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次日,早朝過後,禦書房內。

“微臣參見皇上。”廉郡王跪行叩拜大理,今日早朝皇上剛發了脾氣,發作了幾位官員,其中兩位屬于二皇子一派,他敢在此時求見,心中也是有一定成算。

“愛卿免禮。”皇帝淡淡地說道,聲音不怒自威,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皇上。”廉郡王從善如流起了身,恭敬地立在一旁,作為皇帝的近身大臣,他卻是能夠聽出,皇上此時心情正不好。

“從嘉此時求見,所謂何事?”皇上高坐在禦座之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廉郡王鎮定自如,恭敬的聲音透着幾許關切:“原是見皇上心情不好,微臣甚感擔憂,故而前來看看。”

皇帝聽聞他這話,輕輕嘆了口氣,面色卻是緩了下來:“從嘉不必多禮,坐吧。”

“謝皇上。”

內侍很快搬來椅子,廉郡王躬身行禮,然後才坐下。

“你說這孩子一天一天長大,為何就變得不安份呢。”皇上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說給他聽。

廉郡王內心如驚濤駭浪,更加确定林以軒的話,連忙跪下:“微臣惶恐。”

皇帝見他如此,無奈地擺了擺手:“罷了,朕原不該同你說這些,起來罷。”

“謝皇上。”廉郡王這才又起身坐下,心中稍一斟酌,進言道:“說起來,微臣正有一事禀告皇上。”

皇上略一颔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廉郡王露出一抹猶豫的表情,緩緩道:“其實臣也有私心,前任文昌伯之外孫與臣略有交情,前幾日求到臣跟前,說是文昌伯庶子襲爵,想請微臣幫忙在皇上面前美豔幾句,嫡子襲爵方為正統。”

皇上一聽,心神大震,他信廉郡王所言确有其事,卻不信他的說辭,從嘉向來嚴謹知禮,又怎會因為旁人相求,便來跟朕進言,皇上心裏感動了,只當廉郡王是為他分憂,所以才故意找的借口,特別是那句嫡子襲爵方為正統,簡直說到了他心坎上。

廉郡王眼觀鼻鼻觀心,說完之後便不再言語,其實他提林以軒,也是為了把自己給摘出去,無論皇上怎麽想,外面怎麽傳,他都立于不敗之地,所以說,小夫郎還是想得簡單了點,當朝郡王又豈是那麽好用的。

“文昌伯……”皇帝斂眉深思,過了半響,面色微微一沉,目光直視廉郡王:“倘若朕記得沒錯,他家嫡長女,似乎嫁與景陽侯府。”

廉郡王苦笑一聲,皇上果然不好糊弄,幸而他早有準備,躬身道:“皇上明見,林三夫人幼時與庶弟關系不睦,如今娘家無人撐腰,現正在庵中靜養。”

“噢?”皇上目光如炬,淡淡應了一聲,并不置以任何言語。

廉郡王心神一緊,接着說道:“微臣并不敢隐瞞皇上,去年臣送來的地暖,均是文昌伯外孫所貢,另外還有一份冬季種植蔬菜的方子,懇請皇上過目。”

于是,林以軒昨天才送來的東西,今日便讓廉郡王做了人情。

皇上來了興致,讓他乘上來看看。

冬季種植蔬菜的辦法,其實簡單得很,區區一頁薄紙,寫得一目了然,皇帝心情愉悅起來,剛才他也不是真生氣,只不過試探廉郡王一番,從嘉果然沒讓他失望:“好!這張方子,朕也不會讓你白得。”

“謝皇上。”廉郡王松了口氣,一直出到宮門外,才擦了一把額頭冷汗,再次體會到伴君如伴虎這句至理名言。

皇帝當天就下了旨,讓皇後在十五命婦朝拜之時,宣文昌伯老夫人與嫡長女觐見。

區區一個文昌伯的爵位,皇帝并不放在心上,換了也就換了,文昌伯府一代不如一代,縱然和景陽侯府有親又如何,此舉他既敲打了重臣,同樣也安撫了皇子,一舉數得,皇帝覺得很滿意,從嘉确實會為朕分憂。

只是他怎麽也沒料到,十五之前,京裏竟會鬧出一件大事,幸而此事無傷大雅,無關大局,否則皇帝肯定要暴跳如雷,廉郡王也定會咬牙切齒。

且說林以軒這邊,得到廉郡王府的回信,心裏驚喜萬分,整個人猶如置身雲霧,沒想到廉郡王辦事竟如此神速。

其實也是他運氣好,皇帝早朝剛發了火,這才讓廉郡王逮到機會進言。

林以軒絲毫不敢耽誤,當天就給文昌伯老夫人去了信。

章氏見信大吃一驚,繼而又是一喜,哪怕剛開始的時候,她心裏有些将信将疑,但接到宮中懿旨,她哪裏還會懷疑,簡直是喜從天降。

林以軒并未同她見面,只去了封信告訴她,一切需等十五過後才有定論,接下來還要看她的誠意。

章氏心中暗恨,又怎會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今兒都九號了,徐徐圖之肯定不行,兒子的爵位眼看就要到手,章氏絕不允許它出任何亂子,幹脆咬了咬牙,帶上一幹丫鬟婆子,哭上景陽侯府去。

