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羅修夢見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吊車尾”在沒有受到邀請的情況下就自己變形從他的領口處鑽了出來,圍繞在了他的周圍,肉團子圍繞在黑發年輕人的四周“咿咿呀呀”地發出奇怪的聲音,變大自己承載着他從半空中緩緩下落——風從他的臉龐邊吹過,從他的發梢吹過,從他的裙底吹過……咦?黑發年輕人愣了愣,保持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姿勢艱難地低下頭,随即他無奈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唱經袍再一次失蹤了,他又換上了那套該死的、惡趣味的女仆裝。

黑發年輕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在摸到被他挂在紅繩上紫色水晶球時,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而此時此刻,他下降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從冰涼濕潤的雲層中穿過,現在他低下頭就可以看見腳下的風景,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植物布滿了整片綠色的大地,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巡邏的塔羅兵那冰冷的盔甲在陽光下反射冰冷的金屬光澤,黑發年輕人低着頭看得幾乎入迷,偶爾會有五彩斑斓、拖着長長尾羽的小鳥從他的身邊飛過。

羅修眼中的一切事物随着他的靠近越來越大,陸地越來越近,最終,在吊車尾努力張開自己率先落地、穩穩地接住主人并輕輕地将他“噗”地一聲扔在厚厚的草地上,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羅修知道自己再一次不小心地跌入了那個人NPC們稱作是“幻境”的地方。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心裏甚至絲毫沒有任何驚訝或者不安的情緒。黑發年輕人從地上面爬起來開始打量四周,當目光匆匆從周圍的景色掃過時,他甚至有一刻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浮屠羅門的那個廢棄後花園裏——

腳邊是肆意生長的開着白色小花的野草,每當羅修往外走出一步,這些野草都會飛發出好聽的“沙沙“的聲音……在他的不遠處是一座精致的噴泉,噴泉嘩嘩地往外流着清澈的泉水,黑發年輕人微微眯起眼走進那座噴泉,這才發現,那座巨大的噴泉上方雕刻着兩條背靠着背,相貌卻不太一樣的美人魚。

左邊那條美人魚擁有長長濕潤的卷發,那卷發垂落在挺翹的胸前,五官極其精致,她的手中捧着一朵盛開得正好的蓮花。

而右邊那條美人魚則是幹淨利落的短發,她閉着眼,垂着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在她的手中,握着的卻是一片巨大的蓮葉。

将視線從人魚雕像上收回來,黑發年輕人微微眯起眼擡起頭,周圍四周開滿了野薔薇的籬笆幾乎可以說是鋪天蓋地地将周圍完全包圍了起來——那些花藤在他的頭頂上很高很高像是拱頂似的地方糾纏在一塊兒形成了一個密封的空間,只有他掉落的那個最頂端處開了一個正好能容納他掉下來的小口……

羅修只覺得此時他身處之地似乎就像是一個纏繞着花藤的精致鳥籠。

正當黑發年輕人疑惑這是什麽地方的時候,忽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黑發年輕人回過頭,正好看見一個渾身上下穿着盔甲的塔羅兵正動作僵硬地撩開花藤——盔甲之下,他似乎也感覺到了羅修的視線,伴随着“咔擦咔擦”盔甲響起的聲音,這名塔羅兵擡起頭,和羅修來了個不經意的沉默對視。

盔甲的掩飾下,羅修當然看不見這家夥長什麽樣子——然而,他卻并沒有忘記之前毛毛蟲說過塔羅兵在到處追捕他的這件事……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蟲卵,卻在看清楚那盔甲縫隙之中那雙金黃色的瞳眸時,他猛地一下停下了要把牙齒扯下來變成武器的動作,動作顯得別扭又僵硬地停頓在了半空中。

“你是誰?”黑發年輕人滿臉警惕地問。

塔羅兵沒說話——事實上羅修似乎也沒期待他會回答自己,在他看來,這些塔羅兵就是一群沒有生命的行屍走肉……但是介于眼前的這個家夥似乎并沒有撲上來攻擊他的意思,所以羅修也暫時放棄了攻擊對方的沖動,他放下自己的手,看着那全身盔甲的家夥笨手笨腳地從花藤中将自己解放出來——

他踩着沉重的步伐,向着羅修這邊走過來,然後在一個讓羅修可以接受的安全距離位置上停了下來——緊接着,他做出了一個讓羅修有點兒小小驚訝的動作——這塔羅兵居然擡起自己的手,沉默地指了指自己頭盔上臉頰部位的那處紅色的印記。

那裏用鮮紅如血的顏料塗着一個小小的鐮刀,鐮刀的右下方并不像是其他的塔羅兵那樣畫着阿拉伯數字,那裏什麽都沒有。

“鐮刀象征着什麽?你是大阿卡那牌?”羅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塔羅兵停頓了三秒,随即他沉重地點點頭。

“那是什麽?倒吊人?戰車?教皇?還是……死神?”

