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擔憂

雪白的狐裘上細細密密的絨毛蹭在少女的臉頰上,崔宏德本來就年少貌美,她的肌膚是天生的白皙,因為嬌羞,這白皙的肌膚下又透出一股緋紅來。在白狐裘的映襯下格外的姣美。

蕭珩站在寒風之中,他站在過廊之上,雙手背在背後,寬大的袍袖垂在他的身後。頭頂一頂發冠,冠纓結在下颌。寒風吹來,後面的內侍凍的是瑟瑟發抖,倒是蕭珩長身玉立,寬袖被吹鼓起來,寬袖擺動頗有幾分前朝名士笑傲于山林之間的風雅之氣。

當一名身份高貴的俊美少年伫立在眼前的時候,會是何種感覺?

崔宏德看着他,心裏湧出一種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暖意。

“六郎。”她出聲喚道。

蕭珩嘴角綻放出一絲帶着溫暖的笑,這種笑他在宮中笑給很多人看過,那些人希望自己是什麽樣子,那麽他就做個什麽樣子給他們看。

耶耶想他是孝子,他在耶耶的面前便只是孝子。在兩位嫡親的兄長面前,他們希望他只是一個懦弱的少年親王,他便在兩位兄長的面前只是一個恭順本分的弟弟。

同樣的,這位從姊想要一個好情郎,他自然也扮的出。

如玉的面龐上笑意蕩開去,似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就是這蕭瑟肅殺的冬日裏也回到了春日裏的暖煦。

“從姊。”蕭珩道。

他朝崔二娘走去。走到離她有兩臂遠的地方停下,“冬日寒冷,從姊怎麽出來了?”

“六郎不也是頂着寒風出來麽?”崔宏德笑道,一雙好看的杏眼彎了起來。就連嘴角都帶上一絲嬌俏。

“耶耶叫我出來走走。”蕭珩笑答。

“六郎第一次在長公主府中行走,我來為你帶路吧。”少女眨眨眼說道。

蕭珩聞言,溫爾一笑,拱手向少女微微一禮,“那麽就多謝從姊了。”

崔二娘福下身還禮,她因為有個和天子同胞的嫡出長公主阿娘的緣故,能得到親王之女同等的待遇,但是和蕭珩這種真正的親王,到底還是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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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雖然比不上衛王用一個坊修成的府邸,但是富貴之态是滿眼都能看得到。因為天子駕臨,清河長公主用名貴的幾乎一丁點就值得許多金子的龍腦香鋪灑在地面上,龍腦香只需沾染一點,便可常年停駐,甚至十幾年不去。

蕭珩望見一處泉水,在這寒冽的冬日裏氤氲的霧氣從不斷流動的水面上飄繞而上,龍腦的清香已經傳遍了整個府邸,蕭珩閉上雙眼不需深呼吸就能嗅的滿心的芬芳。

池子旁罕見的有幾抹綠色,看着很是有幾分的稀奇。

蕭珩看着那抹綠色,挑起嘴角笑了笑,濃厚的龍腦香氣積聚在身旁不去,他本人也頗喜歡用瑞腦龍香,甚至自己親手調制,用一點還好,用多了不免熏的覺得有些頭昏腦漲。

兩人身後跟着內侍還有侍兒,浩浩蕩蕩的跟着。兩人雖然由皇帝同意,只等蕭珩過了元服就将崔宏德以六禮娶之。蕭珩卻沒有多少和她有些平常未婚兒郎與小娘子常有的花前月下風流的打算。

“六郎愛茗麽?”崔二娘在外頭站了好一會,雖然狐裘加身,但是一張小臉還是凍的冰涼,頗有些受不住。

“嗯,”蕭珩掃了一眼崔二娘被寒風凍的通紅的臉,“不知從姊能為我烹上一杯?”

