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人坦蕩蕩

幾天以後方馥濃見到了真正的陳先生,勻稱的身材,端正的長相,标準的英國口音,還加點性感的愛爾蘭腔。帶着IPAD,陳先生就往屆活動回顧、本屆比賽流程、造勢推廣、宣傳周期、贊助商回報等一一向方馥濃作出了解釋,将一整套推廣方案演示得形象詳細,嚴謹之中不乏生動。

然而陳先生介紹整個活動的時候方馥濃一直低着頭,手指靈活地操作着他的手機。他一開始以為對方是在網上搜索這個活動的背景資料,但沒多久便發現,這個男人居然在玩《天天愛消除》。

臉上有些挂不住了,陳先生盡量維持住風度,帶着笑容說:“除了形象大使唐厄,屆時上戲畢業的明星會前來捧場,已經确認會出席的明星有陸毅夫婦、徐峥夫婦、杜若溪、雷佳音……我們正在密切接洽李冰冰和——”

“這麽小的活動,李冰冰怎麽會來?”方馥濃眼皮不擡,白皙修長的手指動個不停,“誰都知道‘百家媒體聯合報道’、‘覆蓋人群過億’這類的話只是噱頭,有錢人辦這樣的活動只為拓展交際圈,二三線的明星出席這樣的活動為了曝光度順便找靠山,誰也不指望推廣品牌,你那些唬外行的話就收起來吧。”

“這個……話也不能這麽說……冠名贊助商的回報在網絡與現場都能體現出來——”

“噓”了一聲打斷對方,玩着游戲的男人稍稍擡了擡眼睛,開門見山:“簡單點說,你打算給我多少?”

“這個……覓雅的贊助如果成了,方先生這個人情肯定是要還的……”從事文娛行業,陳先生沒少與明星打交道,可仍在第一眼的時候就被這個男人的英俊驚豔到了,還依稀覺得他的臉有點眼熟。他沒想到約定俗成的“規則”對方會這麽直接提出,自己反倒有些羞澀地笑了,“你覺得呢?十五萬?”

不說話,方馥濃擡起眼皮看對方一眼,輕輕勾着嘴角。

這個笑容驚豔裏帶着一絲詭秘的味道,陳先生吃不準對方的心思,忐忑又問:“二十萬?”

底線不能低于120萬,陳先生已經做好了和對方讨價還價周旋到底的準備,可這個男人接下來說的令他大吃一驚。

“180萬的冠名贊助費太少了,我要你把它提高到380萬。”方馥濃總算停下了沒完沒了的手指游戲,他傾身向前,靠近對方,“我要一半。”

得到陳先生的許諾之後,方馥濃又讓許見歐幫自己約見了上戲方面的負責人,見了上海戲劇學院的副院長與規劃辦主任。規劃辦主任肖老師把着一道關,表示必須先拿到覓雅全系列産品的質檢報告,再讓上海戲劇學院的學生試用過後才能接受冠名贊助。肖老師年近五旬,氣質優雅,說出嘴裏的每一句話都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多少錢不在話下,但要對社會公衆負責。

但後來聽許見歐說,這個女人在學校裏就愛和小自己三十歲的男學生亂搞,為此都動過刀子,離了婚。

結束了面談,倆人順道逛了逛上戲校園,傳說中“妖孽橫生”的戲劇學院其實和普通的高校學府也沒兩樣,路上有些長相身材皆出挑的女孩,但也有平庸無奇、泯然路人的另一些。

許見歐問:“贊助費突然翻了一倍不止,戰逸非能答應?”

“有競争就有惡意哄價,我讓那邊的負責人重做了一個方案,再多聯系幾家時尚行業的公司參加冠名競标,不求成功,只求湊個人數。”停了十幾秒,方馥濃迷人一笑,“小孩子嘛,哄哄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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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厚顏無恥還這麽理直氣壯,許見歐忍不住笑了,“吃裏扒外,你還真是小人。”

“豈止是小人,簡直是小人中的雄傑。人有惡者五①,能五惡俱全的,除了少正卯,也就是我方馥濃了。”方馥濃大大方方,照單全收,“不管怎麽說,你幫了我一個忙。”

①《荀子》原文:人有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癖而堅,三曰言僞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指的是“一是通達事理又心存險惡;二是行為怪僻又固執不改;三是言語詭詐又擅于煽惑;四是對醜怪之事知道得過多;五是贊賞錯誤的觀點而加以文飾。”傳言孔子誅殺少正卯,就是因為他“兼而有之”。

“是不是幫忙現在還難說。那個唐厄沒讓你頭疼?”

