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面對
夏梓宸不習慣在寝室和家裏時一直裝着筆記本的電池，所以電源一拔，電腦屏幕瞬間暗下來。也許他可以選擇退出游戲，或者用其他方法關機，但在那一刻，他只想快點從那個狀态裏脫離出來，拔電源成了他本能的選擇。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用什麽态度去對待這個游戲，對待游戲上的人，這些對他來說真實又有些虛幻，讓他抓不住源頭，只覺得茫然。
之前在和百草折聊天的事，他也隐隐地感覺到了殘墨無痕的意思，所以才借故疏遠他。但當之前那種防備的猜測被真實的直白打破後，那種沖擊對夏梓宸來說還是太過強烈，自己之前那點疏離的态度甚至沒有起到任何緩沖的作用，殘墨無痕就這樣直接闖了進來，用行動告訴了他一個想法，一個态度，或者說是一個事實。
在覺得自己需要疏離時，夏梓宸對兩人之間的那種感情還能裝傻，反正殘墨無痕沒說，他只當不知道。也曾自我安慰是自己想的太多，說不定只是自作多情而已，畢竟對方一直沒有明确的表示，一切可能只是他太過小心引起的誤會。
但現在，殘墨無痕已經明确地表示出自己的意思，夏梓宸也沒處可躲，只能面對。而一種無形的壓力也随之而來，似乎在這條感情路上，他已經看到了盡頭的灰暗……
在游戲上，夏梓宸一直沒有表明自己的性別，這是他在游戲裏最大的僞裝，也是最大的欺騙。如果殘墨無痕知道他是男的，估計這個游戲他就真玩不下去了，不罵他都算好的了。
在殘墨無痕上次打斷他想要挑明性別的意圖後，夏梓宸也猜測過對方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他是男的，但從今天這件事看來，殘墨無痕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是人妖，否則也不至于這麽高調。
游戲裏的同性情緣也不算少，但大家幾乎都很低調，就算要放這種告白用的煙火，也不會選擇在這樣的衆目睽睽之下，畢竟同性戀還是小衆的、邊緣性的愛情。
上了公告的告白安景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再看到夏梓宸直接拔電源的反常舉動，心下原先的那些pk賽帶來的激動也随之散了。
夏梓宸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但剛剛的行為明顯不是他平時會做的事，如今也只能說他對這件事上心了，或者說是對殘墨無痕這個人上心了。這讓安景不免開始為他擔心，因為他也說不知道這對夏梓宸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沈易誠走過來，抽走夏梓宸手裏的電源線，将他的電腦合上，“別想了，早點休息。”
夏梓宸沒說話，他并不困，時間也還早，只是覺得心裏有點累。
安景張了張嘴，想開口安撫夏梓宸一下，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麽。微微嘆了口氣，将注意力轉回電腦上，就看到右下角的yy跳出一個系統消息，點開，居然是殘墨無痕的好友申請。
他的yy之前加過百草折，所以殘墨無痕能找過來對安景來說也不算太意外。
通過好友申請，殘墨無痕那邊很快發來一句話，“方便的話請把沉溪的手機號碼給我。”
安景微微皺了下眉，沒有馬上答應，“我問一下吧。”畢竟這是夏梓宸的隐私。
“嗯。”殘墨無痕也沒強求。
輕咳了一聲，安景對夏梓宸道：“小宸宸，殘墨無痕問我要你的手機號。”
“不給。”夏梓宸還沒出聲，沈易誠就先一步拒絕了，“這事好歹他也應該先和梓宸說一聲，現在弄成這樣，怎麽收場？”
一直沉默的唐輝開口道：“給不給手機號梓宸說的算。殘墨無痕之前也不知道梓宸是男的，說到這個我們也有錯。如果不是我們刻意給梓宸瞞着，也不會弄得大家都以為沉溪是女的。”
沉溪的性別之所以能瞞這麽久，除了夏梓宸自己不在意外，也有他們三個刻意隐瞞的作用在裏面。說好聽了是不希望因為人妖的事影響夏梓宸玩游戲，畢竟游戲裏還是有一部分人很讨厭人妖號的。但說不好聽了就是自私，當初夏梓宸玩女號他們誰也沒反對，也考慮過以後要是遇到情緣上的麻煩，還能拉出沉溪來檔一下。這也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們沒有被情緣纏身的原因之一，只不過這種平衡在蓮妃兒出現後，被沈易誠打破了而已。
漸漸冷靜下來的夏梓宸在聽到安景提到殘墨無痕時，也回過神來。雖然他是想逃開，但這麽突然下線，也是駁了殘墨無痕的面子，說不定還有人在下面等着看殘墨無痕的笑話。沉溪這一走，也可以看作是意味着拒絕。
“他還在游戲上？”夏梓宸問道。
“沒有。”安景回道：“你剛下他就跟着下線了。要不是你拔了電源，我還以為你們商量好去私聊了呢。”
夏梓宸稍稍輕了口氣，至少還不算太讓殘墨無痕丢臉。
“你打算怎麽辦？”沉默了一會兒，安景問道。
夏梓宸沒說話，起身從衣櫃裏拿出外套，帶了錢包和鑰匙往外走。
“你去哪？”沈易誠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去買杯咖啡。”他從沒告訴過別人他喝熱可可的習慣，所以每次都會說去買咖啡。
“我幫你買，你在寝室待着。”沈易誠皺了下眉，準備回身去拿外套。
“不用，我順便走走。”沒再理會沈易誠，夏梓宸換鞋出了門。
