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潛水【加更】
渾身上下都被微微冰涼的水包裹着，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閉上眼，什麽都看不見。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只能靠皮膚來感覺……
感覺從臉頰滑過的，那咕咕光滑的氣泡，感覺腳掌逐漸觸碰不到的淺沙，感覺海流的方向，感覺時不時穿過身體的游魚，感覺與對方交握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忽視的觸感……
每一秒，都變得格外緩慢。
逐漸适應了耳朵的轟鳴，就開始能夠聽到其他聲音了。
氣泡咕嚕咕嚕的聲音，海魚輕微的嘟嘟聲，來自遠方的，類似于海豚發出的尖銳呼喚，還有呢，自己心跳的撲通聲。
過了一會兒，慕楓帶着他冒上水面大口喘息了幾次，又再度潛入水中。
子軒緊緊地握住慕楓的手，對方似乎感覺到了，握他的手也更加用力了一下。這些小小的動作讓子軒好開心，他簡直覺得自己都快幸福地冒泡了！他想哈哈大笑，可是在水中不可以笑，他又只有一次一次地翹起嘴角，将快樂和氧氣一起埋在身體裏。
兩個人就這樣，在悠揚的海水中徜徉。
子軒在此時此刻，終于感受到海洋是溫柔的。水是溫柔的。
就像他身邊的這個人一樣，溫柔得難以想象。
在這一片黑暗的世界裏。
子軒一點都不害怕。
慕楓就像是他的北極星，拉着他的手，為他指明方向。這樣的話，無論游到哪裏，即使現在慕楓就要帶他去最危險的深海，也完全無所謂吧。
……
兩個人離開大海的時候，已經過了25分鐘了。回去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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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走路回去的。暈黃的路燈下有飛蛾在舞蹈，時不時會遇到一對對情侶，這讓子軒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會覺得有點尴尬。
兩個人細長的影子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
影子之間隔了一個人那麽遠。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怎麽說話。
偶爾子軒絞盡腦汁想出一句話，對方會微笑着回答，但是也就那幾個字而已。
尹塵站在室內游泳池門口等他們。
看到人的時候，他笑：“喲，還挺準時的嘛。本來我想再晚點的話，我就去搜人了！……小軒，你竟然鞋子都沒有穿？而且穿了個小褲衩就跑去大海了？？”
子軒剛剛都忘了這事，回來的時候大搖大擺的，遇到好幾對情侶，人家女孩子對着這邊笑，他竟然都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
他白皙的臉一下子又紅了：“我沒帶泳褲嘛！”
“我辦公室有新的啊，你怎麽不找我？”
“我怎麽知道你有！”子軒惱羞成怒。
“好啦好啦！”尹塵見好就收，“你的慕教練教得如何？”
子軒咧嘴笑：“超好的！我終于完全知道自己哪裏出問題了！我是因為沒有放松，沒有順着水的性子來……簡單的說就是我忘記了最基礎的，跟水本身的相處！”
“哈哈，知道了就好！還不快給人家道謝？”
“他已經謝過了。”慕楓說。 子軒卻還是微微仰頭看他：“謝謝你，楓哥！”
“沒事的，回去好好練，市運會沒問題的。”
“嗯！”子軒跟尹塵說，“哥，我去沖沖馬上就出來。”
“好，給你5分鐘，快點啊。”
子軒和慕楓去沖了個澡，還好是隔間的那種……
為什麽是還好？
子軒穿的是尹塵放在這邊的衣服，整整大了一圈，衣服把小屁股都遮住了。
一走出來，尹塵就帶着他跟慕楓以及剩下的其他一兩個隊員說再見。
接着就和尹塵走出游泳館。
結果子軒又進入了前幾天進入的那種狀态——那就是，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麽！他不可以就這樣走了，他一定還要再跟慕楓說點什麽……但是要說什麽呢？跟他說謝謝你？跟他說自己今天收獲了很多？問他什麽時候還能夠見面？問他接下來有什麽比賽……
混蛋這都是什麽破理由啊！
可是他還是腦袋一熱跑了回去！連尹塵叫他的名字他都沒有聽見！
他大步跑過去，氣喘籲籲地站在慕楓面前。
正在整理東西的慕楓疑惑地擡頭：“忘記了什麽嗎？”
子軒鼓起勇氣，大聲說：“那個……謝謝你今天的指導！如果我市運會進入了決賽……讓我報答你好不好？”
慕楓笑了：“報答？”
“嗯嗯……到底是什麽我還沒有想好……但是答應我吧！”
“好啊。”慕楓點頭。
子軒卻還是沒有走。
慕楓站起來看他，眼裏的笑意更濃了：“說吧，還有什麽？”
子軒抓了抓頭發，咬了咬花瓣一樣的嘴唇，然後小聲地問：“楓哥，我平時……可以給你發短信嗎？啊我不會騷擾你的，就是告訴你我有沒有進入決賽……不能跟你聯系怎麽報答你嘛！”
“行。”慕楓回答得很幹脆，“可是這邊沒有筆和紙，你——”
子軒連忙擺手：“我知道你的號碼的……”實際上倒背如流。
“這樣啊。”
“嗯。”
子軒說完，卻還是像根竹竿一樣立在慕楓面前，一點挪動的意圖都沒有。
