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把前戲攪黃

全新領域,需要盡早上手的工作不少,方馥濃把自己的工作時間縮短了,但事實上,他卻是公司裏每天留到最晚的兩個人之一。

還有一個是戰逸非。

有的時候他下班了,卻發現總裁辦公室的燈仍亮着。

方馥濃不動聲色觀察一段時間,便發覺,這個埋頭工作的闊少有點自讨苦吃。公司裏由上自下都是令難行、禁難止,明裏看是員工們的能力與效率問題,實則是因為覓雅管理層內部有一個利益集團。市場部的Chris肖也曾是這個集團的一份子,他們擺明了陽奉陰違,要與“空降”的總裁對着幹。

雖說Chris肖的離職起到了一點“以儆效尤”的效果,可一把炭火燒不了整個冬天,這個公司冰凍三尺,絕非一己之力、一朝一夕就能改變。

另一邊,趙洪磊也在觀察。由Alex黃出面,一連邀請了方馥濃三次。事不過三,頭兩次方馥濃找了借口拒絕,第三次總算賞了臉。

趙洪磊自己沒出面,但銷售部、質檢部、采購部都來了有分量的人。找了妞,喝了酒,都是深谙職場規則的男人,把酒間互探虛實,一句真心話沒有,玩過了便散。

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第二天就都被召進了總裁辦公室。

“還有一周不到就要舉行微電影大賽的開幕典禮,還有三個月不到各大系列就将投放市場,你現在告訴我公司所有的産品都沒有質檢報告?!”戰逸非對着兩個男人大光其火,一個是銷售總監趙洪磊,一個是質檢部經理Alex黃。

這通脾氣發得不是沒有道理,誰能想象總注冊資本達到8000萬人民幣,與外國頂尖品牌攜手合作的覓雅公司,居然運營至今連産品最基礎的質檢報告都沒有?

門外頭的戰圓圓敲了敲門,不請自進,“哥……”

戰逸非鐵青着一張臉,看也不看妹妹,“這是公司。”

“戰總……”戰圓圓有些委屈,倒也聽話地改了口,“上戲的肖老師在催産品的質檢報告,如果再不提交,她将代表上戲拒絕與我們合作……”

Alex黃與趙洪磊對視一眼,後者久經沙場,在這個毛頭小子面前絲毫不亂。他不知反省,反倒把全部過錯都推在了死人身上,“你哥最後的日子忙着治病,公司一直處于無人營運的狀态,所以很多環節都有些問題。老戰在蘇州工廠裏視察,沒幾天就會回來,我已經讓部門的員工把産品送往了北京,可你知道政府部門、官方機構辦事情永遠這麽拖沓……”

“不是因為你老婆,我早讓你滾蛋了!”戰逸非瞟了一眼方馥濃,又抄起擺放在桌上的幾本時尚雜志,一股腦全往趙洪磊臉上砸,從象征着行業地位的歐美權威時尚媒體Vogue、芭莎,到受衆更廣的日韓潮流資訊刊物瑞麗、昕薇,幾乎所有的雜志都提前預熱了覓雅即将上線的産品。“你們為什麽不去學習一下方總監的辦事效率?時尚雜志排期緊湊,覓雅能還未上市就被軟文宣傳,這完全證明了方總監比你們這群廢物有能力得多。”

被點着鼻子罵,還被雜志兜了臉,趙黃二人面孔很讪,不約而同朝方馥濃投去一眼。而方馥濃神色平靜,一點看不出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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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過程,三天,三天我要看到結果。”一雙眼睛緊緊盯住眼前兩個男人,戰逸非冷聲冷面,“你們馬上去聯系質檢部門。随你們怎麽做,去求,去跪,去放火,去拔刀,去舔人家鞋跟也得三天裏把所有的質檢報告給我拿回來!”

“時間太趕了……為了覓雅,為了戰總,讓我求,讓我跪都可以,可人家政府部門凡事都走流程,就算能賣戰董的面子稍稍快上幾天,三天也是絕對批不下來的。”Alex黃話鋒一轉,突然就把年輕老板的一腔怒火引往了別的方向,“按理說,凡事都有流程,方總這麽能幹,能讓那些時尚雜志讓出版面,那麽去跟上戲或者質檢部門談一談,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雙簧唱得漂亮,趙洪磊馬上接話,“黃經理說得沒錯,不是我們效率不高,是實際上應對政府事務,這就是公關部的工作。以前我們不是沒專人負責嘛,既然方總來了,這事情肯定就好辦了。”

戰逸非把目光投向方馥濃,微眯了眼睛:“既然大夥兒都那麽信任你,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還能說什麽?”一直沒開口的公關先生微微一笑,“把質檢報告拿回來就是了。”

“好。”戰逸非滿意點頭,“我也給你三天時間。”

“用不了這麽長時間,”方馥濃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從現在開始,滿打滿算,一天足夠。”

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趙黃二人尤甚,戰逸非緩過神來,便又冷眼看着Alex黃,“如果方總監真的一天裏就拿回質檢報告,這是不是就證明了你渎職?”

