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羅修只覺得自己的腳下一滑,緊接着,他就像是一只死青蛙似的張牙舞爪肚皮朝上地被那只該死的鴿子一腳揣進了那寬大的鴿子巢穴當中——而此時此刻,更加讓人驚訝的是,羅修發現自己并沒有觸碰到堅硬的稻草或者別的什麽搭建鳥巢的東西,事實上,他發現那個鴿子巢穴壓根就是一個異次元世界的開口似的,是個無底洞!

他的手無力地在半空中抓了抓,卻遺憾地發現自己狗屁都沒有抓到——他背部朝下,只能看見那鴿子巢穴在無限地遠離自己,這以鴿子巢穴為入口的異次元入口不僅十分寬大,還很深,這會兒羅修覺得自己已經下落了一段時間,可是他卻還是沒有到達底部,他在不停地下墜——就仿佛他即将從這個鴿子洞直接落到地獄裏去一樣。

就在黑發年輕人幾乎要感覺到絕望的時候,一個黑影擋住了從洞口射入的光線,緊接着,一個黑色的影子也跟着快速地落了下來,然後在它越來越快地逼近羅修的時候,羅修微微瞪大眼,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那後落下的玩意毫不留情地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肚子上!

羅修:“噗——”

“啊啊,沒禮貌的愛麗斯,你的口水噴到我的臉上的絨毛上了!我的皮毛幹洗一次可是很貴的!”坐在黑發年輕人的肚皮上,那只身材修長的鴿子轉過頭來,撲打着翅膀胡亂地擦着自己毛茸茸的臉,然後它一邊嚷嚷着,一邊責備地看着羅修。

“從我身上滾下去,該死的鴿子!”

“什麽鴿子,你見過穿燕尾服的鴿子嗎?我說過了我是邦尼,你也可以叫我哈尼——咦,這個臺詞有點兒耳熟,我是不是已經說過一遍了?那你的記性可真不好,愛麗斯!”鴿子瞪大了眼,湊近了羅修——因為這會兒他們正在無限下墜,所以那鴿子的耳朵正服服帖帖地貼在它的腦袋上面,這讓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光禿禿的禿子,那模樣十分滑稽可笑。

可是羅修笑不出來。

他們已經下墜了太久了。

眼前根據他們落下的距離,想要抓住旁邊的什麽東西往回爬,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的下墜持續久到什麽程度呢?那是足夠讓黑發年輕人抽空打量周圍的環境這麽長的時間——羅修試圖翻過身去看看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兒,但是當他艱難地将自己的腦袋轉過去的時候,卻發現下面黑洞洞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并且在這個時候,那個坐在他肚子上面的鴿子已經伸出手,捏住黑發年輕人尖細的下巴,将他的頭擰了回來霸道地命令道:“跟我說話的時候不許東張西望!我們正在認真地讨論關于我皮毛幹洗費的問題呢!”

“你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我親手幫你洗。”

羅修涼涼地說着,順手啪地一下拍開鴿子先生的小爪子——而這個時候,黑發年輕人發現他們似乎來到了一段有光線的地方,雖然他們還是在不停的下墜着,但是周圍的牆壁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土坑了,牆壁之上居然鑲滿了各式各樣的櫥櫃,并且每一個的櫥櫃上,都挂着一盞用來照明的煤油燈——

就好像有什麽人曾經住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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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一個擺滿了瓶瓶罐罐的櫥櫃時,羅修沒忍住伸手拿了一個罐子下來,罐子裏裝滿了像是烹饪用的什麽粉末的東西,羅修正想要打開看看裏面是什麽東西,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被他抓在手中的小瓶子,被坐在他肚子上的那只該死的鴿子一把搶了回去:“你正在下落呢!那就安心下落!不要毛手毛腳的,真令人讨厭!”

