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整個高中時代,喬銘易和喬元禮的關系都是時好時壞的。往往前一分鐘還在吵架(基本是喬銘易單方面對喬元禮大吼大叫),後一分鐘就重歸于好,再過一分鐘又因為某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

正在氣頭上的喬銘易恨不得抓起電話播110舉報這個犯罪團夥首要分子。很多時候都是他無緣無故挑起的争吵,喬元禮無辜被噴,卻一臉平靜地接受了。喬銘易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施力。

冷靜下來之後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明明是自己無理取鬧,還非要上蹿下跳攪得整座大宅雞犬不寧。虧得喬元禮脾氣好,換作普通家長,早把他吊起來打了。

喬元禮從沒對他動過手,就連責罵都相當吝惜,平時喬銘易鬧脾氣,多是被哄過去。說喬銘易是被父親捧在手心裏的寶石,一點也不為過。

也幸虧喬銘易性格特異——中二病的關注點和常人從來不一樣——才沒養成驕縱跋扈的脾氣。

只有一次,喬元禮動手打了他。

争吵的起因是喬元禮許諾暑假帶他去日本旅游,最終因為工作繁忙未能成行。喬元禮知道養子對旅游非常期待,于是命令一個信得過的手下代替他陪喬銘易同去。

結果點燃了喬銘易的火藥桶,一發不可收拾。

喬銘易只想和父親一起出游,因為他馬上就要過生日了。對于這個年紀的小宅男來說,去日本旅游等同于聖地巡禮,他懷着朝聖者一般的心,要去對瞻仰那些知名二次元旅游景點,順便拉上喬元禮,希望這些人類的奇跡能感化他黑暗邪惡的心。

結果喬元禮居然說不去,甚至叫個陌生人代替他。

什麽工作那麽緊迫,比兒子的生日還重要?

哦,肯定是黑社會那些見不得光的工作。

這麽一想就更讨厭了。

每次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同學之間總要交流暑期的見聞。

和喬銘易走得比較近的同學家庭狀況都不錯,假期時常合家出游,甚至會把照片帶到學校展示給大家看。

喬銘易打從心底嫉妒他們。喬元禮雖然物質上從來沒短過他什麽,但真的很少陪他到處玩耍。

小夥伴們說完了自己的旅游轶事,輪到喬銘易,他支支吾吾半天講不出什麽有趣的,只能說:“啥也沒幹,待在家裏寫作業呢。”

“你都不出去玩嗎?你好宅哦!”同學們笑話他。

喬銘易好孤單。喬元禮身邊有接連不斷的情人,有忠心耿耿的部下,從來就沒落單過,所以肯定不會覺得寂寞。

可他只有喬元禮一個人。

喬元禮卻不懂青春期少年敏感微妙的小心思。

這麽一想就更難過了。

喬銘易又氣又急,和喬元禮大鬧起來,口不擇言罵了兩句剛學會的髒話。

喬元禮本來心情就不好。有批貨出了問題,他正焦頭爛額,根本沒空理會小孩子胡鬧。聽到喬銘易口出污言穢語,他怒火攻心,舉起手便扇了喬銘易一記耳光。

喬銘易頓時愣住了。以往吵得再怎麽激烈,父親也絲毫沒有過動手打他的意思。

他吓呆了,反應過來之後,噴薄而出的是更強烈的憤怒。

“你打啊!你繼續打啊!怎麽不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你親生的!”

說着說着,眼淚就不争氣地掉了下來。

“你就跟你的小情人生兒子去吧!別管我死活!要是我親爸親媽還在,我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喊到最後幾乎是聲嘶力竭了。

喬元禮拎起他的衣領,把他整個提起來,按在牆上。喬元禮身材高,喬銘易被他拎着,雙腳幾乎夠不到地。

“你他媽再說一遍?”喬元禮低吼。

喬銘易龇牙咧嘴:“打死我好了!正好送我去陰間跟我爸媽團聚!我還得謝謝您呢!”

喬元禮舉起拳頭作勢又要揍。

他練過散打,這要是真的出了全力,一拳下去喬銘易非得挂彩不可。

旁邊的保镖連忙上來勸。

“大老板,有話好好說,銘少不懂事,您幹嘛跟他置氣?氣壞身子怎麽辦?”

