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選侍
先皇後段氏生有三子二女,襄陽公主是皇後所出的嫡女,同樣也是在公主中最受皇帝寵愛的公主。那些庶出的公主在她面前沒有半點可以相比的地方。
蕭珩坐在茵蓐上,微微垂下頭,臉上帶着恭謹的笑容。蕭珩是皇後所出的第三個嫡子,在衆皇子中排行第六。皇太子蕭琬,脾性有些古怪,但是處理政事還是行的。皇二子衛王蕭璜雖然體态發福,但是卻頗有賢明,好讀書,最近還準備着将這大梁江山的山川地貌好好的描述一番,召集有學士的士人準備好好的在陳書卷中好好大展一番手腳。蕭珩在衆皇子之中排行第六,因為皇後去世的時候,他和妹妹襄陽公主還小,所以是由皇帝親自帶在身邊撫養。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飽受皇帝寵愛的嫡皇子,卻有些不太出衆,他因為還未出閣,也接觸不到什麽政事,和飽讀詩書的二哥比起來,他似乎又不是那麽的出彩。
“寄奴,最近身子可還好?”皇帝看着襄陽公主笑了一會,對蕭珩慈祥的說着。他對嫡出的子女向來非常寵愛,蕭珩小時候還經常被皇帝抱在膝蓋上。
“回耶耶,兒已經大好了。”蕭珩答道。
“阿兄身體不舒适嗎?”蕭達華驚訝的看着蕭珩,“耶耶,趕緊讓醫正來給阿兄看看。”
“嗯,”皇帝聽見女兒焦急的嗓音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還是叫醫正過來看看。”說着,皇帝微微一偏頭,“張淮。”
“大家。”張淮趕緊上前原本就彎着的腰更低了。
“召醫正為趙王診治。”
“唯唯。”
“耶耶,兒一切都好……”蕭珩眼角瞟見張淮朝門口走去說道。
“以防萬一。你幼時身體不好,多看看沒有事的。”皇帝說道,他想起什麽“前段時間你說用人如器?”
這句話是蕭珩在讀書的時候和教他的老師随口一提,沒想到皇帝還記着。
蕭珩垂下頭去。
“你這話說的不錯。”皇帝擡起手來,手指隔空向蕭珩點點。
蕭璜看向弟弟,心裏倒也沒什麽嫉妒之情。在讀書上面,他在衆皇子中穩穩的壓過一頭,弟弟蕭珩年紀小,還在宮中,平日裏能讓人稱道的便是仁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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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也只是随口一說。”蕭珩秀氣的面孔上露出一絲腼腆的笑,“耶耶最近頭風好多了吧?”
“早好了。”皇帝滿不在乎的說道。
皇帝對庶出皇子相當嚴格,比起嫡子們三四歲就封王,還留在長安內不準前往封地。庶子們大多是十來歲的時候才封王,而且一旦封王就會被派到封地去。要是有錯被呈報上來,皇帝少不得要把皇子給狠狠罰一頓。
庶出皇子們自然是對阿爺是不大能親近起來,和父親的相處更多是皇帝和大臣,而不是父子。嫡出皇子和皇帝相處起來顯然要輕松許多。
“有阿猗在,耶耶的頭風犯了,也不會疼到哪裏去。”皇帝對着蕭達華招招手。小公主走到父親身邊坐下,乖巧的靠在皇帝身邊。
皇帝的頭風病是頑症了,小公主也學了一些按摩手法,給皇帝用上倒是叫老人家輕松了不少。
“最近兒寫了一幅字,耶耶什麽時候看啊?”蕭達華嬌憨的皺了皺鼻子說道。
皇帝和藹笑着揉了揉她的額發,“耶耶就看,耶耶就看啊。”
兒女們陪着皇帝說着話,皇帝的心情變得格外好。說了一會,擔心皇帝會累的皇子皇女們便退下了。
衛王是經常被皇帝招入宮,而蕭珩就住在千秋殿,襄陽公主更是就在甘露殿裏住着。想要見并不是什麽難事。
蕭珩牽着妹妹蕭達華的手和哥哥一同出來。
蕭珩看着蕭璜,“二兄。”
蕭璜轉過身來,“我先回去了,寄奴你帶着阿猗小心還是趕緊回殿內去吧,此處風大。”
蕭珩應了一聲,“嗯。”他低頭看向身邊的妹妹,“阿猗我們進去吧。”
襄陽公主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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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聖人忙于政務,不過到了晚上還是會偶爾召一個新進的掖庭待诏來嘗嘗新鮮。選侍宮裏的那些掖庭待诏們每到晚上就會繃緊了神經,聽着前來喚人的小黃門的聲音,期盼着小黃門說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有人歡喜有人愁,窦湄在屋內聽見外面的響動聲,手裏練字的筆不禁的頓了一下。張孟正拿着針線将衣衫一處地方做改動。