方馥濃微微皺眉:“這你也知道?”

“我和覓雅的人都熟得很,包括凱文,他曾和我提過。”許見歐笑笑,又嘆了口氣,“我做節目的時候見過唐厄,他為人其實挺單純的,喜怒藏不了三分,自以為心機深沉,不知道旁人一眼就能将他看穿。他知道我在校期間和校領導關系都不錯,因為被網民扒皮沒有大學學歷,所以托我幫他安排進了上戲的繼續教育學院——以他現在的身價能幫上忙的人多得是,我不過順水推舟,可他卻感激不盡,重禮謝了我好幾次。”

“你說的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那麽戰逸非呢?難道和他也不熟?”

“不,我們很熟,簡直不能更熟了。”方馥濃明顯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眉頭似是皺起,笑容反倒更深了。确實,親過、抱過、摸過,再熟就該赤裸相見,疊骨交歡了。

“不覺得這人喜怒無常很難伺候?”

“我覺得他很有意思。”

對方眼裏的那點光亮沒逃過許見歐的眼睛,他想了想說:“其實還是滕雲先認識的戰逸非,但他那人就這樣,認識了也當白認識,從來不懂社交、應酬、拓展自己的社會資源。”

“怎麽認識的?”方馥濃問。

“有一次滕雲做急診,戰逸非抱了一個病重的男孩來找他看診。因為那男孩的病症很複雜,滕雲還免費上門了好幾次,有一次我也在場。”故作玄虛地一個停頓之後,許見歐挑了挑眉,“你知道嗎?那個八歲的男孩張口就叫戰逸非‘爸爸’。”

“什麽?”深邃的眼睛睜大了一圈,方馥濃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他……他還挺早熟的。”如此一算,戰逸非十九歲就當了爹。

“千真萬确。那個小男孩和一個女人獨自住在外面,我估計就連戰逸非他爸和他妹妹都不知道。”

心裏頭莫名不太舒服,方馥濃若有所思地問了句:“滕雲呢?最近怎麽樣?”

“跟你相比,滕雲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但我挺擔心他。為了藥廠回扣的事情,他和科室主任嗆過幾次。我勸也沒用。可大環境是這樣,螳臂當車的人只會自尋煩惱。”

回過神來的方馥濃又勾人一笑:“你把他交給我,讓我調教三個月,保證還你一個脫胎換骨的滕雲。”

“別。”許見歐也笑,“我認識的小人只你一個就夠了,你得把那個君子給我留着。”

兩個人的目光隔着空氣相接,剎那就把其中一人帶回了與摯愛失之交臂的憾恨之中。許見歐沉默了一會兒,望着方馥濃的眼睛,對他說:“我确實喜歡滕雲,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不能再說沒感覺。可我總覺得,有些感情人一輩子只有一次,燒過了,就成了灰,就再不可能重來……”

“你那是錯覺。”方馥濃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許見歐還想說的全堵了回去。好似關上門,扣上鎖舌,那十來年前的舊事就擋在了外頭,誰也別提。

“好吧。”許見歐無奈地笑笑,又提醒對方說,“你怎麽哄戰逸非我不管,但有些事情我必須提醒你,覓雅的人際關系挺複雜,你真要做點什麽還得小心。”

告別許見歐,方馥濃折回公司,吩咐助理準備肖老師提出的質檢報告,然後去總裁辦公室找戰逸非。

坐在外頭的Amy面露為難,欲勸又止:“方總……那個……戰總在會客……”

盤算着一套誘哄老板拿出380萬的說辭,方馥濃只當沒聽見,推門就要進去。

聽見裏面傳來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他停在了門口。不是商務會面,除了戰逸非,只有一個人在他的辦公室裏。

那個人是嚴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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