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回來了
法斯特一腳踩斷半根枯木, 激動難抑地說:“等下了山坡,前面就是魔幻森林的出口了!”
姬瑪揚起笑臉:“是啊,等我們出去就都變成神行者了。”
藍綠色的稀薄透明質, 宛如結界一樣籠罩在上空, 不遠處是一條河流,摸石頭過河後, 他們就能離開這兒了。
神行者嗎……
簡底栖微微擰眉, 仰頭看了一眼和煦的天空, 依然是蔚藍一片。
不知道為什麽,即将離開這裏,她腦子裏想的不是未來前途和功名利祿, 而是——早點回家。
她好想回到那個溫暖的小窩,想見見達勒太太和溫萊。這麽多天沒有回家, 她們一定很擔心自己吧。明明才離開了二十天不到,卻好像度日如年。
·
一行人終于走出結界,卻沒看到意象中的場景。
姬瑪微不可見地皺眉:“太奇怪了,之前聽大教主說, 當魔幻森林的歷練結束後,奧爾菲斯聖教堂會派專人馬隊來迎接我們的。怎麽現在這裏空無一人呢?”
法斯特看了看四周:“是不是我們走錯了, 也許這裏不是出口?”
簡底栖下意識看向加西亞:“加西亞,我們會不會是走錯路了。”
少年淡漠的眸子看向天空,仔細地觀摩了一會。
“天空微微發暗,沒有魔法的氣息, 這裏确實已經不屬于魔幻森林的地界了。魔幻森林只有一個出口, 想必我們沒有走錯。”
姬瑪咬着嘴唇:“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簡底栖首先踏出了第一步:“先回阿貝堡吧,我們可以先去找弗羅迪斯教主了解下情況。”
“說得對,我們先回阿貝堡吧。”法斯特也跟着說道。
又是一番跋山涉水, 沒有馬車,一路走得腳都酸了。
走了沒多久,姬瑪就紅着眼睛說想要休息,法斯特自然不放心把一個柔弱少女丢在郊外,只得留下來陪她休息一會。
簡底栖說:“那待會我們在教堂碰面,剛好我要先回一趟家裏,你們休息一會再出發吧。”
法斯特雖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姬瑪正坐在旁邊岩石一臉委屈巴巴看着他。
他只好說:“那好,你們先去,我們随後就到。”
告別兩人,簡底栖的步伐更快了。
她迫不及待想見到達勒太太和溫萊,她們一定很想念她!
簡底栖忍不住眼中泛起笑意:“加西亞,你知道嗎?我的烤魚不算什麽,我媽媽做的蘋果餡餅才是人間美味呢。外面一層薄脆,中間松松軟軟的,一咬下去是酸甜爽口的蘋果餡,簡直是我的日常必備甜品。等回去了,我要帶你嘗嘗。”
加西亞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眼神變得柔和:“好。”
過一會,他又像是不經意地問:“你很喜歡吃蘋果餡餅嗎?”
簡底栖點了點頭:“我不太愛吃甜點,但是這道我非常喜歡。”
她想起蘋果餡餅的味道就有些饞,眼睛笑眯眯的,可愛極了。不僅是餡餅,她更想念做餡餅的人。
加西亞看了她半晌,心中微微有道異樣的感覺:她竟然這麽喜歡嗎?
他輕聲道:“其實,我以後……也可以做給你吃。”
簡底栖一下子睜大眼睛:“什麽?我居然不知道你還會做菜。”
這幾天的相處,她以為對方頂多就會燒火煮湯抓魚之類的事情,沒想到對方還有隐藏的廚藝?
加西亞垂下眼睫,聲音如夜間石泉流水:“暫時還不會。”
像是怕她失望似的,他緊接着說:“我可以學。”他擡起眼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她的臉:“你媽媽似乎很會做飯,我可以和她學習。”
簡底栖愣了一下:“阿?”
加西亞眼中漆黑兩點,忽然擡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裏去。
“我很聰明的,應該學得很快。從前父親常說我一點就通,即便是很難的咒語也能在短期內學會。”
他的模樣像個純真孩童,想要把最珍貴最喜歡的玩具捧給她看,生怕她不滿意似的。
簡底栖忽然心裏像是被羽毛掃了一下,癢癢的,酥酥的。
她想起自己昨天夜裏的悸動,忽然有種不可言說的歡喜湧上心頭,有些赫然地應了聲:“好,那……我等你學會做給我吃。”
“嗯。”
之後兩人一路無言,偶爾的視線交錯,簡底栖都忍不住臉頰泛紅,假裝無事看向別處。
加西亞竟然要做蘋果餡餅給她吃,真的好高興……
那種愉悅開心的心情,即便嘴巴不說,喜歡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簡直像陽光下的影子,無處可藏。
·
再次來到阿貝堡的海灘,簡底栖有種莫名的宿命感。
她記得就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了創世神特洛西。
對方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威壓,以及攝人心魄的容貌。和加西亞不同,那種美麗更加凜冽,更加威嚴,尖銳而冷淡。
也許,這就是人與神的區別。
猶如不可跨越的鴻溝一般,神只能被仰視,只能被敬仰。
只是……
簡底栖望着空無一人的海灘,喃喃道:“好奇怪啊,為什麽這裏一個人也沒有?現在剛到中午,平時正是漁民買賣鮮貨的時候,難道大家都回家吃飯了?”
加西亞說:“你看那裏,漁船似乎都已經壞了。”
她跑上前,才發現岸邊停靠的幾十艘漁船,基本上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
這些漁船可是阿貝堡居民的吃飯家夥,怎麽會說壞就壞,而且他們已經到這裏半天了,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簡底栖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想我們應該先回家一趟。”
話音剛落,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帶着加西亞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空曠的很,一個行人都看不見,攤位上冷冷清清的,連那些流浪狗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個鎮子……究竟怎麽了?”
