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叛逆
郁奚沒怎麽睡着,躺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坐起身。
他拿起手機,看到路湛幾分鐘前給他轉發了一個視頻,是這季綜藝的最新預告片,後天就要正式開播。因為這幾天要過來錄節目,微博都交給了經紀人打理,郁奚也沒注意官方是什麽時候發的預告。
雖然綜藝整體風格偏向于恐怖懸疑,但其實每個故事的背景和內核都是溫馨或者救贖向的,就像第一期的“童年”,講的就是集體偏見,後面幾期又提到了校園暴力以及人格自由這樣的內容。
還沒到下午開始錄制的時間,郁奚靠在枕頭上,點開視頻。
預告片開頭的剪輯往往都是碎片化的風格,有意無意地去誘導觀衆進入氛圍,所以剛開始就是1999和現在、跨時空的兩場演唱會上演的畫面,一邊人聲鼎沸、燈海如潮,一邊光線晦暗,僵坐在臺上的六個孩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陳舊發脆的報紙。
而樂隊的剪影海報孤零零地落在陰暗角落裏,牆根下的玻璃彈珠反射着冰冷的光。
“可能是供電系統出了問題……”李菏略顯慌張的聲音,摻雜着周圍人急促的呼吸響起。
他們在黑暗中沿着唯一的光亮走到了另一個時空的交界。
“如果他死了,我們要怎麽找到他?”
“我們要确認他的死亡。”
“殺死他的人到底是誰?”
籠罩着迷霧的破舊走廊裏,燈光閃爍不定,夾雜着節奏極快的bgm,一下子将氣氛烘托得越來越緊張。
“會不會是白化病?”傅游年手裏拿着那幾根細軟白發,回頭問他們。
畫面一轉,是郁奚落在盲文書上白皙的指尖,“屬于我的、獨一無二的樂隊……”
轉發底下的評論已經炸開了鍋。
本來這一季就推遲了很久才開播,而且還是老牌綜藝的全新改版,粉絲充滿了期待,更不用說這一季還有傅游年當飛行嘉賓,湧入了大量原本對這類型綜藝不感興趣的觀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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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告訴我開頭的那個演唱會是真的嗎?!主唱是誰啊,剛才那幾句太驚豔了,右上角居然是全開麥。”
“嗚嗚嗚來早了沒有高能君,那小女孩一回頭差點給我直接帶走。”
“主唱是我們魚!崽崽終于争氣了,哭死,媽媽要向全世界安利你!”
“哈哈哈哈路路真的沒救了,一季更比一季慫[doge]。”
郁奚摘掉耳機,他聽見房間外面好像有人在說話,起身出去看了一眼。
門外是傅游年和鐘筠,傅游年看到郁奚出來了,說:“醒了?”
“嗯,”郁奚點點頭,看到鐘筠手裏拿着一個老舊的八音盒,問,“筠姐,這是什麽東西?”
鐘筠擰開給他聽,郁奚這才發現八音盒裏放的就是他們上午聽到的那首從琴房傳來的詭異鋼琴曲。
“所以有可能是誰的惡作劇?”郁奚猜測。
“不排除這種情況,”傅游年說,“說不定就是阿黛爾本人的惡作劇。”
郁奚已經睡意全無,而且快要到錄制時間,就跟傅游年他們一起下樓接着去找線索。
這一期難在毫無頭緒,他們不能直接去問阿黛爾你的心願是什麽,否則很有可能觸發禁忌,引起npc的殺意,但是不去問,又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起,古堡實在太大了,房間有若幹個,漫無目的地找根本來不及,節目組也不會讓他們去做這種白花力氣的事,還是得先推理。
“我覺得可以從阿黛爾入手,想要知道她的心願,就得先了解她。”傅游年插着兜,靠在沙發扶手上說。
“要了解阿黛爾,我們可以去問古堡裏的其他人,但旁人的角度多少都是不完整的,還得去阿黛爾的房間還有她經常去的地方找找看。”鐘筠說。
阿黛爾的房間也屬于這個恐怖游戲可以探索的地圖之一,對所有玩家開放。
當然,跟所有線上的恐怖游戲相同,玩家在房間裏搜尋的時候,也很有可能撞鬼,也就意味着他們在那裏說不定會碰到阿黛爾,這通常不是什麽好事。