鴿子說着,一把将那瓶子順手塞到了另外一個剛剛從他們身邊路過的櫥櫃裏面——它的動作十分用力,羅修清清楚楚地聽見那櫃子裏傳來了一片玻璃碎裂的聲音。

他不知道作為一只鴿子,眼前的這個玩意哪來那麽大力氣。

簡直是個怪物。

黑發年輕人在心中腹诽。

“我聽見了!”鴿子盤腿坐在黑發年輕人的肚子上,抱臂哼唧了聲。

“聽見什麽了?”羅修莫名其妙地問。

“你在心裏罵我怪物來着。”鴿子先生又哼唧了一聲。

“我沒罵你。”

“哎呀,現在你心裏想着的可是——‘罵的就是你,怪物鴿子’——怎麽啦,瞪我幹什麽,有本事在心裏罵人還沒膽子被別人知道嗎?我可不是普通的、傻乎乎的鴿子,你見過穿燕尾服的鴿子嗎?”那只“穿燕尾服的鴿子”喋喋不休之中,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在一連串的形容詞之後主語還是“鴿子”,它只是得意洋洋地教育着羅修。

“到一個新地方,我習慣先熟悉環境。”羅修擡起手,胡亂地抹了把那鴿子毛茸茸的腦袋,“你憑什麽阻止我?”

“你熟悉環境做什麽?”

“防止出現意外。”

“可是你已經有武器了不是嗎?”

鴿子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去——這會兒安穩地坐在羅修的肚皮上它倒是活動自如,他轉過身,背對着羅修撅起了自己的屁股,羅修微微低下頭,只能看見一個毛茸茸的、刷子似的鴿子尾巴在自己面前一聳一聳的來回晃動。

黑發年輕人翻了個白眼,感覺到那該死的鴿子将自己的爪子探進了他的裙底,它那潔白整齊的翅膀尖端在黑發年輕人大腿根部裸露的皮膚上刷過,那瘙癢的、又有些粗糙的觸感觸碰到最稚嫩的大腿內側皮膚時,黑發年輕人只覺得自己的額角青筋猛地跳動了下,然後在他粗魯地“喂”了一聲作為警告後,那鴿子那羽毛筆似的翅膀尖端終于從他的大腿內側挪開了,然後更加令人崩潰的,羅修感覺到身上撅着屁股對着他的那只鴿子在尾巴猛地聳動了一下之後,發出了哼唧的一聲,緊接着,它隔着那條南瓜褲,用翅膀的前端尖銳部分狠狠地戳了戳他的叽叽。

狠狠地,戳了戳,他的,叽叽。

羅修:“………………………………………………”

背對着黑發年輕人,鴿子裂開嘴露出了個愉快的笑容,幾秒之後,它迅速收斂起了這個笑容,然後他轉過頭,瞪着一雙紅色的眼,就像是它要求他叫它“哈尼”的時候一樣十分天真無辜地問黑發年輕人:“愛麗斯,這什麽東西?”

鴿子一邊問,還一邊用自己的翅膀戳了戳——

“唔,軟綿綿的。”

“軟綿綿個屁啊——放手!”

黑發年輕人咬着後槽牙惡狠狠地說着,他只感覺到自己的額角青筋在突突地跳動,手在半空中揮舞了下,最後他終于忍無可忍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鴿子貼在他胸膛上的鴿子尾巴——他拎着那只鴿子,将它拎了起來,看着那只鴿子在它的手中掙紮了兩下之後,他正想要将它直接扔到旁邊讓它滾一邊自己往下落——

卻在他将鴿子翻轉過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眼前銀光一閃。

“咕叽叽!!”

黑發年輕人心跳猛地一頓,他微微瞪大了眼,瞳孔縮聚,他瞪着眼看着面前這只用翅膀抱着一個肉團子的鴿子,那翅膀的力道似乎很大,肉團子被它抱住整個兒都被壓扁成了奇怪的柿餅形!