入夜，三月的天氣還是很冷，并沒有什麽回春的意思。夏梓宸将手插在外衣口袋裏向街角的咖啡店走去。
九點多，路上的人很少，只有幾對情侶匆匆而過，夏梓宸走在路上顯得有些突兀。
走進咖啡店，暖氣驅走了表面的冷氣，夏梓宸點了熱可可，然後從在窗邊的位置上發呆。因為店裏沒什麽客人，熱可可很快被送上來，随後這個小空間回複了舒适的安逸。
指尖觸碰着溫熱的磨砂馬克杯，杯子很好地隔絕了可可的熱度。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坐在這裏喝東西了，記得上一次好像是顧栩将熱可可換給他的時候。
這一刻，夏梓宸突然有點想見顧栩，也許和他聊聊，自己會輕松一點。雖然之前顧栩和他說應該勇于去去嘗試那些讓他退縮事，但真的要去做卻比說着難很多。這是需要兩個人有共同認知的事，他不想自己陷入之後，殘墨無痕卻抽身而出，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那時候的局面。
他不能說自己對殘墨無痕一點感覺沒有，如果真沒有，他也不會這樣糾結。但就算他現在接受了殘墨無痕，對這段感情也是打心底沒什麽信心，總覺得最後會不歡而散，不會有好結果。
他父親的愛情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再怎麽認真承諾，也敵過過現實的壓力和生活的瑣碎。在這種無形的壓力面前，總有一個人會選擇退出。在他懵懂記事起，對父親那段感情的記憶就停留在無盡的争吵中。
那種争吵不是要為了解決問題而強調自己的觀點，而是在徹底的用最冷漠的言語去劃破彼此的心，分割彼此的世界，扯斷曾經感動彼此的愛情……在那樣的争吵過後，不需要任何挽留，也沒有任何留戀，就這樣幹脆地把對方驅逐出自己的生活，才是屬于這段愛情最終的結局……
傷害、疼痛、冷默、絕望……夏梓宸當時雖然小，卻深刻地感覺到了這些對他來說過于複雜的感覺。讓長大後的夏梓宸一直在想，如果注定是這樣的結果，當初何必相愛？
當時小小的夏梓宸一直很害怕，害怕父親也棄他而去，那他到底應該怎麽辦？
好在最後父親并沒有抛下他，而是帶着他開始了新的生活，雖然很辛苦，但父親從沒有抱怨過，也沒有委屈過他。夏梓宸對他父親的感情除了親情，還有尊敬和感激，那是一種複雜到他自己都說不出的情感，只希望以後自己有能力了，好好孝順父親，讓他以後的日子過得輕松一些。
夏梓宸并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愛情對他來說是珍貴到可遇不可求的東西。他不覺得自己會那麽幸運。異性間真正不離不棄的愛情本就少之又少，何況是同性？
在他的心裏，只希望能有一份安穩平靜的生活，那就足夠了……
一陣手機鈴聲喚回了夏梓宸的注意力，看了一眼來電，居然是夏禦澤。
夏梓宸立刻接通電話，“喂？爸爸。”
“你在幹什麽呢？”夏禦澤的聲音帶着笑意，有着屬于父親的溫柔。
“在外面喝東西。”夏梓宸看着窗外冷清的街道，回道。
“心情不好？說話聲音怎麽這麽低？”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夏梓宸有點小變化，自然逃不過夏禦澤的耳朵。
“沒什麽大事。”這種事他也不知道怎麽和夏禦澤說。
“那就好。你也大了，很多事要學着自己去解決。”夏禦澤的語氣多了幾分嚴肅，“爸爸不是你，有些事也不能給你答案。”
“我知道。”夏梓宸并不想讓父親為他的事操心。
“宸宸，你也不是爸爸。爸爸經歷過的事，你不一定會經歷，所以不要在還沒經歷的時候就退縮。”他的兒子從來沒讓他在任何事上操過心，夏梓宸向來也是個有主意的人，唯一能讓夏梓宸情緒低落又不願意和他講的事十有八九是與感情有關。
“爸爸……”夏梓宸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
“不管是什麽事，最後都是要解決的。抱着解決問題的态度去對待讓你郁悶的事，也許會更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說到底，他不可能永遠這麽避而不見。與其去糾結這件事的結果，不如想想這件事有沒有必要開始。
“嗯。我下周三要出差，周日晚上才回來。和你說一聲，免得你回家我不在。”夏禦澤将話題轉回打電話的目的上。
“好，那我下周末不回去了。”夏梓宸應道。
父子倆又閑聊了一會兒，夏梓宸看快到寝室關門的時間了，這才挂斷電話，起身離開咖啡店。心情也比來的時候輕松許多……
休息了一天，周一晚上，夏梓宸上了qq。沈易誠出門還沒回來，安景和唐輝有晚課，得九點才能回寝。
意料之中，殘墨無痕在線，并很快發來了消息。
“來了？”
夏梓宸抿了下嘴角，直接發了一個語音邀請。
殘墨無痕那邊頓了幾秒，才接受邀請。
很快語音被接通，耳麥裏很安靜。
夏梓宸微微呼了口氣，開口道：“我是男的……”
殘墨無痕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随後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我知道。”
還是那個低的聽不出本質的聲音，驚訝于對方輕描淡寫的回答的同時，也讓夏梓宸之前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看來事情并沒有他想像的那麽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