聽見了黑發年輕人說出的名字,塔羅兵擡起自己的手,在站在他不遠處的黑發年輕人因為驚訝而微微瞪大眼的時候,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将那沉重的盔甲從自己的腦袋上取了下來——

盔甲下的男人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平淡無奇的普通面容。

唯獨那一雙金黃色的瞳眸顯得太過銳利——那鋒芒斂收的金色瞳眸依舊成為了那整張臉唯一可取之處,甚至讓眼前這個高大的塔羅兵整個兒都顯得精神了許多……仿佛是看見了面前黑發年輕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死神”用那種最常見的淳樸笑容輕笑了聲:“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所以我覺得,讓你看看我的樣子也并不是不可以。”

羅修指了指對方,又指了指自己——最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了,只能瞠目結舌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會說話?”

高大的塔羅兵因為黑發年輕人這個奇怪到顯得有些不禮貌的問題莞爾:“我當然會說話。”

羅修覺得這世界簡直神奇了。

他居然好好地站在這裏,跟黑暗公爵的走狗們像是個禮貌的陌生人似的進行着日常對話!微微蹙起眉,黑發年輕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信息量所困擾——事實上,從最初遇見黑暗公爵和羊頭怪管家開始,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被他看做是“NPC”的人居然會有用這麽接地氣的獨立人格。

羅修覺得自己幾乎能理解海勒為什麽說話的時候偶爾會結巴了,因為現在他也面對這樣的難題:“我還以為……還以為……算了——你說,我叫了你的名字?”

“是的。”

“黑暗公爵不叫你們的名字嗎?”

“真懷念,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黑暗公爵通常只會叫我們’喂‘或者是’那邊那個‘或者是’這邊這個‘……更多的情況下,他習慣直接下命令,然後由我們自覺去執行,而不是他來指定誰去做什麽——因為辦砸了,很顯然等待我們的是死路一條,黑暗公爵管它叫做’同花順連坐罪‘。”“大阿卡那牌死神”回答。

羅修抿抿唇:“黑暗公爵是個變态。”

聽了看羅修的話,“死神”笑了,這讓他那張平凡的臉瞬間變得生動了起來——事實上,當他笑着那雙金色的眼睛微微彎曲的時候,羅修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是的,就連他自己都驚訝自己為什麽要輕易下程度這麽高的定義。

“我知道你叫愛麗斯,也知道你很大膽,但是現在你最好小聲一點兒,要知道,我們這會兒都站在黑暗公爵的地盤上——你是他新指認的園丁,而我是巡邏恰巧路過這裏的塔羅兵,事實上,我們甚至不應該發生任何對話。”

園丁?老子才不是!

恰巧路過?騙鬼吧你!

羅修挑挑眉,幾乎将“不相信你的鬼話”幾個字寫在臉上似的點了點頭:“喔。”

方塊老K仿佛并沒有看懂黑發年輕人臉上的嘲諷神情,又說:“你應該知道吧?這裏是黑暗公爵的花園。”

羅修誠實地驚呼出聲:“什麽?!”

那些該死的蝴蝶千挑萬選就把老子扔進了這個變态的鳥籠子裏?

“很驚訝嗎?作為一名園丁,你該在的地方當然是花園——哦,盡管在我看來這裏有點兒像是鳥籠,不過那是黑暗公爵的品味,我可不敢多做評價……其實我剛才也并沒有想打擾你工作,只是恰巧路過而已——只不過我覺得你看上去像是如果’我不走出來解釋什麽,你就會對我做出什麽‘這樣……”

“……”

“我早上聽管家說,黑暗公爵已經命令花園這邊準備新采摘的蓮花放進他的浴池裏,”塔羅兵死神一邊說着一邊擡起頭看了看天空,“黑暗公爵喜歡在自己沐浴的地方放滿了開放得正好的鮮紅色蓮花……哦,愛麗斯,你不會對此還沒有任何準備吧?”

“……啊?”