聽見外頭輕微的腳步聲。張孟放下手中正在做的針線悄悄的走到窗棂邊看。只是模模糊糊見到四個小黃門擡的檐子上坐着一個人影。
“回來,被人看到又要被說了。”窦湄放下筆壓低了聲音說道。
張孟回過頭來,對着窦湄一笑,她踮手踮腳的走回來,“我很小心,應該看不見。”說着看到窦湄身前的案上那卷已經寫了一半的字。
她雙眼一亮,“湄娘,你的字真好看。”說着她對着紙上的字又看了看。“比宮教博士的字還好看。”
宮教博士是掖庭局的從九品下的內侍,負責教宮人書、算、衆藝。
“這是王字。”窦湄放下筆解釋道。
“聖人好像很喜歡王字。”張孟說道。
今上喜好王字在長安也不是什麽很少人知道的事情,琅琊王氏的那幾個書法大家從前朝到如今都備受世人推崇。今上更是出重金在民間求購王字真跡。
鬧哄哄的想不知道都難。
“是的。孟娘想學嗎?”窦湄問道。
張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算了,我學不來。”
這段時間窦湄教她認字,已經叫她很是吃力了。更加別說練習王字。
雖然張孟不說,窦湄也能猜到她出身并不好,這會只要家境好的,女兒一般都會認字,甚至有些學識還在男子之上。
窦湄将案上拿卷紙收起來。
“外面又不知道哪家走運了呢。”張孟說道,窦湄收拾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張孟察覺出窦湄的那一頓,笑着問,“湄娘也想像她們那樣麽?”
只要得了聖人的喜愛,等于是在這掖庭裏混出個樣子了。要是能混到九嫔那就更不得了,可以不用在掖庭了。
窦湄垂下眼,反問道“你不想?”
“當然想。”張孟半點都不否認自己的心願,“這選侍宮哪個不想呢。”
是啊,這選侍宮裏的年輕待诏們哪個不盼着聖人有一天能見到自己。
張孟想了想,垂下頭撇了一下嘴角,“可惜沒有琵琶。”
“嗯?孟娘會彈琵琶麽?”窦湄問道。
“我靠這個過活呢。”張孟嘴快的答道,結果話一說出口臉色就變了,她飛快的瞟了窦湄一眼,發現窦湄臉上還是淡淡的笑。眼中沒有半點譏諷之色才放下心來。
“孟娘是樂府……?”窦湄輕輕問道,臉上是真的沒有半點譏笑的樣子。會彈琵琶,但是出身不高甚至很低,靠琵琶過活。今上是不太可能弄些北裏女進掖庭,那麽樂府那裏倒是很有可能。
張孟妍麗的臉上一雙杏眼睜大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一張俏麗的芙蓉面。
窦湄也不覺得張孟出身樂府有什麽奇怪的,這掖庭宮裏什麽人都有。甚至掖庭最底下的女奴,說不定以前都還是什麽國公夫人,有什麽可以大驚小怪的。
“我不怎麽通達樂理,孟娘願意給我說說嗎?”窦湄看着張孟笑道。
張孟也勾起嘴角,“嗯!”
她走過去拿起針線坐到窦湄身邊,“其實我見過聖人。”
“哎?”窦湄有些驚訝。
張孟有幾分得意,“是在大宴上,我奏琵琶。”一邊說着,一邊低頭縫着手中的衣衫。
“我不是關中人,是河南人。那會大旱鬧饑荒,日子過不下去,就只能外出就食。”她縫着手中的衣衫說道。
短短的一句話道盡苦楚,窦湄自幼是被父母錦衣玉食養大,在揚州和長安這種繁華之地長大。饑荒之事對她來說只是家中多了幾個不起眼的奴仆。
這種事情窦湄不知道說什麽,她只能安靜下來聽張孟說,而張孟也沒繼續說下去。只是說了那麽一句,就繼續低下頭。
窦湄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出聲道,“明日再做吧。夜深燈暗會壞了雙目的。”
張孟擡頭來對她笑了一下,“嗯。”說着就将手中的針線放在一邊,叫侍女打來水梳洗。
聖人要臨幸的那個待诏被帶走後,選侍宮又恢複了平靜。
選侍宮裏的年輕待诏們的确是盼望聖人的臨幸,但是彼此之間也幹不出下毒使絆子的事情。因為宮規森嚴,內侍和宮人是絕對不能單獨外出。而且所用的物什細到一針一線都必要有冊子記着,更別提藥。典藥那裏管的可嚴呢。
就算待诏們之間想着把對方的臉抓花,還不如想着怎麽被聖人想起,那才是正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