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舅甥

窦湄這幾日在屋內帶的有幾分氣悶,在趙王府的日子比宮中舒心的多。而且她也不必每日早起,她哪怕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敢來叫醒她。侍女們對她畢恭畢敬,小心服侍。一開始她才從要被拉去做姑子的驚吓中醒來,對于自己不但沒有被拉去剃光頭發,反而在這裏享受榮華富貴感到很慶幸。

不過時間一長,她感受到的是似乎看不見盡頭的寂寞。

深夜醒來,無意翻身一抱,她抱住的只是一團虛空。原本濃厚的睡意也漸漸撒去,起身一看,繡榻錦被,遠遠比在掖庭宮中好出許多。錦被裏的香鴨爐吐着氤氲的芬芳,卻解不了心裏的寂寞。

當年在宮中那些荒唐的相會,想來卻是讓她越發的寂寥。

她說他會來,可是等久了,難免會有些焦躁。

“桃葉,我想去樂游原上走一走。”窦湄和桃葉說道。

桃葉一聽她這麽說就犯了難,她來這裏服侍,沒聽過蘇內侍說起過可以讓這位娘子出門去。

“娘子,你看着府中風景多好。”桃葉勸道,“全長安的風景恐怕都比不上這裏呢。”

這裏用了一坊的土地,風景如畫,樓閣處處。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即使樂游原風景好,哪裏能比上呢。

窦湄聽了,也不再說話。她想要出去走走,她進宮将近十年,也不知道宮外是如何的摸樣,更加不知道崇仁坊的家中如何了。

算算年紀,三娘也該婚嫁了,不知道嫁到如何的人家。還有四郎……

她說是想去樂游原,其實更是想回去看看。見一見親人們,

窦湄聽了桃葉的話,也沒勉強。只不過眉目間還有稍許的愁緒。她坐于榻上,沒有言語。

**

來自趙魏等地的地動,蕭珩讓三省的相公們給他拟出一個章程來。結果三日一次的朝會上,禦使上了一道文書彈劾中書令錢遂之強買中書省譯語人房宅一事。

衆所周知,長安居住大不易,水米貴如油不說,宅子更是一等一的貴。哪怕在長安做官,不做到四五品官員以上幾年,很難憑借那些俸祿在長安買的一套房産。

而錢遂之并不是關中人,他是南方人。想要憑借中書令的俸祿購置一套宅邸,不可能。

蕭珩曾經在宮外居住一段時間,并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當禦使在朝堂上将此事一說,他就能在心裏将事情想出個大半。

在長安有宅邸的人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将宅邸賣給外姓人的,而且用的是這麽低的價格。不是強買便是那位中書省譯語人有心賄賂。而接受賄賂的罪名可是流放。

錢遂之萬萬沒想到這事情就這麽被禦史給抖了出來,頓時他的面色都青紫了,下意識的便将目光投向段晟,段晟是當今天子的親阿舅,又在當年的立太子之中立有大功。如今可不是權勢遮天麽。

梁國公方澤茹知曉這位國舅權勢心重,就連爾朱世都躲避開了。他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告病在家算了,免得出來招惹段晟的風頭。

想起當年王府中一群謀士為先帝謀劃太子之位的情形,方澤茹不禁要搖搖頭感嘆一句人心易變吶。

“聖人此事宜交予有司進行查核。”段晟從茵蓐上起身出列道。

即使有禦史彈劾,也要交給大理寺等查明才能定下罪名。

蕭珩坐在禦座上,玄色的十二章服和垂下的毓簾顯得那張年輕俊秀的臉越發讓人不敢直視。

“善,就如卿家所言。”蕭珩答道。

錢遂之心裏恨那禦史多管閑事,待到下朝在中書省呆到下值之時,他半點都沒有等的直接去了段晟的府上。段晟身為三公,府邸直接就在坊門上開門。

錢遂之心中有事,顧不得和那些阍人扯來扯去,直接讓家仆報上姓名官職。

阍人守門守久了,眼睛毒的很,看馬上那人着一身紫袍,又聽來人報是中書令,也不敢再想讨要些錢財了。連忙叫人将客人往裏面請。

段晟聽聞錢遂之前來,令人迎接到自己書房裏。

錢遂之到書房,見到段晟坐在茵蓐上,身後都是一排排的堆滿書卷和竹簡的書架。段晟看見滿臉焦急的錢遂之,溫和一笑。

“登善,你來了。”