準備個蛋?老子剛剛到這裏。

“眼看着就要到管家來查收你的勞動成果的時候了——愛麗斯,我本來不應該多管閑事,我也聽過你的故事,放眼整個仙境,能從黑暗公爵手底下逃過幾次的人只有你一個……可是那又有什麽區別呢?或許你具有反抗精神,但是最終你還是站在了這裏,成為了黑暗公爵精致的鳥籠中的小鳥。”

“……”

“黑暗公爵對你的興趣還沒有消失,所以他并沒有用剪刀剪掉你的翅膀,我覺得這并不是趁火打劫的好時候,跟黑暗公爵對着幹并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你不是來到這花園的第一個園丁,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在那之前,介于你叫出了我的名字讓我脫下了頭盔,我私人希望你至少能多支撐個幾天——不要抗拒,在想着逃脫黑暗公爵的束縛之前,你最先思考的應該是怎麽樣才能生存下來,愛麗斯,活着才有自由。”

塔羅兵死神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那聲音幾乎要被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給揉碎在了空氣當中,羅修必須很小心才能聽得到他在說什麽。

然而,哪怕是這樣,他話語中的最後一句話卻還是深深地、仿佛像是什麽沉甸甸的東西似的沉澱在了黑發年輕人的胸腔當中。

活着才有自由。

別惹怒黑暗公爵。

蓄滿羽翼,才能展翅高飛。

是這個道理?

哦,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

反抗換來的下場通常并不那麽樂觀——那麽偶爾逆來順受一次,又會發生什麽呢?

“采集蓮花的地方在哪裏?”

當塔羅兵憂心忡忡地看着面前陷入了沉默的黑發年輕人時,卻在這個時候,對方忽然擡起了頭,冷不丁地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他擡起手,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裙擺,而當他擡起頭看向塔羅兵的時候,那雙如同黑珍珠一般純粹的黑色瞳眸之中那反抗的情緒居然就這樣一掃而光,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沉靜。

塔羅兵死神停頓了幾秒——就好像他自己都搞不懂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話說動了面前的黑發年輕人,然而在對方堅定的注視下,他還是擡起手,順着那座人魚噴泉的方向指了指:“繞過這座噴泉,再往後走過灌木叢,你就能看見兩座巨大的水池——兩座水池是左右分開的,裏面都種滿了蓮花,水池裏住着一對姐妹,左邊的水池裏住着的是姐姐,名叫利維娅;右邊的水池裏住着的是妹妹,名叫利維妮。她們是兩座水池的看守者,她們會将她們種好的蓮花交給你,你只需要整理好再拿回來交給管家就可以了。”

羅修:“咦?雙胞胎嗎?”

“是的。”塔羅兵死神點點頭,“那座雕像就是根據她們姐妹的外貌雕刻而成的——啊,在這之前,她們姐妹也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內獲得過黑暗公爵的喜愛呢。”

“恩?”

“黑暗公爵喜歡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塞進他的花園裏。”塔羅兵死神笑了起來,“就像是你一樣,愛麗斯,今天你是園丁,誰也不知道明天的你是不是會出現在黑暗公爵的床上——”

高大的塔羅兵一邊說着,一邊将頭盔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這仿佛是一個語言的開關似的,當他帶上那副毫無生氣的頭盔時,那個老實忠厚的普通男人的形象消失了,他重新變回了不會說話、冰冷的塔羅兵,用僵硬、緩慢的動作沖着面前因為他的話而發冷的黑發年輕人緩緩地點了點頭後,他轉過身,伴随着盔甲關節處“咔擦咔擦”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塔羅兵就如同他來時一樣,笨手笨腳地撩開了薔薇荊棘,伴随着一陣沙沙的聲響之後,他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了羅修的視線當中。

羅修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楞,這才轉過身,往那座雕像的方向走去。

繞過雕像噴泉,果不其然他立刻就看見了被雕像遮蓋住的一條曲徑通幽、由鵝卵石鋪成的小路。

沿着鵝卵石小路一路前進,撥開眼前遮擋住視線的灌木叢,當眼前的視野忽然開闊,眼前出現的景象讓他誤以為自己是不是闖入了什麽仙境——

周圍霧蒙蒙的一片,就連腳下的草地都顯得濕漉漉的。

一左一右兩座以古老的莊園堆砌手法堆砌而成的水池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空地,左邊的水池裏,漂浮着一大池碧色蓮葉,蓮葉相觸之中生長處長而挺拔的花莖,頂端盛開着一朵朵擁有不正常豔紅色的蓮,那紅如同火紅的玫瑰,放在蓮花這樣巨大的花朵之上卻頗有一些觸目驚心的味道,蓮花有一些已經盛開到了極致,有一些卻還是含苞待放的狀态;而跟這一池血蓮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右邊的池子裏,大朵大朵開放的蓮花卻是完完全全的白,遠遠看去,仿佛是一層片白雪落在了這塘池水之上,那白色白得纖塵不染,甚至連正常的蓮花花瓣剪短處那一點兒淡粉都看不見。