“君子動口不動手,教訓一頓也就是了,何必動真格?”

好說歹說才把喬元禮拉開。

大宅子裏的保姆傭人呼啦啦圍上來照顧喬銘易,擦眼淚的擦眼淚,拿冰袋的拿冰袋。

烏泱烏泱的人群遮擋了喬銘易的視線,他看不到喬元禮了。

也不想看。

傭人拿冰袋給他敷臉,攙着他站起來。

“銘少別哭了,父子吵架多大個事兒,大老板隔天就忘了。”

“銘少還疼嗎?松姨給你做好吃的?”

都是在大宅子裏工作十幾年的老人,看着喬銘易長大,知道父子倆不過是怄氣。畢竟誰家孩子不跟父母叫板?大老板心裏還是疼這個兒子的。

喬銘易揮揮手叫他們散了。人群分開後,他伸長脖子四處望望。

喬元禮已經不見了。

那天喬銘易是哭着睡着的。

打從出生以來從沒這麽委屈過。

睡到半夜,他突然被人從床上拽起來。

喬元禮擰開臺燈,将一只行李箱扔在床上,問養子:“你護照呢?”

喬銘易還沒睡醒,恍恍惚惚地說:“右邊第三個抽屜。”

“衣服穿好,走了。”

“去哪兒?條子來了跑路嗎?”喬銘易揉着眼睛。

“你不是要去旅游?買了淩晨的機票,再不起就要誤點了。”

喬銘易登時清醒了。

喬元禮離開喬家大宅的時候還在生悶氣。

真是個小白眼狼,辛辛苦苦養這麽大,不記他的恩,居然還跟他蹬鼻子上臉。

保镖在旁邊勸:“大老板寬寬心,別跟銘少生氣。銘少年紀小,一時口不擇言才那麽說,您千萬別往心裏去。大人跟小孩兒置氣,太跌份了。再說了,銘少現在是叛逆期,學習壓力又大,逮誰都吵架。”

喬元禮想想也是。自己像喬銘易這麽大的時候脾氣只怕更糟。過了這段特殊時期就好了。

“給我看看行程表。”

看到行程表上的日期,他才恍恍惚惚覺出喬銘易為什麽那麽生氣了。

竟把喬銘易的生日忘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擺平了那批貨的事。手下人紛紛贊嘆:“大老板果然雷厲風行的手段!”卻不知道他其實只想盡快趕回喬家大宅。

他的寶貝兒子,心疼還來不及,怎麽就控制不住自己動了手呢?

真他媽該死。

喬銘易不知所措的坐在床上,看喬元禮翻找護照。

“要去旅游?”

“是啊,你不是一直念叨嗎?”

喬銘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得父親突然轉性十分可疑。是在向他主動示好嗎?

能和喬元禮去旅游,他當然喜不自勝,但又覺得有點憋屈。

喬元禮打他那一巴掌他還記着呢!

那可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我爸爸都沒打過我”!

他賭氣地往床上一倒,拽起被子蒙住腦袋。

“不去了!”

“怎麽又不去了?”

“我要睡覺!”

“那我改簽明天上午的機票。”

“不要!我改主意了!不想去了!你要去自己一個人去吧!”

他閉眼裝死。

喬元禮看了他一會兒,确定他是真的沒有起來的意思,便擰滅臺燈,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

喬銘易困得不行,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睜眼,發現自己居然身在飛機上,還有不到一小時便會空降東京。

喬元禮端着一杯紅酒沖他一歪頭:“醒了?”

喬銘易大為震驚:“我靠你怎麽把我弄上飛機的?你這是綁架!”

話音剛落,一群空姐齊唱生日歌,推着小車走過來,小車上面放着一個生日蛋糕。

在她們有點走調的歌聲中,喬銘易困窘地看看蛋糕,又看看喬元禮。

“我生日是三天後呢。”他說。

喬元禮嘴角一弧,在喬銘易額頭上親了一下,“跟爸爸在一起,每天都是過生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