她心裏十分迷茫,在自己不在的這将近二十天,到底發生什麽了。
簡底栖心跳得“撲通撲通”,豆大的汗水從她的額頭滑落,她纖細的手臂撐着雙膝喘着粗氣。
眼前就是熟悉的樓道了,街上依然還是她離開時候的樣子。人們為了迎接神谕日而張貼的彩紙和彩挂,還貼的到處都是,只是看上去十分淩亂,不少都掉在了地上。
整個小鎮就像是踐踏過了一樣。
一朵殘敗幹枯的郁金香,從窗臺上被風吹下,搖搖晃晃落在簡底栖的腳下,花瓣上沾滿了灰塵。
簡底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咬咬牙往上跑。
她掌心裏都是汗,邊跑邊喊:“有人在家嗎?”
到門口時,她才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簡底栖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明明家就在眼前,她卻心裏莫名的恐慌起來,不敢打開門進去看。
她知道,達勒太太從來都是一個細心的人,有着随手關門的習慣。
“卡蘿爾,你還好嗎?”
耳邊傳來加西亞的關切聲,簡底栖卻覺得自己腦子嗡嗡的,像是失鳴了一樣。
她靜默片刻,終于忐忑不安地推開房門。舊時光整理
還好,裏面依然是她熟悉的家,家具一成不變,那是記憶中的模樣,沒有絲毫雜亂。
原來沒事嗎?
太好了!
可……達勒太太在哪?
簡底栖快速掃了一眼客廳,沒有看到達勒太太的身影。
她急忙跑過去打開主卧的門,一眼就看見達勒太太背靠在房間的沙發上,沙發右邊露出半截女人身上的淺棕色格子長裙。
簡底栖緊繃的神經松下來,語氣都輕快起來:“媽媽,我回來了。”
女人沒有回答。
看來似乎是睡着了。
她有些無奈:“您怎麽在這裏睡着了?累了就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簡底栖走向達勒太太,笑着說:“對了,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您今天午飯吃了嗎?怎麽沒看到溫萊,是去隔壁琳達夫人那裏玩了嗎?”
見達勒太太一直不回話。
簡底栖有些無奈地走過去,剛要開口,卻吓得失神尖叫起來!
“啊——”
那個穿着淺棕色格子長裙的中年女人,緊閉雙眼,神情悲傷地躺在沙發上,安靜地仿佛一張靜止的油畫。
那把可怖的、尖銳的匕首刺進了她的心髒,漫延了整片胸膛的血跡,早已幹涸。
達勒太太的皮膚已經出現些微腐爛的痕跡。
一只蒼蠅落在她唇邊,雙足不停地摩挲着皮膚,發出讨厭刺耳的嗡嗡聲。
呈現在簡底栖面前的,是一具已經開始腐敗的屍體。
“不……”
簡底栖瞬間愣在原地。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呆站了多久,等回過神來時,眼眶中滾落下來的淚已經浸濕了整個臉龐。
簡底栖努力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她鼻翼翕動,直到現在才忽然驚覺,房間裏彌漫着一股隐隐的酸臭味,那是從達勒太太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怎麽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
她一遍遍喃喃道,鹹濕苦澀的淚水流進嘴巴。
達勒太太……已經不在了嗎?
可是,為什麽?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達勒太太不該像書上那樣早早就離開人世,明明自己已經為她求來了布萊魯之淚,明明她的病已經好了!
就在不久前,達勒太太還給她和溫萊做了蘋果餡餅。
那個味道,真的很香很香……
為什麽,為什麽還是會得到同樣的結局?為什麽達勒太太還是要死?到底是誰殺了她?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心情爬上簡底栖的心頭,為什麽她只是離開幾天,她在這個世界最珍視的家人就變成了這樣?到底是誰做的?!
達勒太太明明就是一位最最普通的母親,一位和藹可親的家庭主婦。她人際關系簡單,又向來與人為善,怎麽會有人和她過不去?
簡底栖瞳孔渙散地呆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達勒太太,耳邊似乎響起她昔日的話來。
[過來,孩子。告訴我你沒有這麽傻,你不會去海灘找了一晚上的鱗片吧?]
[卡蘿爾,我的寶貝,我真的很抱歉。作為你的母親,我沒有辦法扛起一個家的責任,是我拖累了你,你本該像其他同齡的女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可是……]
[謝謝你,卡蘿爾……我現在感覺舒服多了,很久沒有這麽松快了,我想……我大概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
[早上好卡蘿爾,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的病似乎已經好了許多。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不僅要做飯還要照顧溫萊……快來坐下,早飯都已經準備好了。]
[親愛的,你不必對我說謝謝。我是你的媽媽,這些是我應該做的。]
[卡蘿爾,能不能成為神行者不是最重要的,媽媽只希望你能平安回來。]
眼前的人,只希望她能平安回來嗎……
簡底栖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到最後徹底失了聲。
她知道,達勒太太永遠也等不到她回來了。
曾幾何時,達勒太太彌補了她童年所有對母親的幻想,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何曾幾時,她曾不止一刻因為這一世的家人感到歡喜。
她重活的這一世,所渴求的或許曾經得到。然而一切,正如夜晚轉眼即逝的涼風,午後逐漸消融的白雪,短暫的溫柔過後,終究只剩下一片虛無寂寥。
到底還是,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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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亞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少女,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丢失了最心心念念的東西,哭得不能自己。
她纖瘦的身體起伏不定,像是積攢着極大的痛苦,她看着沙發上的人,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變得銳利,那裏面充滿了悲傷的決絕。
簡底栖用手背擦掉眼淚,一字一句說:“加西亞,幫我……把媽媽葬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