池塘邊,深綠色的枝頭隐藏在這乳白色的薄霧中間,走近了,又能看見枝頭上正開滿了各種反季節的花朵,紅的白的紫色的,一片花團錦簇……在靠近水池的邊緣的灌木從上,枝頭上同樣挂滿了沉甸甸的果實,那些果實一大串整整齊齊像是燈籠似的挂成一排,那些果實是完全透明的,風吹過,甚至還能看見裏面的漿液在緩緩流動,有一些還是半青澀的黃綠色,那些熟透了的則變成了誘人的櫻桃紅。

耳邊傳來水流律動的聲音,羅修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當他來到左邊的水池邊,透過濃濃的薄霧,他卻一眼就看見了此時此刻正赤裸着上半身、懶洋洋地趴在水池邊上伸着脖子湊近灌木叢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擁有一頭火紅的長卷發,這樣的火紅将她那白皙的皮膚襯得更加雪白,她五官幾乎是和外面雕像那個漂亮的人魚一模一樣的精致,當羅修走進的時候,她正半瞌着眼,伸長了脖子張開櫻桃小口湊到灌木叢邊用嘴叼住一顆垂落在水面上的透明燈籠狀果實——

似乎是黑發年輕人的腳步聲讓她受到了驚吓,那果實在她的唇舌間炸裂開來,鮮紅的果汁飛濺的同時,那年輕的姑娘猛地一個轉身紮入了身後飄蕩着整整一池擁有着不同尋常的豔麗紅色的蓮花池中,羅修只來得及看見,一條像是金紅色錦鯉的巨大魚尾在水面狠狠地拍擊了下,伴随着“撲通”的一聲水響伴随着水花迸濺的聲音,那魚尾重重沉入水底,只留着了一池動蕩的血蓮以及從水底咕咕冒上來的泡泡。

黑發年輕人盯着那在水上晃動的鮮紅蓮花,幾乎出了神。

直到他聽見從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水聲,緊接着,幾滴冰涼的水從他的身後破繭而來,有幾滴甚至調皮地鑽進了他的領口裏——在這幾乎可以看做是溫室的溫度環境下,冰涼的池水冷不丁地鑽進領口觸碰到溫熱的皮膚讓黑發年輕人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卻意外地對視上了一雙帶着笑意的琥珀色瞳眸。

“你就是新來的園丁吧?”

趴在右邊的水池上的短發年輕女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她渾身濕漉漉地趴在水池邊緣,一雙因為濕水而白得近乎發出熒光的手臂撐在水池邊緣支撐着她的下巴,相比起之前羅修看見的那個長卷發女人,她倒是顯得遜色許多——不過那只是相比之下,羅修認為,因為世間少有的絕色的存在因此而去苛求其他人,這樣的行為是不對的。

此時此刻,趴在水池邊上的短發女人動了動腦袋似乎有些好奇眼前的黑發年輕人為什麽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琥珀色的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轉,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又将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後,她主動說:“我是蓮池的看守者,我叫利維妮。”

“我……”

“我知道你叫愛麗斯。”利維妮咯咯地掩唇輕笑,“我們這裏的人都知道你的故事。”

羅修覺得……這姑娘性格不錯,至少相比起那個看他一眼就見了鬼似的跑得無影無蹤的大美妞來說,這位似乎還勉強可以溝通。

利維妮撐着自己稍稍離開水面,大方地将自己雪白的胸脯暴露出來——當她整個兒離開水面來到水池邊上大塊青石磚堆砌的邊緣時,羅修微微睜大楊——一時間有些挪不開眼睛地看着連在這個女人肚臍眼之下,那曲線優美、鱗片整齊的巨大魚尾。

透明的魚鳍因為濕水自然地貼在那青黑色、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鱗片魚尾上。當利維妮笑的時候,這條巨大的魚尾也會跟着有節拍地輕輕拍打着水面。

人魚。

活的!

羅修瞪大了眼,他猜測自己瞠目結舌的樣子看上去大概像是個土包子。

但是這壓根不是重點,這會兒的功夫,看見了傳說中的生物的他這會兒只想找個什麽地方大吼一聲——相比起羊頭怪蒼蠅王,人魚才是給漢子的福利啊有沒有——畫風忽然就變得正常了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他簡直不敢相信!!!