“啊……是、是吧……”Alex黃還沒緩過來,有些結巴地說,“可這個……這個不可能啊……”

“如果一天裏他沒拿回來,就證明是他能力不夠又放了大話,試用期還沒結束,我可以直接讓他走人。但如果他拿回來了……”戰逸非嘴角薄薄一勾,目中流露殺機,“黃經理啊,你是不是主動辭職,做個交代?”

還不等趙黃兩人出聲,方馥濃已經起身了,他拉了一把自己老板,“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來到停車場裏,兩個男人停在一輛嶄新的銀色奔馳前。

“哪兒來的車?”戰逸非望着那閃亮的三叉星徽,更加疑心380萬贊助費去向不明,臉上的不悅也已顯而易見。

“租的。”方馥濃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出去談生意,面子上總得過得去。”

戰逸非坐進車裏,“談生意?不是去拿質檢報告嗎?”

“不這麽說你不會跟我去,公司裏人多口雜,不方便讓他們知道我們去了哪裏。”

戰逸非皺起眉,“你這人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你剛才說了那麽多,不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逼黃經理自動離職嗎?”方馥濃迷人一笑,心裏明白:這小子居然也懂“分而治之”,這樣一來,即便最後拿不到質檢報告,他怎麽也不可能站到趙黃他們一邊。

果然,對方點頭承認:“你也看見了,那些人就是這樣,你們昨天還一起喝酒稱兄道弟,今天他們就可以為了自身利益賣了你。”

“可是,如果我辦不到呢?”

“那就證明你比他們更沒用,當然應該滾蛋。”

戰逸非骨子裏不相信這家夥能這麽神通廣大,所以一路上都沒給出好臉色,果不其然,方馥濃帶着他兜風似的漫無目的閑逛一陣子,最後停在了一處陌生地方。

幾家連在一起的小店面,擡頭望着門頭,碩大的紅字印着:刻章。

“這是什麽意思?”戰逸非停在門口,滿面狐疑。

“這家的老孫,随便辦什麽證件、盜刻什麽章都能以假亂真,而且效率高,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什麽?你要造假?”戰逸非掉頭就走,“這怎麽行?!你在拿覓雅的聲譽開玩笑!”

“權宜之計嘛。”沒走出兩步他就被方馥濃摟住了腰,被對方哄騙似的往門裏帶,“你要相信老孫這樣民間藝術家的手藝,我讓他幫我辦過公安證、記者證還有別的不少證件與證明,沒出過一次纰漏。”

“可是……”戰逸非突然反應過來,睨了對方一眼,“什麽場合你居然還要冒充警察?”

“記者證更實用些,不過別的也有備無患。”方馥濃轉過眼睛,向一個正埋頭刻章的老頭打了聲招呼。

“方總,好久不見。”老孫笑着問,“生意越做越大了吧?”

“太大了。”方馥濃笑,“每天光是數錢手都要抽筋幾回。”

老孫佝偻着背,眯着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戰逸非,問:“現在都流行男秘書了嗎?”

戰逸非剛要回答,方馥濃搶在他前頭說:“不是秘書,是情人。”

老孫哆嗦一下,嘴裏嘀嘀咕咕,“看不懂現在的年輕人……”然後就招呼自己兒子出來,拿出幾種材質的紙張讓方馥濃選擇,但覓雅的公關先生一直搖頭,說,不對,紙質還要再厚一些。

戰逸非将信将疑,又睨了眼睛,問:“你怎麽知道紙張厚度不對?”