“這次地圖太大了,不方便反複多輪去找,我建議咱們一起去,盡量一次性把一個地方找全,就算回頭再來,也不要在一輪有太多遺留線索。”李菏提議。
衆人沒有異議,就一起先去了古堡三樓,阿黛爾的房間。
阿黛爾的房間精致溫馨,中間擺着公主床,房間裏還有梳妝臺、書櫃以及很多繁複的陳設。
他們分頭開始找,郁奚去了書櫃。
上面擺着的書大多數都是裝飾,抽不出來,書脊精美而已,郁奚挨個試過,最後卻發現最底下的那層,右邊有一本是可以拿出來的。
但裏面卻是空的,只是一個書殼子,內容不知所蹤。
“可能還在這個房間裏。”傅游年走到他身後,拿起他手裏的東西看了一眼。
郁奚本來是聽到耳邊有人說話,下意識地擡頭去看,卻在對上傅游年的視線後,又看向了他身後的方向。
“那個櫃頂上面有東西。”郁奚指了一下。
傅游年順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右側靠牆的櫃子上方有個被櫃頂擋住了一多半的洞,如果不是站在書櫃的方向,可能還看不到。裏面隐約有什麽東西,大概率就是這本書的內頁。
“這太高了,”洛遠剛好在那邊站着,跳起來試着夠了一下,卻完全夠不到,“有沒有□□之類的?”
但遺憾的是不光沒有□□,可能就是不想讓人拿到裏面的東西,所以這個房間裏連普通的椅子都沒有。
“我倆扶着你看能不能行。”李菏跟路湛過去嘗試把洛遠托起來,但還是沒成功。
這裏最高的就是傅游年和羅辰,但他們兩個也沒辦法自己探到那麽高的地方。
“我抱你試試?”傅游年俯身在郁奚耳邊說了一句。
郁奚耳根被呼吸一燙,還沒有回過神,就被他托着腰一把抱起來,下意識地扶住了傅游年的肩頭,低頭對上傅游年眼底戲谑的笑意,特別想踹他,可周圍都是隊友和攝像機,只好忍着先去拿東西。
他擡手剛好碰到那個牆洞的邊緣,試着往裏面摸了摸,卻沒摸到什麽紙張,反而摸到了一個很柔軟冰涼的東西,像是手,卻又沒有指骨,軟體動物一般。
傅游年看他動作遲疑,抱着他往後退了一點,說:“怎麽了?”
“沒事,”郁奚說,“我再來一次。”
這一次郁奚用了點力氣,他握住了那個東西,把它往出拽,裏面竟然像是有人在暗暗跟他較勁,在阻止着他的動作,但并沒有用盡全力去攔着他,對方松了手,郁奚最後還是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拿出來後拎在指尖,這才發現真的是只手,從腕處斷開,骨頭都一根不落地抽走,只剩下軟膩的皮肉。
“我靠,這什麽東西?”路湛直接往後彈開,躲得遠了一點才敢看郁奚拎着的那只手。
郁奚把它丢到地上,然後跟傅游年說:“還有。”
傅游年抱着他往上颠了颠,郁奚太瘦,抱起來幾乎沒什麽分量,腰也細,随手就能握住。
郁奚第二次終于找到了那本壓在斷手下面的書。
傅游年把他放了下來,他們幾個人圍站在一起翻看,打開後才發現竟然是阿黛爾的日記。
日記是從阿黛爾六歲那年開始寫的,剛開始的字跡還非常稚嫩,記錄了她每天的課程,歷史哲學、音樂禮儀,到後面甚至還有馬術,總之沒有阿黛爾不學的內容。而且每周固定的一天,公爵夫人還會帶着阿黛爾去各種上流社會的晚宴,讓她熟悉禮儀。
“母親說,阿黛爾是天底下最聽話、最乖的孩子。”日記其中一行寫道。
“所以阿黛爾其實可能并不想學這些東西?”路湛說。
“感覺像是家庭教育的問題。”傅游年點頭。
[他今天又出現了,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到他,這半年是人生裏最枯燥灰暗的日子,我每天都期待他的來臨。]幾年後阿黛爾的日記裏忽然提起了另一個人。
“這個‘他’會是誰?”郁奚問道。
看起來并不像是阿黛爾的父親。
“可能要去問問女傭或者執事,之前有什麽人曾經在古堡裏待過一段時間,然後離開半年又回來。”傅游年說。
他們正要下樓,卻剛好在房間門口碰到了女傭,就把這件事拿去問她。
女傭流露出很茫然的神情,“古堡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人。”
“有沒有可能是阿黛爾小姐接觸到過古堡之外的人?”洛遠又問。
“不可能!”女傭聽到洛遠的話後語氣突然變得冷硬,原本對他們溫和有禮的态度也變得充滿敵意,“你們竟然這樣污蔑阿黛爾小姐,阿黛爾小姐是最聽話的孩子,她怎麽可能違背夫人的意願去跟誰接觸?”