“——這是什麽,愛麗斯?”不知道為什麽,羅修覺得,這只瘋瘋癫癫的鴿子這會兒在周圍昏黃的煤油燈的照射之下看上去有些陰森。

鴿子懷中的肉團子幾乎和它一樣大,此時此刻,它正艱難地用兩只翅膀顫顫悠悠地抱着肉團子——因為肉團子過于緊張,它身體裏那尖銳的利刺已經探了出來。

而這會兒,羅修正拎着它的腦袋。

眼前的情況就是,如果羅修松手——或者這只鴿子松手——這把鋒利的、曾經将人的腦袋砍下來的尖刺,就會毫不留情地整個兒把羅修的臉戳出一個大概不會比宇宙黑洞小上多少的大洞!

而重點是,這只鴿子看上去随時準備要松手的模樣。

“這是什麽,愛麗斯?”鴿子瞪大眼。

“糯米團子,不認識嗎?”羅修沒好氣地說,然後在他吼出聲的時候,他看見這只該死的鴿子居然給他露出一幅被吓到的模樣——它被吓到沒什麽,重點是,它被吓到的時候手還要應景地抖一抖,這就意味着,那把刀——

距離羅修的臉更近了一點。

打從意識到自己一腳踏入的夢境,羅修就再也不準備使用這把肉團子去剁下任何一個人的腦袋——注意,是任何一個人——其中當然包括羅修他自己……一想到自己在夢境中出現的傷痕在現實中也會出現,此時此刻,黑發年輕人簡直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中呯呯地跳動着——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噴張,正因為這肉團子的重新出現而沸騰、叫嚣着……黑發年輕人隐隐約約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只肉團子确确實實是屬于他的東西——大概是有什麽将他和肉團子鏈接到了一起……

黑發年輕人伸出另外一只手,在這只該死的鴿子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抗之前,一把将那肉團子從它的手中抽了出來——肉團子發出一聲難受的咕啾聲,黑發年輕人一只手捏着那死勁兒掙紮的肉團子,卻在他心神一動的轉瞬間,黑發年輕人意識到類似“手中捏着一團肉”那樣的重量正在消失,緊接着,羅修感覺那軟綿綿、圓乎乎的肉團子在變形,直到最後,他的手心只剩下一顆堅硬的、擁有棱角的像是石子一樣的東西。

肉團子變回了那顆跳蚤蟲卵的模樣。

羅修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拎着鴿子腦袋的那只手也放松了下來——

失去了束縛的那只鴿子立刻吧唧一下掉在了黑發年輕人那張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并且當羅修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觸碰得整個人都發癢的時候,這只不知死活的鴿子卻反而得寸進尺一般抱住了他的臉,它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對着滿臉不耐煩的黑發年輕人一頓亂蹭,與此同時,它還在嘴裏歡呼了起來——

“這真是太神奇啦,愛麗斯!”

“你居然會變魔術,愛麗斯!”

“看我撿到了一個什麽寶貝,愛麗斯,愛麗斯!”

在鴿子活蹦亂跳地嚷嚷着這些吵耳朵的話時,羅修用力地犯了一個白眼——

簡直是瘋子!

我從一個裝滿了神經病的禮堂裏逃了出來,卻跟着一只大概比那些人加起來戰鬥力更強的瘋子鴿子走了!

我簡直是白癡!

白癡!

白癡!

……

于是,在羅修第七次在心中罵着自己“白癡”的時候,他忽然“撲通”一聲掉在了一堆類似于幹草堆的柔軟物體上,黑發年輕人微微一楞,用了幾秒才猛地意識到——他終于掉到底了。

羅修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然後擡起手将扒在自己臉上的那只鴿子拎開随手扔在地上,在對方“哎喲”一聲然後一大串的抱怨聲中,黑發年輕人拍拍屁股自顧自地站了起來——

他先是擡頭看了看,随即發現在他的頭頂只能看見一片煤油燈的昏黃光芒,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見;而他正身處在一個奇怪的房間裏,房間之中除了他落下的地方,到處都鋪着黑白相間的小塊馬賽克瓷磚地板;周圍有很多扇門,那些門緊緊的關閉着,一看就知道它們大概是被什麽人鎖上了。