“在來這之前,我冒充經銷商去接觸了另一家化妝品公司,承諾會給他們千萬訂單的同時,也提出要求要看他們家産品的質檢報告。”能冒充動辄花銷千萬的經銷商,租來的奔馳居功至偉。頓了頓,他滿眼谑意地望着戰逸非,“人家雖遠不如你戰總家大業大,但好歹五髒俱全,該具備的東西一樣不少。”

戰逸非挨了嗆,不說話了,倒是老孫的兒子在那兒勸說:“方總啊,質檢報告這東西認識的人不多,差不多得了。”

生在春天的方馥濃一本正經地搖頭:“我是處女座。”

對方撓了撓頭皮,表示實在愛莫能助,想了想又說:“這種紙頭上海的市面上不常見,我認識一家在無錫的紙廠,裏頭肯定有。不過,我讓那裏的人按你的要求去倉庫挑出合适的紙再物流過來,怎麽也得再耽擱幾天的時間。”

“把廠址和對方的聯系方式給我,我現在就去。”

說一不二的工作作風,戰逸非還沒将這一畝三分地看得眼熟,就已經坐上了奔馳的柔軟座椅,風馳電掣在了去往無錫的滬寧高速公路上。在那兒的紙廠裏找到了與質檢報告完全一致的紙張,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上海。等讓老孫加班加點趕出六七十份造假的報告時,天都已經黑透了。

淩晨兩點,方馥濃的家裏,戰逸非坐在他的身邊,看着他一份份仔細檢查厚成一沓的報告書,果然發現有漏蓋公章的頁面。

胡編亂造了一個質檢員的名字,方馥濃以不常用的左手在質檢報告上簽了字,筆跡不似本人,但落款的字跡竟也大氣漂亮,看得出這類造假的事情他早就駕輕就熟。

戰逸非忍不住說:“你也太無恥了。”

如果上戲不認可,別說沒法冠名,就連已經打給陳先生的贊助費都得扣除大筆作為違約金,剛剛還掉120萬的方馥濃自然不肯也沒法子再把這筆錢吐出來。他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十分厚顏地笑了:“你明明喜歡的就是我的無恥。”

“我只說欣賞,沒說喜歡。”戰逸非頓了頓,補充說,“你讓我大開眼界,我沒見過像你這麽壞的人。”

“但凡是這世上的人,不是壞蛋便是傻瓜。比如滕雲,他就是傻瓜,趙洪磊更糟,兩樣都有一點。”

“那麽你呢?你承認自己是壞蛋了?”

“當然你是兩樣一點也沒有。”方馥濃轉頭去看戰逸非,戰逸非本就湊臉在他的肩膀上,這樣一來,兩個人的臉就挨得很近,近得氣息相聞,嘴唇幾乎相貼。方馥濃笑得眉眼勾人,分不出真假,“我承認自己本來只是壞蛋,但對你,我還是當傻瓜好了。”

方馥濃說的話是熱戀中的王小波拿來哄李銀河的,只不過颠三倒四篡改了一番。标榜聰明的才子自然追女有術,連李銀河那麽自認牛掰的女人都被哄進了被窩,也無怪乎戰逸非臉上現出了暖色,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戰逸非本來坐在方馥濃的身邊看着他造假,結果實在熬不住一整天的舟車勞頓,眼皮又酸又沉,強撐着也沒能再睜開,一頭就栽向了對方的肩膀。

方馥濃忽然感到肩頭一沉,側臉去看,才發現枕着自己肩膀的男人睫毛輕顫,呼吸均勻,已經睡着了。以挺拔鼻梁反複撩撥起這家夥的臉,意識到真的逗都逗不醒,便也放下手中的報告書,把戰逸非抱上了床。

後頸墊在他的臂彎上,一個男人的分量挺沉,方馥濃把懷裏的家夥抱上床後,自己也想歇上一會兒。

他還靠着他的身體沒起來,後腦勺剛挨着枕頭的男人就醒了。

“你幹什麽?”目光不帶一點溫度,一雙狹長淩厲的眼睛直勾勾看了過來,活像一柄擦得锃亮的刀。

房間裏的燈光朦胧柔和,方馥濃曲着上臂支持身體,沒回答,沒壓在戰逸非身上,卻也不讓他動彈。

兩個人四目相接了數分鐘之久,直到其中一方再次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困得極了,好像又是一種默許。

方馥濃到底沒忘記,他和這個男人間還有一筆賬。正猶豫着要不要清算那一巴掌,然後他便看見戰逸非皺了皺眉,眼睛仍沒睜開,唯眉間擰出一個淺淺的川字,似在不耐煩地催促:想親就快一點……

方馥濃笑了。勿負良辰。

一只手游過對方身體,他解開了他襯衣下擺的第一顆扣子,低下臉,讓嘴唇慢慢靠近嘴唇……

當第三顆扣子被解開的時候,一個男人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聒噪,把這堪比前戲的暧昧氛圍全攪黃了。

戰逸非火冒三丈地起身接了電話,聽見托尼在那頭嗚嗚咽咽地哭着:“戰總……我們小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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