洛遠被她的突然發作吓到了,也不敢再多問。
郁奚拿着那個日記本站在門邊,他随手往後面還沒寫完的空白頁翻看了幾眼,卻在最後一頁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一整頁沒有寫任何字,而是沾着墨水淩亂地畫出了無數纏成亂麻一般的線條,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壓抑感,幾乎透不過氣。
阿黛爾的笑臉在眼裏晃過,還有那無數油畫上笑容燦爛的人,現在細想,有種莫名的諷刺,就好像所有的快樂和喜悅都是粉飾,內裏其實早就充滿了矛盾和痛苦。
“聽話”這個詞,對郁奚來說很熟悉,他在原書裏無數次聽到過林白伊、郁學誠、那些渣攻,還有無數人去形容郁言的話,都是說他聽話懂事,聽多了就顯得很嘲諷,表面上最聽話的人,其實已經撕裂了。
“很像是被繩索拴住的小象。”等女傭含着怒氣離開後,傅游年開口說。
“什麽小象?”羅辰沒聽懂。
“小的時候,把一頭小象用細繩拴在柱子上,它怎麽用力也掙脫不開,嘗試了無數次都不行,最終它選擇了放棄,”傅游年解釋,“等到它長大後,變得強壯有力,那根鏈子其實已經完全沒辦法再牽制住它了,可是它依然逃脫不了,因為它已經沒有了掙紮的沖動和勇氣。”
“聽話這兩個字,就像是拴住阿黛爾的繩索,很小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她要聽話,說她是最聽話的孩子,不管這種聽話會帶給她多少苦惱。等到長大後,她已經不必再為了這些人對她并沒有什麽道理的要求而聽話,但她已經陷進去了,她別無選擇,只能聽話,”傅游年又補充了幾句,“不過這些都是我的猜測。”
郁奚看着那頁被塗成黑色、滿是劃痕的日記,又聽到傅游年剛才的話,心裏忽然有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想法。
原主為什麽會對走路這件事有心理障礙?
至少在他出生後該學習走路的時候,并沒有出過什麽時候會導致他産生障礙的意外事故。
還有那天林白伊拿給他的藥,似乎也是佐證。
原主從小在林白伊身邊長大,郁父在外面有了新的妻子女兒,很少會管他們,那幾年裏郁老爺子忙于公司股東暗鬥,也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如果林白伊在一開始就不讓原主走路,直接去給他坐輪椅,只要有這麽幾年,那他不會走路似乎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在他小的時候,蹒跚學步之前,就把他放到輪椅上,讓他看着周圍同齡的人都學會了行走,而他卻只能在那裏坐着。
長時間的僵坐本來就對腿部肌肉和力量不利,就算他試圖站起來,也很快會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走得那麽穩。
何況當時的原主年紀太小,還什麽都不懂,就算他懂,大概也完全不會懷疑林白伊,因為他當時以為林白伊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對她有着與生俱來的依賴,而且他曾經甚至比郁言更加聽話,因為覺得自己的病,是拖累家人的負擔。
郁奚垂下眼睫,合上那本日記,跟着隊友一起下樓。
後來他們又找到了許多阿黛爾被迫學習各種才藝的證據,但阿黛爾提到的那個“他”,仍然是個迷。
到了傍晚,他們還是全員存活,這一次晚上沒有固定的回房時間,也不會被迫在房間外停留,這也就意味着他們不但有可能在房間外被殺,如果之前觸犯過禁忌的話,就算回了房間,可能照樣不能逃脫。