慕楓歪頭，伸手插入黑色的發絲裏，露出潔白的額頭。他無奈地笑：“還有什麽？”
子軒的臉頰微紅，茶色的眸子卻異常清澈，聲音相當堅定：“全國游泳錦标賽，要加油哦！雖然那幾天我剛好在比賽不能去看你，但是我一定會看重播，也會看哥哥帶回來的錄像……無論是輸是贏，你都是最棒的！啊啊我說啥呢，你一定會贏的哈……嘿嘿。”
慕楓微微詫異。
子軒不知道，這是慕楓收到的唯一一個，真的在瞬間給了他勇氣的鼓勵。
因為，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在承受家裏的壓力，同輩的壓力，他收到過鼓勵，但是很多都是敷衍性的。子軒是第一個這樣鼓勵他的人，他身體裏那種活力似乎也在瞬間傳播到了慕楓身上，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就像今天竟然突然帶子軒下海一樣。
其實，他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下海了。實際上，水感這種事早就已經退化成只有比賽，只有競争才去接觸的東西。他從子軒的困擾中，看到了自己的困擾……處在挫折中的子軒，簡直就像是近幾年的他一樣。
他想要少年脫離這種困境，讓這個原本充滿夢想，充滿活力的少年恢複最初的樣子——因為拯救這個少年，就像在拯救他自己一樣！
看着眼前這個滿眼純淨的少年。
慕楓默默地握緊拳頭，他的笑容裏，增加了很多很多東西。比如堅定，比如認真，比如，類似于小小誓言的東西。
“我會努力的。謝謝你，小軒。”
***
坐在車上的時候，子軒一直在笑。
看得開車的尹塵也微微揚起唇角：“看來你的偶像果然是你的加油站啊？遇到問題一跟他在一起就沒有問題了？”
“嘿嘿……”
“小軒你今天晚上臉會抽筋的。”
“沒關系，到時候哥哥幫我按摩就好了！”
“……這倒也是。”
子軒看着窗外不斷流逝的風景。
左手不知不覺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輕輕捏了一下，又輕輕捏了一下。
此時，他又有種自己身陷大海的感覺。
那個時候，如果能睜開眼就好了。
這樣，海水裏，月光下，游在被自己稍微前面一點的他……是什麽樣子的呢？
他的臉頰微微泛紅，身體發熱……
他打開窗戶，微涼的風吹亂了他濕潤了額發。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從褲兜裏拿出手機。
然後，翻到手機號第二個，姓名那欄寫着兩個字“慕楓”兩個字。
那個手機號碼……說出來會不好意思……呃，他實際上在慕楓加入國家隊的第一天，也就是被尹塵接手的第一天就拿到他的電話號碼了。這個號碼他常常會看，好幾次都差點打了過去，想一口氣把自己對他的崇拜之情傾訴個盡，然後在對方罵自己之前，馬上挂掉電話。可是還是怕被偶像讨厭吧，他從來都沒有冒過這個險。
而他現在，終于有理由了……
他的手指忍不住在手機上跳躍起來……
“慕哥，今天你的指導非常有用，潛水也很好玩，我……”
他微微蹙眉，删掉。重寫。
“慕哥，明天我要回去集訓了，我會好好記住今天你說的話。回去我還會用小本子記下來……”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特別啰嗦？！
想着，他又通通删掉！
結果啊，這孩子又糾結了好久，終于，在他想破腦袋以後，臨睡之前終于寫出來了一條短信：“慕哥，今天謝謝你。”
短信發過去的時候，子軒瞬間将它藏在枕頭底下。
看都不敢看了。結果，在床上打了幾個滾以後，他又吞了一口口水，拿出來看，沒有接收到新短信，舊的短信也都是大橙子、黑仔與哥哥的……嗯，他握着手機，腦袋裏百轉千回。他在洗澡？現在10點40了，他不會就睡了吧？他是不是覺得沒有必要回短信啊？對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這樣的內容他應該知道是誰發的啊！
二十分鐘裏，子軒從膽怯，到興奮，到擔心，到焦急，到失望……唉，小粉絲的玻璃心真的傷不起啊！最後，在他欣賞完照片，關掉燈，一邊回味今天發生的事一邊緩緩進入美夢的時候，枕頭下突然發出震動聲。
已經睡迷糊的子軒如同烏龜一樣皺着眉頭緩緩地拿出手機，點開。
短信相當簡短：
“沒事的。晚安。”
只是這幾個字而已。
子軒卻足足愣了好幾秒，然後像個小朋友一樣，穿着泰迪熊睡衣站在床上，捂着臉蹦跳了起來……要知道，這可是他的偶像第一次給他發短信啊！！一定要保存，要保存！！
而另外一邊，坐在書桌旁邊的慕楓将手機放好，略微疲憊地用修長的手指捏着自己雙眼中央的穴位。書桌上，擺着經濟管理各種厚厚的書籍，密密麻麻的筆記，還有幾本用英語、法語譜寫的小說。
他仰頭，睫毛微微顫動。
然後，他笑了。那個笑容如果讓他的女粉絲們看了，絕對會鼻血橫流吧？
他輕嘆：“小軒啊……你還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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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注：全國游泳錦标賽，一年一屆。是全國游泳界最高水平的賽事。各省(市)自治區都會派出最強的專業陣容參賽，一般會包括近40名國家游泳隊隊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