景陽侯府大驚失色,不懂這女人要鬧什麽幺蛾子,林三夫人與娘家不睦,這事整個侯府都知道,章氏今日這一出又是何意。

跟景陽侯府同樣不解的,還有李貴成,作為庶子,哪怕他繼承了爵位,照樣要把嫡母敬着,只是這嫡母不安份,他從小的時候就知道,如今見章氏為李婉姸撐腰,這讓他不得不防,心中更是提高警惕。

只可惜他萬萬沒料到,人家走的是皇上的路子,千防萬防終究還是一敗塗地。

章氏哭上景陽侯府,也不進門,只在門口大哭大鬧,說她可憐的閨女,竟被婆家虐待,随意打發去廟裏。

景陽侯府恨得不行,但也無可奈何,人家身上有诰命,又是長輩,除了侯府老封君,沒人壓得住她,只是老封君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哪能出來處理這事。除此之外,身份較高的則是男人,但一個大男人,他還能跟女人争嗎?

景陽侯府無計可施,任它有多少對策,面對一個不講理的人,并且又身份相當的人,說什麽也沒用。

所以說,有時候渾人用好了,比啥都管用。

章氏也算是一個遠近聞名的潑辣貨,嫁與李景元以後,硬是将伯府把持得死死的,若不是李景元短命,死的時候李子瑜還年幼,如今伯府爵位是誰坐在上面還未可知。

最後還是左都禦史夫人路過時,見這裏鬧得不像話,這才出面打圓場,章氏終于消停下來,而此時侯府門口,早已經圍滿了人。

林大夫人松了口氣,急忙将禦史夫人和章氏請進府,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先跟禦史夫人道了歉,說是讓她看笑話了。接着又讓禦史夫人作證,遣送林李氏去廟裏,實在情非得已,林李氏為婦不賢,不孝,不仁,所以侯府才決定略施薄懲。

大夫人主意打的好,原本是想讓左都禦史夫人作證,表明景陽侯府的清白,順便也訴訴冤情,禦史向來直達天聽。

可她這話一出口,章氏頓時不樂意,又在侯府裏鬧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我家女兒待字閨中,誰不稱贊一個好,怎麽來了你景陽侯府,便成了不賢,不孝,不仁,好你個景陽侯府,虧待我閨女不說,還往她頭上潑髒水,這要至我文昌伯府于何地。”

大夫人毫不退讓,此時沒有外人,她自然無需顧忌,當即便傳來人證物證。

章氏冷笑一聲,由得她去傳喚,需知,周旺和李才均是文昌伯府家生子,林二夫人用得,她又為何用不得。

果然,當這兩個奴才,一口一個陷害,一口一個二夫人,禦史夫人的表情變得很微妙,大夫人卻氣急敗壞,再也維持不住她的風度,狠狠盯着章氏:“是你,是不是你搞得鬼,他們原本是你文昌伯府的奴才。”

章氏冷笑,諷刺道:“若是我文昌伯府的奴才,又豈會陷害我閨女,景陽侯府當真好本事,收買了我閨女的奴才不說,還想倒打一耙。”

此時無論說什麽,景陽侯府都成了狡辯,林二夫人氣得兩眼發黑,那兩個奴才她從未放在心上,也從未想過有人會給林李氏撐腰,所以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禦史夫人這時卻是不好多待了,急忙提出告辭,林大夫人這會兒悔得不行,哪裏還會挽留。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長輩不出面不行了,一行人去了景陽侯府正院,林老夫人是超品诰命,按照身份來說,章氏應當行禮,但他們又是親家,不行禮也說得過去。

章氏只微微福了福身,絲毫沒有要給侯府好臉的意思。

林老夫人自然不會說什麽,她經歷的大風大浪多了去,知道這事不能善了,今日章氏登門原就稀罕,肯定不會這樣作罷,其實倘若沒牽扯到二房,此事倒也簡單,一個沒落伯府,他們真沒必要計較,但這千不該萬不該,二房夫人竟在裏面使了壞,還鬧得讓人知曉,孫女剛在六皇子府立住腳,目前正懷着身子,哪怕就是為了她,也不能讓二夫人傳出什麽不利的流言。

林老夫人想到這裏,狠狠瞪了二媳婦一眼,這才轉頭看向章氏,淡淡道:“你有什麽條件?”她不信章氏會無緣無故上門為繼女讨說法。

章氏昂首挺胸,傲然道:“和離。”

“這怎麽行。”林大夫人首先就站出來反對,侯府這樣的人家,出了和離一事還得了。

章氏冷笑并不接話,只看着侯府老夫人。

林老夫人巍然不動,任由兒媳婦出面周旋,章氏心裏明白,這賊婦狡猾得很,是想看看自己會不會有所松動,當即便冷笑了一聲,說道:“不和離也行,明兒我就去外面說道說道,侯府果然好家教,二房夫人陷害弟媳,當真有臉。”

林大夫人氣得一個倒仰,然而無論她說破嘴,許了無數好處,哪怕章氏眉目微微有些意動,最終還是緊咬和離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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