多也是個脾氣火爆的教練,雙手往桌面上一撐,瞪着亞歷克斯大聲說:“如果你違背戰術也能拿個賽段冠軍回來,那你大可以嘗試一把呀?”

亞歷克斯頓時什麽也不敢說了,低下頭盯着桌面。

其他隊友卻都面面相觑,心想:他們這位主教練可真是個護短的教練。

以前尼克是主将的時候,就不遺餘力地維護尼克的權威;

現在将羅伊扶上主将的位置,就不遺餘力地幫羅伊立威。

這時羅伊卻将自己面前的報紙放倒,望着維克多說:“教練,我對您安排的戰術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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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申請繼續做‘兔子’!”

他這話一說出來,隊友們全都絕倒。

胡安和大米兩個,是一向支持羅伊的,這時候都伸手捂着臉,不敢說話。

他們猜想羅伊是沒有這個膽氣,擔綱隊內的主将,所以申請自動“降格”。

再看看別人的臉色,包括亞歷克斯的,他們大約也都這麽猜想。

誰知羅伊卻掰着指頭說:“我離總成績第一還差了17分鐘,只有成為‘兔子’,從主力集團中突圍,才有可能縮小這17分鐘的差距。”

聽見羅伊的話,剩下的六個隊友全都坐在桌邊面面相觑。

亞歷克斯尤其驚訝,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老天爺!——他們都還在猜羅伊不夠膽子當這主将的時候,羅伊想的竟然是怎樣才能成為總成績第一。

維克多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這個想法是很不錯的!”

“不過,今明兩天都是平地賽段,即使你能遠離主力集團奪冠,贏得的秒數應該還也很有限——而且,很容易暴露我們車隊的戰術意圖。”

羅伊朝維克多燦爛一笑,差點兒就伸出拇指給維克多點贊:

“你這個老狐貍——”

第10、第11賽段,都是平地賽段,沒有任何坡度。

就算是羅伊能夠作為“兔子”,成為賽段冠軍,也很難拉開和主力集團之間的差距。

反而會讓目前排名在前的幾個總成績競争者對羅伊有所提防。

最好的辦法,是讓掩蓋羅伊已經升格為主将的“事實”,然後在最關鍵的賽段,再把羅伊當做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給撒出去。

這是羅伊輕輕巧巧地站起身,将手裏的報紙随意卷成一卷,往亞歷克斯手裏一扔。

“大力,你大概很想要我證明給你看吧!”

報紙在亞歷克斯面前徐徐展開,上面是兩幅羅伊的照片——正反兩面對比圖,受傷不輕的年輕人卻對着鏡頭,笑得輕松寫意——這令亞歷克斯也不得不驚嘆,驚嘆這份沉着,驚嘆這樣堅定的意志。

“放心,在我能讓你口服心服之前,你就只當我是個代理主将好了。”

亞歷克斯已經被羅伊這三言兩語給忽悠瘸了,竟然乖乖地點了點頭。

其他幾個隊友全部松了一口氣。

“對了,有件事通知一下,”維克多提醒大家,“從今晚開始,我們會和寶萊車隊下榻在同一酒店。大家會遇見寶萊的人,請大家謹言慎行,不要在公共場所交流車隊的內部事宜。”

從下一個賽段開始,各賽段的起始點和終點都不在熱門的旅游區。

因此組委會建議大地和寶萊這樣車隊和後勤人數不算特別多的團隊合并住宿。組委會便于安排。

“知道了!”全體成員異口同聲地回答。

羅伊則一挑眉:這樣他在酒店休息時也能遇見那家夥了?

第10賽段開賽的時候,羅伊和自己的隊友們一道,混在出發點列隊等候的車隊裏。

羅伊目睹着身穿白衫的亞瑟從自己面前經過,他一點兒也不羨慕。

過了一會兒,身穿黃衫的斯帕克從羅伊面前經過,羅伊興奮得有些兩眼放光——有四名實力強大的副将以鐵一般的隊內紀律護送着的斯帕克,羅伊是沒法兒不羨慕。

不過他還是死鴨子嘴硬,故意轉頭對身邊的大米說:“現在這一程一程的都是團隊實力,要一直等到第20輪計時賽的時候,才是完全考驗個人能力的時候。”

大米傻乎乎地在旁邊反駁:“計時賽也不完全是啊,計時賽的時候最考驗後勤組和機械師的能力——”

羅伊(嘆氣):“大米你說話真是實在啊。”