“相公。”錢遂之頭一回遇上禦史彈劾的事情,急的腦門子上全部都是汗珠子。先帝的時候對大臣收賄賂之事查的非常嚴格,甚至自己還會去裝作普通人向有些大臣送禮,試探是否會收取賄賂。錢遂之在這種情況下,哪裏敢收取好處。

新帝登基,錢遂之瞧着天子年輕,而且為人仁和。故而膽子就有些大,強買了手下人的宅邸。哪裏知道禦史臺的人簡直和良犬一樣,一下子就将這事捅到了聖人面前。

“相公,救我!”錢遂之進來,出口就道。這種事情他可沒有什麽心情去和段晟寒暄。

“這種小事,你就成這樣了嗎?”段晟笑道。

“相公,這還是小事嗎?”錢遂之不可思議道。

“那是多大的事呢?”段晟道,看向錢遂之的眼神裏也帶了一絲不悅。“放心,你當初為了聖人做皇太子立下功勞,我也不會放任你被刀筆史所辱的。”

聽見段晟如此說道,錢遂之的心放下了大半。既然段相公都這麽說了,那麽此事便定下來了。

皇後之母清河大長公主由長公主封為大長公主之後,眼瞧着等級似乎越來越高,日子過得也比過去沒有絲毫下降。皇家的公主們過得肆意,可是公主裏面也分個三六九等,有些公主沒有兄弟的,嫁到驸馬家也不敢太鬧騰,沒有太大的底氣。若是自己是嫡出,兄長們又是坐在最尊貴的位置上,那麽公主自然是可以盡情肆意沒有半點問題了。

清河大長公主就是這樣,她敢把世家出身的驸馬吓得病倒在榻,也敢光明正大養上許多面首,夫家半句話都不敢說。

如今她父兄都去世了,按理說再風光在侄子這裏也應當收斂一點,不過架不住她親生女兒是皇後啊。

這長安裏的公主們不管是長公主還是大長公主,都羨慕死她這獨一份的尊榮了。

不過清河大長公主也是有憂愁的,這個憂愁就是皇後的肚子。皇後說尊貴那也是真的很尊貴,入主中宮,一國之母。

但是呢,皇後的位置基本上就沒有什麽十分牢固的。說上名的說不上名的廢後就有一大把,還別說無罪被廢的更是一大籮筐。

有子無罪尚且都被廢黜,更別提無子無寵的了。

清河大長公主瞧着這都繼位半年多了,天子沒有半點去皇後宮殿的意思,而她女兒更是讓她恨不得打一頓。放下架子和聖人服個軟就那麽難?

眼瞧着女兒年紀都一年比一年大了,清河大長公主急的都快暈過去了。天子後宮很少,還沒有誰産下皇子皇女,但是天子還年輕!她那位尊貴無上的侄子比她女兒年紀小!

請和大長公主從皇宮裏出來,被女兒氣的幾乎七竅冒煙,最後跑到司空府裏找司空夫人要辦法去了。

司空夫人和請和大長公主還是有那麽繞七繞八的親戚關系,何況自家夫君和皇後算起來也是親戚,也出個主意。

“殿下何不挑選自己身邊有顏色的人呢?”司空夫人和大長公主說道。

只有皇帝才能被稱為陛下,皇後哪怕是小君也只能稱為皇後殿下。

清河大長公主有些反應不過來,看着司空夫人。

“身邊的人知道底細,用起來也放心,服侍聖人想來也沒有什麽問題的。”司空夫人笑道。

“可是,這……”清河大長公主有些語塞,她對姬妾這種下賤的存在常來就不擡眼去看的,要自己去勸女兒給聖人送宮人……這這這……

司空夫人看出大長公主面上的不贊同,低聲勸道,“宮人身份低微,哪裏有什麽威脅可言?若是蒙天幸懷有皇嗣,那麽于皇後殿下也是十分有利。”