而此時此刻,看着面前震驚得只來得及眨巴自己眼睛的黑發年輕人,利維妮歡快地笑出了聲:“哦,愛麗斯,如果你想看看清楚,你倒是可以過來靠近我,正好也能讓我看看你……剛才你看見的那個驚慌失措的姑娘是我的姐姐,她是利維娅……哦,不要怪她反應這麽大,除了黑暗公爵之外,我們很少看見其他人。”

羅修眨了眨眼,黑暗公爵四個大字稍稍讓他回過了神:“黑暗公爵來過這裏?”

“常來。”利維妮說着,薄霧的掩飾之下,那雙琥珀色的瞳眸似乎黯了黯,但是她很快又恢複了最開始的歡快表情,“黑暗公爵喜歡長得漂亮的東西——所以通常情況下,他會到利維娅那邊坐一坐和她說說話然後帶走一些開得正好的蓮花。”

利維妮說着,指了指自己對面的那個水池——羅修順着她的指尖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在利維娅的水池邊上似乎确确實實停放着一艘精致的木質小舟,船槳放在小船裏——而此時此刻,人魚姐妹中的姐姐就遮遮掩掩地藏在那小木舟後,正露出小半張精致的臉,小心翼翼地往他們這邊看。

似乎是感覺到了黑發年輕人和短發人魚的目光集中在自己這邊似的,那條漂亮的人魚似乎膽怯地往後縮了縮——然而就在羅修以為她又要藏回水裏時,卻看見那個人魚跟他以幾乎不可見的弧度輕輕颔首示意。

羅修幾乎是下意識地也對着利維娅的方向點頭表示回應。

“漂亮的東西總是值得珍惜。”在羅修身後,利維妮意味深長地說,“你一定想不到,當初黑暗公爵在沼澤裏尋找到我們姐妹的時候,他幾乎是一路将我的姐姐抱着回來的——而我,卻從頭到尾都呆着他事先準備好的大水缸裏。”

“抱着回來?”羅修下意識地收回目光,轉頭去看身後的人魚姐妹中的妹妹。

“是啊,”利維妮撩了撩垂落的額發,借用這個動作掩飾去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抱着回來的——愛麗斯,黑暗公爵抱過你嗎?”

腦海中,那個男人低聲沉笑,唇角輕輕勾起的模樣一閃而過……想象着那個高大的男人将漂亮的人魚用公主抱的方式抱在懷裏的姿勢,黑發年輕人心中猛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矢口否認:“……沒有。”

“別假裝,我們都知道,那個英俊得像是天神一樣的男人喜歡把所有的收藏品往他的花園裏塞。”利維妮咯咯笑着,伸出修長的指尖,在前者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冷不丁地輕輕戳了戳他的喉結,“我親愛的姐姐利維娅,還有那一池她親手種出來的血蓮——哦,現在,新的收藏品就在我們的眼前:你。”

羅修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地後退了半步:“為什麽不把你自己算在內?”

“我只是附帶品。”利維妮收斂起笑容,轉了個方向輕盈優雅地重新回到水中,游了一圈後這才回到羅修身邊,冷笑一聲後顯得有些淡漠地說,“我和利維娅是雙生姐妹——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一個沒命,另外一個就得跟着一塊死,那個男人當然不可能冒着這樣的危險把我這個安全隐患留在沼澤裏,聽說春天來了的時候,那裏面可是會有食人魚的。”

“……”

“所以有了相對的兩個水池——如果我也是收藏品,他就不會刻意把我們兩個分開到兩個水池裏,哦,說實在的,上一次那個男人正眼看我我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

“唔?”

“後來,他讓我們在水池裏照顧他帶回來的蓮花種子——多麽可笑,一樣的種子我們從那個男人的手中拿過來,卻種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顏色,我的蒼白得就像是死人的屍體,而利維娅的卻紅豔如血,那正巧是黑暗公爵喜歡的顏色,這讓她幾乎一時間成為了黑暗公爵最寵愛的玩具。”

“……”

“現在你來了,愛麗斯,我真高興你來了。”利維妮趴在水邊,笑嘻嘻地看着面前滿臉茫然的黑發年輕人,壓低了嗓音,用飄渺空靈的聲音緩緩道,“愛麗斯,把黑暗公爵要的蓮花帶給他,讓他擁抱你吧。”

“哈?”

“這樣,他就可以永遠忘記,這冰冷的池水裏,還有被他圈養着的兩條人魚。”

“……”

在黑發年輕人的沉默中,短發人魚自顧自地輕笑出聲:“我們本來就是雙生子,不應該一個被捧在天上,一個被踩在腳下……這不公平,一點兒也不公平,愛麗斯,你覺得我說得對嗎?雙生草,并蒂花,要枯萎,也應該咱們一塊兒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姐姐(漂亮):利維娅

妹妹(不漂亮):利維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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