侍兒們忙着将門拉開,室內早就點上了香炭,雖然比不上大內,但是在長安的權貴中還是數一數二。

蕭珩坐在榻上,手下是放置好的憑幾。

那邊少女已經換下外面披着的狐裘,裏面的是二十破的間色裙。她跪坐在榻上,手裏正拿着茶碾的兩端,茶碾是橘木制成,兩側都有花鳥及飛天花紋,極其富麗堂皇。少女垂首帶着些許的嬌羞,她手裏在碾碎茶餅,但是少女懷春的心思,還是讓她有些忍不住想朝蕭珩那裏看去。

大內之中,貴人居住的宮殿內,都有上好的炭火,炭是上好的炭,甚至用上好的蜂蜜混了,捏成各種各樣的吉祥圖案加入調制好的香藥,焚燒起來,整座宮殿煦暖如春不說,還會芳香怡人。

蘇壽善袖着雙手站在入口的屏風前,他雖然是去了子孫袋的閹寺,但是對男女這回事兒那是比正常男子還靈敏,永泉縣主那樣,一看就知道不想過多人服侍着。不過看着大王的樣子,似乎是不怎麽太在意這位縣主?蘇壽善在蕭珩身邊服侍幾年,哪裏還會看不懂他的情緒,雖然瞧上去似乎是那麽回事兒,但是這根本就是漫不經心嘛!

蘇壽善想想縣主眉角眼梢裏流轉的情意,一時間他還真的不知道感到好笑,還是可憐這位縣主。長公主替她求得的這份姻緣,還真的不知道是好還是歹呢!想着,蘇壽善心中生出幾分念頭來,不知道日後會是如何的光景喲。

**

樊川處于長安少陵原與神禾原之間,一向是貴族世家大宅密集的地方,樊川此處風景獨好,尤其是春日,楊柳垂綠,桃華綻放,那濃似酒的花色引得人流連忘返。但是此刻樊川的美景在冬日寒冽的冬風中還沒有半點蹤影。

崔氏在樊川也有一處宅院,清河長公主的驸馬自從被長公主那麽一教訓,精神便有些不濟,便搬到這裏養病。

崔晤是世家子,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美男子,若不是這樣,恐怕也不會被注意到尚公主。他此刻面色蠟黃,躺在病榻上,雙眼阖着,看着似乎沒有多少力氣的樣子。

一名崔氏族中的少年跪坐在崔晤榻前,榻上的崔晤發出唔的一聲,然後連連咳嗽起來。少年見狀,連忙叫奴仆去拿來溫水。他将崔晤從榻上扶起來,喂崔晤喝水。

此時崔晤瘦的很,少年十七八歲,扶起他根本沒有費多大的勁兒。少年喂着他喝了一點溫水,想起到了該喝藥的時候,又叫人端上藥湯,扶着喂下去。藥湯熬的黑不見底,瞧着就叫人從心裏發憷,少年在崔晤身邊照顧久了,知道藥湯苦澀,不耐一勺一勺的喂。幹脆就讓崔晤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讓侍兒端上熱水漱口過後,崔晤劇烈咳嗽了起來。

“阿叔可好些?”少年一只手在崔晤的胸前不停的給他平氣,好叫他好過些。

崔晤沒有回答侄子的話,他嗓子癢的厲害,咳嗽了一陣好不容易将喉頭的癢意給壓下去。

侄子小心瞅得叔父似乎好了一些,斟酌了一下開口,“阿叔,二娘嫁于六大王,不也是挺好?”

清河長公主在世家裏的評價并不高,弄得崔氏對公主都敬而遠之,也不願族中再有人尚公主。但是清河長公主讓嫡出小娘子與皇家嫡皇子聯姻,怎麽看都不像是壞事。

“小子不知利害!”崔晤聽得侄子這麽說,氣的眉頭都皺起來,“與天家結親,是那麽好結的嗎?況且……”說到這裏他自己深呼吸一口歇一下繼續說道,“二娘性子……恐怕不适合嫁進天家。”

崔晤與長公主夫妻情分淡薄,但是當年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好好教好兩個嫡出的子女,嫡子嫡女之重要是那些庶孽所比不上的。對于女兒他更是起名宏德,他對兒女的期望在那會是真的很大。但是他沒想到長公主好妒能到那個地步。

不讓兩個兒女接受崔氏的訓導,就是他這個生父,也沒有見過孩子幾次。他聽說二娘的習性全部随了公主,起居用度奢靡,甚至與真正出宮開府了的公主也差別不大。

“二娘年少,本來就沒有什麽建樹,因為長主才得以封縣主。但是無源之水,本來就不能長久,我聽說她性子也随了長主。天家不同于平常人家,若是平常人家,二娘這性子恐怕也不易過好。”

少年聽着叔父的這麽一番話,驚訝的一雙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過了半響他才支支吾吾不太确定的說道,“聽說趙王和善,寬和待下。”

崔晤扯動了一下嘴角,面上的表情有些嘲諷,“能一樣麽?”