實力強大的車隊,往往都有實力強大的金主爸爸在背後支持。像“大地”這樣的中游車隊想要取得佳績,天然面臨更多的困難。

但換個角度想:面臨重重困難依舊能脫穎而出,這才是車手們能夠獲得的最高榮譽,是競争精神的最佳體現。

這時,與黃衫并列在出發點最前面的“白衫”亞瑟,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羅伊。

他的眼神依舊很關切,似乎在詢問羅伊傷勢如何了。

羅伊其實是個随性且善變的人,他将心結放得很快——超快。第8賽段剛摔車時他想起了重生之前的事,讓他對亞瑟立即生出不滿。

但現在,他已經完全釋懷了:上輩子那次摔車,在他現在這個世界裏壓根兒還沒有發生,他生個什麽鬼的悶氣?

于是羅伊沖亞瑟的方向一笑,他那對形狀好看的桃花眼彎彎的,眼神裏都是笑意。

亞瑟頓時收到了訊號,情緒立即轉好,嘴角也忍不住揚了揚,随即轉回頭去,為即将到來的比賽做準備。

卻另有一個人從後面挪上來,來到羅伊身邊,故作親熱地伸胳膊一攬羅伊的肩膀:“羅伊,怎麽樣?”

來人正好碰到了羅伊後肩的傷口,疼得羅伊一個激靈。

但羅伊忍住了,沒有露出異狀,扭頭一看,見到來人正是麥克勞倫車隊的馬克·耶茨。

“有何指教呀,馬克?”羅伊也笑嘻嘻地回他。

馬克指指白衫的亞瑟,問羅伊:“被之前一起并肩站在最前排的人搶掉位置,你的感覺怎麽樣呀?”

馬克·耶茨曾經一度是綠衫的獲得者,但他的綠衫輸給了羅伊的隊友胡安——那場比賽裏羅伊還幫了隊友一把。馬克哪兒能不氣?

好不容易羅伊也丢了身上的領騎衫,和普通車手們混在一起,馬克哪兒能不趕上來奚落羅伊幾句。

羅伊卻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生氣。

他哀怨地望着馬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這還能怎麽辦呀?身上的領騎衫被人搶了去,我又搶不回來。只能就這麽挂在主力集團的尾巴上,混到香榭麗舍去呗——”

馬克:……

他反應了一會兒,終于漲紅了臉。

羅伊這難道不是在說他嗎?

馬克·耶茨,昙花一現地奪得了一次綠衫,但轉眼又被人奪走。在那之後,他嘗試過幾個沖刺點,但是一無所獲。作為一個沖刺手,馬克覺得他已經沒有任何動力再去争取綠衫或者賽段冠軍——

他真的就只能像羅伊說的,“挂在主力集團的尾巴上,混到香榭麗舍去”。

羅伊聽起來像是自嘲,但是每一個字,都是在嘲諷馬克。

馬克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畢竟對方從頭到尾都像是在自嘲。

但是細想想看,這怎麽可能是在說羅伊自己?

羅伊是在摔車之後,穿着破碎的騎手衫一直撐到終點的人,并且領到了那場比賽的“最具競技精神獎”。

他怎麽可能是這麽容易就喪失鬥志的人?

反觀馬克自己,身為一個沖刺手,在長坡上實在沒有發揮的餘地,他甚至一面跟着隊友騎行,一面偶爾和路邊的觀衆打招呼聊天,偶爾雙手脫把,玩點雜耍小游戲。

為什麽羅伊的這張嘴就能有這樣的本事,能把馬克那點小心思說得活靈活現,一句話,就把他戳得體無完膚?

馬克快要恨死羅伊了。

他看看羅伊身邊大地車隊的車手們,胡安和大米等人個個都在偷笑。

他這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嘲人不成,反而狠狠地被嘲。

羅伊這時卻冷漠地轉過臉去:“對不起,比賽快要開始了——我要為……穩妥地挂在尾巴上做準備了。”

他聽見馬克在旁邊磨牙的聲音。

但事實上,羅伊這句話是真的。

他接納了主教練維克多的建議,第10和第11兩個賽段,他會不顯山不顯水,但是牢牢地跟住主力集團,絕不讓現在的差距再擴大一秒。

他會像維克多所教的那樣,懂得壓抑自己的求勝欲。

為了這周而儲備的體能總共只有那麽多,他一定要把它都用在刀刃上。

上輩子的羅伊,一直信奉一個理念,可以說是公路自行車這項運動的至理名言:

這項運動,除了需要各種技巧與天賦之外,最大的秘密在于體能分配。

這就好像,你需要擊中目标,但卻只有一枚子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恰當的時機,把這枚子彈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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