已經入秋,古堡裏又比較陰冷,所以晚上點了壁爐,他們圍坐在旁邊吃了頓晚飯,吃完後有半個多小時的休息時間。
羅辰早上就想去找郁奚說話,一直沒機會,他純粹就是好奇傅游年會喜歡什麽人,那天晚上酒吧裏太吵,郁奚又跟他不熟,也沒聊幾句。
“你喜歡這個樂隊?”羅辰過去時,郁奚正自己坐在沙發角落戴着耳機聽歌。
郁奚聽到有人跟他說話,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給羅辰騰開點地方。
“嗯,這段時間一直在聽他們的歌。”郁奚點頭說,
郁奚還是上個月在新歌榜上看到的這個搖滾樂隊,有首《時浪》他很喜歡,而且他還去網上找了樂隊之前演出的視頻,架子鼓完全是點睛之筆,他很久沒看到節奏那麽好的鼓手。
樂隊的名字是破風,鼓手叫方舒懷。
羅辰看到後差點沒繃住表情。
他還記得自己高中那年陪傅游年去這個樂隊面試鼓手,當時方舒懷就跟傅游年特別不對付,成天過來挑釁生事,好幾次故意把他們堵在後巷,如果不是他倆都還算能打,估計不止吃虧一次。
“你最好別跟傅游年說。”羅辰拍拍他的肩膀。
“為什麽?”郁奚不解。
羅辰也沒跟他說,就聊起了別的,傅游年過去時,剛好看到羅辰在給郁奚看自己手腕上的紋身。
紋的是條藤蔓,落在勁瘦有力的腕骨上,看着還挺帥的。
郁奚以前沒日沒夜的拍戲練舞,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什麽生活可言,唯獨會打電競,後來還被經紀人強行利用,讓他去凹人設,最後連這個愛好也抛棄了。導致他現在幾乎看到什麽都想嘗試一下,感覺去紋個身也不錯,可以紋在沒人能看到的地方。
“疼不疼?”郁奚低頭看了一會兒,問羅辰。
“紋的時候多少有點疼嘛,”羅辰挑眉,“不過疼幾天就沒事了,注意別沾水。”
“你也想紋?”傅游年在郁奚旁邊坐下,越聽越覺得不對。
“想。”郁奚認真地在想該紋個什麽比較好。
傅游年看着他白皙細瘦的手腕,想想都替他疼。
“你不要聽羅辰胡說,萬一沒紋好感染怎麽辦?”傅游年說。
“我可以去正規的店裏。”郁奚不服氣。
郁奚懷裏抱着一個靠枕,靠坐在沙發上,跟傅游年頂嘴,“我還想打耳洞和鼻環,我還要去染發。”
傅游年太陽穴突突地疼,自動腦補了郁奚紋着花臂,打着耳洞,染了一頭粉毛出現在他家隔壁,完全不敢想這是個什麽小妖精,想到李堯之前說他的話,又好氣又好笑地對郁奚說:“你也叛逆期推遲了?”
“你太事兒了老傅,”羅辰笑說,“紋個身能怎麽着?”
“你為什麽管我?”郁奚就很喜歡看傅游年吃癟,低頭看着傅游年手裏一直在把玩的打火機,越說越來勁,“你還抽煙喝酒……”
郁奚順嘴想說他抽煙喝酒燙頭,可是傅游年又沒有燙頭,他就拿起npc休息時撂在沙發靠背上的大波浪假發,不敢放在傅游年頭上,就塞他手裏,然後豎起靠枕擋住半張臉,只露出鼻尖和眼睛,小聲說:“你還燙頭。”
傅游年直接被氣笑了,幾乎是冷笑了一聲,郁奚就往羅辰那邊躲了躲。
“戒了。”傅游年把打火機往茶幾上一撂。
“……”郁奚在心裏朝他做了個鬼臉,默默地想,那我還是要紋身。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11 23:26:49~2020-10-12 23:21: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煙燼雪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漓妖 20瓶;寅卯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