少年閉嘴了。這還真的不一樣。這下子他也跟着擔心起來了,不過擔心了一會他的心又落回肚子裏。

趙王只是一名藩王,不是皇太子,雖然如今皇太子和衛王争鬥,但是趙王怎麽看都不能可能越過兩名兄長登上寶座。只要不是在那個位置上,就要受到世俗倫理的束縛。再和妻子過不去,也不可能鬧出什麽大事來。

皇帝是在妹妹這裏用過晚食才起身回宮,車上他是将蕭珩帶在同一輛車上。蕭珩推遲再三實在是架不住皇帝的愛子之心,擔心他在車上被寒風吹了,拼死拼活要讓他一同坐上那華麗的馬車。

馬車前有六匹白馬拉動車體,周旁還有禁軍護衛。

馬車寬大舒适,暖融融的叫人想要睡着。

皇帝今日很高興,他看着蕭珩,想起當年妻子去世的時候,這孩子才八九歲大,小小的抱着妹妹哭的傷心欲絕,一轉眼這孩子已經這麽大了,再過不久他就要令人操辦元服禮了。

“六郎,二娘好不好?”皇帝是覺得妹妹家的二娘是不錯的,出身好是世家女,而且血統和皇室也很近。不過他還是問了一下。

“耶耶……”蕭珩只是喚了一聲,便低着頭嘴角帶着一絲的笑。

皇帝見此情形,越發以為蕭珩對崔二娘有意。一對小兒女,情意相投,倒是最好不過的佳偶了。

皇帝想着心情越發的舒暢,他給皇太子擇太子妃,也是世家出身,可是蕭琬到現在只是一味寵愛別的妾侍,最近更是寵愛貌美出身低的尉遲氏。太子妃從入東宮到現在,膝下除了一個郡主,再無所出。

夫妻過成這樣,皇帝是不太可能心裏好過的。當他見着蕭珩似乎對崔二娘也有意,他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幾分。

皇帝的儀仗進了宮門,蕭珩一路服侍着父親進入甘露殿後,去看妹妹。襄陽公主此刻還沒有就寝,見着他來,很高興的和他說話,還把今日新制成的合香丸給他看。

“這是兒和阿窦前月一起調的。在樹下埋了一月有餘才好的呢。”襄陽公主說着,叫宮人拿來一只鎏金團花香球,“阿兄試試如何。”

說着公主打開鎏金香球上的子母扣,香球團花內飾有飛蛾,栩栩如生。她将裏頭的香盂轉過來,将合香丸放進去,教宮人點上。過了一會沉水香甲香與白檀香的芬芳從香球中飄出,濃烈的芳馨讓他今日的心情稍微得到好轉,濃烈的前調過後是芬芳清雅的果香味,蕭珩能從香味中分出零陵香、藿香還有白漸香。

“這是阿猗和阿窦一起調的嗎?”蕭珩看着一旁鎏金蓮葉盒裏裝着的幾顆合香丸子說道。

“是呀。”小公主說着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她很喜歡和窦湄在一起。既不像那些宮人一般戰戰兢兢,也不是和那些世家小娘子那樣面上好好的總是叫人覺得疏遠。

“阿兄那裏宮人愚笨,調不出這樣的。阿猗送阿兄一些。”蕭珩說道。

襄陽公主聞言,很大方的叫宮人裝了一半有餘給蕭珩。

蕭珩從妹妹那裏出來,前往千秋殿,他自己親自拿着裝着合香丸的盒子,他看向掖庭的方向,蕭珩呼出一口白霧。

他想見她了。

耶耶問他對崔氏好不好,他就算順應心意說了不想要又能怎樣,耶耶也不會将崔氏不嫁給他。耶耶眼下想要要的是孝子,兄弟和睦,那麽他自然要讓耶耶看到想要看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蕭珩是渣貨……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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