羅修這麽想着,雖然不抱有希望卻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擰動了下距離他最近的那扇門上門把手,咔嚓咔嚓的聲音顯示着羅修的猜測是正确的——黑發年輕人嘟囔了一句髒話,因為這本來就在意料之中,所以他也并不太失望地松開了門把,他在這個奇怪的房間裏走了一圈,最後,當他來到一個長長的、寬大的帷帳前,順手将它一把撈開時,黑發年輕人在自己的腳下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門。

那個門大概只到他的膝蓋那麽高。

這個高度……

黑發年輕人正等着它發楞,卻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那個門前,然後仿佛輕車熟路一般,直接伸出手擰開了那個門把,伴随着一束光線以及隐隐約約的鴿子叫聲從門後傳來,鴿子先生邁着步子昂首挺胸地正準備往門裏走——

卻在這時,它被人從後面一把揪住了耳朵。

鴿子:“嘿!嘿!嘿!——留神點兒!”

“你去哪?”羅修問。

“我去哪?這問題問得可真好!”鴿子先生輕蔑地轉過頭看着黑發年輕人說,“我當然是到浮屠羅門去了,烏茲羅克大人還在等着我給他泡下午茶呢——放開我,放開我——今天已經夠遲啦!再晚了,哪怕是好脾氣的烏茲羅克大人也會生氣的!”

羅修一愣:“烏茲羅克大人?”

鴿子像是受到了冒犯似的,揮舞着自己的拳頭嚷嚷:“當然,他是個好人!值得信任的好人!”

羅修看上去對鴿子的強調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沒說他不是。”

“……”

鴿子看上去有點兒尴尬地閉上了嘴,與此同時,它看見那個黑發年輕人也跟着趴到了地面上,他伸出自己的手,将那扇并不大的門打開了些——

羅修将自己的臉湊到了那扇門邊,透過那扇門,他能看見一片鳥語花香、百草叢生的景象;嗅嗅鼻子,他能聞到清新的泥土氣息,野花的薔薇,以及他能感覺到風吹過時,夾雜在其中的野薔薇氣息——

那确确實實,是他之前睡午覺的時候所呆的地方應該有的氣息。

他居然就這樣在夢境中夢見了浮屠羅門?

這是不是意味着,當他在夢境中重新回到浮屠羅門時,他就可以擺脫這個夢境了呢?奇怪的鴿子,奇怪的鴿子洞,奇怪的房間……

羅修心動了。

“邦尼先生,”羅修聽見自己用溫柔到有點兒惡心的聲音問,“我該怎麽樣才能到這扇門裏去呢?”

“……”

當黑發年輕人語落時,在背對着黑發年輕人的方向,鴿子邦尼再一次地裂開了自己的嘴——他露出了一個堪稱戲谑與邪惡的微笑……然而,當它回過頭,面對羅修的時候,它的臉上,再一次又恢複了之前那樣瘋瘋癫癫的奇怪模樣,它甚至瞪大了眼,看上去像是很驚訝似的說:“你要去浮屠羅門?”

“咦?”羅修看上去很奇怪鴿子為什麽這麽問,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要去。”

“那個地方可不是人人想去的。”

“可是我想到那兒去。”

“你太大了,沒辦法通過這扇門。”鴿子又換上了嫌棄的語氣。

“幫我,或者我把你的腦袋擰下來送去‘幹洗’。”羅修跪坐在地上,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只欠揍又啰嗦的鴿子。

後者看上去被威脅到了,它不情不願地哼唧了一聲,然後,它擡起自己戴着手套的手,點了點自己那毛茸茸的三瓣嘴,聽上去十分不樂意地說:“鴿子的唾液是很好的縮小藥水,安全,無痛苦,無副作用——看你這麽渴望的模樣,樂于助人的邦尼先生就勉強犧牲一次好了,來吧——閉上眼,然後過來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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