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書重生
少女鼻翼微動,手指無意識地抓緊桅杆。
簡底栖覺得自己像做了個冗長的夢,一個光怪陸離的、雜亂無章的夢。
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正抱着小船的桅杆酣睡,手中還握着一片粼鲽魚的鱗片。
阿奇頓吃驚地看着她。
“天吶,你居然有粼鲽魚的鱗片!難道你去過鬼域了?”
簡底栖眯着眼拿起鱗片仔細地看了看。
陽光下,鱗片居然反射出七八種不同的透明色彩,眩目迷人。
她遲疑地搖了搖頭,自己也十分困惑。
澤烏海域……那是什麽地方?
她自己也記不清了,也許去過,也許沒有。
簡底栖搖了搖昏沉的腦袋,大腦開始慢慢運轉。原本屬于卡蘿爾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裏愈發清晰。
她皺着眉站起身,環顧四周。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這裏是阿貝堡。
簡底栖看見遠處最高的建築物上,飄揚着金色郁金香的旗幟,那是象征塔克王國的王室标志。
天氣晴朗,萬裏無雲,白色的沙鷗在天上自由的翺翔。
她雙腳踩在細沙上,蔚藍色的海水一波一波溫柔地親吻着她瑩白的腳趾。
阿奇頓擔憂道:“卡蘿爾,你還好嗎?”
“我沒事。”
一串流利優美的法語從她的嘴裏飄逸出來。
“可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簡底栖內心十分吃驚,她回過神搖了搖頭,聲音還有些虛弱。
“阿奇頓叔叔,謝謝您,我想我得先回家了。我的……媽媽和妹妹一定很擔心我。”
說到媽媽這個詞,她的舌頭不聽話地打了一下結。
那些記憶已經太遙遠,她都快忘了上一次喊那個女人媽媽是什麽時候了。
·
順着卡蘿爾原本的記憶,她回到了家。
母親的聲音立即焦慮顫抖地在房間響起。
“卡蘿爾,是你嗎?”
簡底栖将略微有些淩亂的長發用手梳到後面,一邊關門一邊大聲答道。
“是我,我回來了。”
也許是原身卡蘿爾的原因,這句回應遠比她想象中的更自然。
她看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房間,妹妹溫萊還在客廳的小木床上安睡着。
在卡蘿爾的記憶中,溫萊一直是可愛懂事的。
她比大多數孩子更暖心。很早就學會了乖乖吃飯,幾乎不會哭鬧,愛笑,而且很黏她。
簡底栖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妹妹胖乎乎的臉蛋,那軟軟滑滑的觸感就像一塊奶油布丁。
這感覺似乎很微妙,連簡底栖自己都沒發覺,她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
“卡蘿爾,你去哪裏了,為什麽天亮才回來?”
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她這才回過神來,垂着眼睛飛快地收回的手指。
簡底栖輕手輕腳地走進母親卧室,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妹妹。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聽說有人在夜裏見到過粼鲽魚的鱗片,轉手就在黑市裏賣了兩千特魯幣,所以……”
“兩千!那真是太多了。可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晚回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過來,孩子。”
卡蘿爾的母親,也就是達勒太太,她伸出削瘦幹枯的手似乎想要撫摸簡底栖的臉蛋。
簡底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臉伸了過去。
達勒太太溫柔慈愛地摸了摸她的發,她那雙手上仿佛充滿了母愛的力量。
“孩子,告訴我你沒有這麽傻,你不會去海灘找了一晚上的鱗片吧?”
簡底栖從來不習慣和人有這樣親密接觸。
她一向獨來獨往,可是身體的本能令她并不反感女人的手指。
簡底栖的理智在和身體作鬥争,她手指微顫,琥珀色的眼睛裏盛滿透明的濕氣,艱難地順着達勒太太的話點了點頭。
達勒太太的淚很快浸濕了眼眶。
“卡蘿爾,我的寶貝,我真的很抱歉。作為你的母親,我沒有辦法扛起一個家的責任,是我拖累了你,你本該像其他同齡的女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可是……”
達勒太太無疑是一位好母親,她勤勞善良,将家收拾得井井有條,只是不幸的疾病拖垮了她。
簡底栖不禁有些羨慕卡蘿爾,一種酸澀奇怪的感覺彌漫上心頭。
她不敢告訴達勒太太自己的真實身份,這種鸠占鵲巢的感覺令她羞恥不安。盡管童話中的卡蘿爾回家後,不久就被衆人處死,但她到底還是占了卡蘿爾的身體。
簡底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無論她此刻多麽不安,命運安排如此,一切都已經變成定局。且按照達勒太太目前虛弱的身體狀況,若是知道女兒已經不在了,必定是又一記重創。
在記憶裏,卡蘿爾非常愛自己的媽媽和妹妹,哪怕是出海尋找粼鲽魚,也是為了這個家。
簡底栖決定替卡蘿爾照顧好家人,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彌補的方式。
她調整好情緒,深呼了兩口氣,慌亂的心慢慢平穩下來,終于像是許諾般地鄭重攥緊了達勒太太的手。
“不……我從沒有覺得這是您的錯,我已經長大了,理應為這個家出一份力。而且您看,我不是一無所獲,我找到了這個!”
她伸出左手掌心,那裏是一枚暗蘊光澤的彩色鱗片,是粼鲽魚的鱗片!
達勒太太驚呆了,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到粼鲽魚,雖然只是一塊小小的鱗片。
要知道,以前只有在“神谕日”,皇室貴族們的車馬才會來到阿貝堡,平民才有機會近距離看到粼鲽魚。
侍奉神明的人,身體和心靈都必須純淨。
神谕日會舉行整整七日,在這期間,所有保留完璧之身的少年,都有可能被選為聖子或聖女。
神谕日最後一天,也是最重要的儀式。
被選中的少年們要在萬衆矚目下親吻粼鲽魚,以此探知神的旨意。
他們的地位遠高于皇族,被稱為“神行者”,替神傳教人間。
神行者任期雖然只有兩年,但福利卻是終生的。
他們的父母和近親兄弟,會被皇室終生贍養,得到尊崇的地位和優渥的生活。
等到兩年期滿,這些聖子和聖女将會被統一送往奧爾菲斯聖教堂,繼續學習,傳教,成為人類與神聯結的橋梁。
可惜原身卡蘿爾在神谕日到來之前,就已經被衆人憤怒地綁在十字架上,用純淨的火焰淨化了。
在海上大難不死的她擁有了奇妙的力量,看見了神的真身——一只巨大的藍鯨,但是卻被無知的人類當做是亵神者。
如果故事裏說的是真的,那就代表簡底栖現在已經可以看見傳聞中的“不可見之物”。
“孩子,這一定是神的恩賜,海神聽見了我們的祈禱,他賜福于我們了。”
達勒太太看着這片鱗片,滿含激動。
作為一個信仰馬克思主義的無神論者,簡底栖沒有這樣的覺悟。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尊敬別人的信仰,尤其這個人現在還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簡底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仿佛晨間透明剔透的朝露。
“是的,神聽見了我們的禱告,畢竟神總是無所不在的。”
簡底栖将鱗片托付給父親的好朋友——阿奇頓叔叔轉手到黑市賣掉。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女孩,這種事交給大人更方便。
阿奇頓叔叔賣出了一千八特魯幣,他歉疚地看着簡底栖。
“抱歉孩子,我本該賣的更高,可拍賣行的人說了,這片鱗片有些細小的瑕疵,所以最多只能這麽高。”
“沒關系,我很感謝您。”
簡底栖眼睛彎彎的,她瑩潤的臉龐上透出一股生動的光澤,使人為之着迷。
拍賣行抽成一百特魯幣,她又作為感謝給了阿奇頓一百特魯幣,還剩下一千六特魯幣。
這已經足夠她和母親妹妹兩三年不愁吃穿了。
先扛過眼前的難關,以後事總會再有辦法。
·
解決完眼前的難題,簡底栖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比起現實世界,這個世界似乎像是為了彌補她的缺憾一樣,給了她一個溫暖的避風港。
下周一就是神谕日了,阿貝堡的所有旅店驿站幾乎都住滿了人,人們千裏迢迢趕來參加這盛大而又莊重的節日。
“這是……”
簡底栖抱着一堆新鮮蔬菜站在回家的路上,驚訝地看着眼前浮現的一切。
巷子口,青苔石板路的縫隙裏,居然冒出了一個又一個透明的金色靈體。
它們扭動着矮矮胖胖的身體,頭上長着許多可愛圓潤的觸角,像是一顆顆小小的蘑菇傘。
簡底栖驚呆了。
她站在原地,直到最後一個小胖傘慢悠悠地從縫隙裏鑽出來,她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等等,這些家夥為什麽長得好像海葵!
不對,海葵怎麽會出現在陸地上?
很顯然,簡底栖完全不能用科學來解決這一切。
她被眼前這一幕奇景吸引了,把懷裏的所有的蔬菜水果一股腦兒放在地上,邁開小腿追着小海葵們跑起來。
這一路她穿過了無人的巷口,喧鬧的街市,甚至差點撞到貴族小姐的車馬……但那都無法阻止她的腳步。
人們對着她指指點點,他們看不見那些飄浮在空中,排列有序,向遠處飛舞的金色小海葵。
“這個姑娘怎麽了?”
“不知道,好像在追着什麽似的……”
他們議論着她,很快又把這個行為舉止看起來不太正常的美麗少女忘在腦後。
“等等——你們跑得太快了!”
簡底栖在後面氣喘籲籲地追趕着,盡管她體力很好,纖細飽滿的小腿充滿了力量。可這樣連續繞了半座城,她的體力也快耗盡了。
那些金色的小海葵仿佛是受到了召喚似的,自顧自地往前飛起,搖着晃蕩着他們可愛透明的圓乎身體,一刻也沒有停下。
“呼——”
簡底栖深吸了一口氣,又提起裙子跑了過去。
這一次,那些小海葵們終于停下了。
他們來到海灘上。
先是圍成一個圓圈,又變成一個十字,然後又組成五角型跳起舞來,就仿佛對着海做着什麽儀式似的。
小海葵們身上散發出金色的光暈越來越大,海岸上的風忽然大了起來,狂風席卷着巨浪,波濤洶湧,令人驚駭。
簡底栖扶着膝蓋喘着粗氣,她看着這一切,終于明白書中卡蘿爾提到的小精靈們到底是什麽了。
這是迎接神的儀式!
她耳邊響起童年時那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卡蘿爾沒有死,也許是父親的庇佑,海洋喚醒了她身上隐藏的力量,她擁有了可以看見‘不可見之物’的能力……”
“那些小精靈們祝禱起舞,排成各種各樣的形狀,金色的光芒照在海面上,仿佛在迎接着神的到來。卡蘿爾不可思議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看見了神跡……”
這本童話是簡底栖童年最深刻的記憶,每一個字都像是烙印刻在她的心底。
簡底栖忽然有一個奇妙而大膽的想法。
因為那次與衆不同的出海經歷,卡蘿爾擁有了能看見“不可見之物”的能力。那這是不是某種程度上意味着,自己現在和神之間是有一定微妙聯系的。
那麽她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任“神行者”嗎?
如果夢想成真,按照塔克王國的法律,達勒太太和溫萊都會得到很好地照顧,這樣她才算是能真正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