那些小妾生的庶子,都是給嫡妻生的。庶子女們喊嫡妻為阿娘,生母只能混一個阿姨。

皇家裏行事與平常尊貴人家不同,但是,只要下手的好。将生下的皇子抱來自己收養,當做養子,也是十分可行的。

不見漢章帝是漢明帝馬皇後的養子嘛,也不是正經的中宮所出!

這裏頭的意思,清河大長公主也明白。如今天子和皇後兩看相厭,她就算有心調和,二娘那個性子死活不肯服軟,可是天子可不會有耐心等皇後改性子。後宮那麽多的鮮嫩美人,何必只是守着那一株花朵呢。

“這樣倒也行。”清河大長公主點點頭。反正一個宮人生子,只要聖人不有心擡舉,怎麽樣還不是後宮之主說了算。

将皇子抱過去,做皇後養子。要是那會搭上司空這條大船,順勢封為皇太子鞏固皇後的位置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清河大長公主心下就将此事決定了。

蘇壽善奉蕭珩的命令去宮外,看一看窦湄怎麽樣。

宮中的事務實在是太多了,朝中有權臣,而朝外天災連連。蕭珩在甘露殿忙的連膳食都不能好好用,更何況是出宮來見窦湄呢。

“娘子萬福。”蘇壽善一副大內內侍的裝扮,向窦湄行禮道。蘇壽善都佩服這位先帝才人在聖人心裏的位置。皇後,皇後被聖人不喜的事在宮裏頭還真不是什麽秘密。登基半年了,聖人都從來不去皇後宮裏坐一坐。

楊貴妃那裏,聖人還會給點臉面去和貴妃說一兩句話呢。皇後是徹底的連聖人的邊都摸不到了。

因此蘇壽善對窦湄越發客氣起來。

“蘇公,多麻煩你了。”窦湄笑道,她遲疑了一下,問道,“聖人最近如何,可曾加餐?”

若是直接問蕭珩身體如何,倒是怕惹來什麽不必要的禍端。不如問問加餐了沒有。

“回娘子的話,聖人好着呢。”蘇壽善哪裏聽不懂窦湄的話,他笑道。

窦湄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道,“蘇公,我最近想到外面走一走,不知道可不可以?”她在京大內呆了快十年,這長安城裏的諸多風景,她也忘記的差不多。她想去看看。

蘇壽善聽見她這麽說,也難為了一下,不過想起聖人的吩咐,還是說道,“娘子想出去散心,這是好事。不過要許多護衛陪同才行。”

長安裏頭那些個武侯,就是叫人心煩的蒼蠅耗子,見着婦人衣着華麗單身就來查。

“這個當然的。”窦湄笑道。她聽到蘇壽善答應,心裏也相當的欣喜。

幾日後,朱雀大道上邊多了一輛馬車,馬車前後都有男裝的侍兒騎馬跟着,還有幾名戴幞頭的男子遠遠的守着。

這幅架勢俨然一副有身份家的娘子出行模樣,哪裏會有不長眼的武侯來攔?于是順順當當的一路到樂游原上。

樂游原是一塊高地,常有人在這裏登高望遠,懷古感今。窦湄也曾來過,不過再次來的時候感覺總是很不一樣。

窦湄扶着桃葉的手,頭戴幕籬,幕籬上的輕紗将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娘子,小心。”窦湄下車後,幾名男裝侍兒也跟在身後。此時天已經冷下來,但是樂游原上的游人卻還是沒有少。

李孝謹今日找了妹夫徐莘一同游樂游原,當然李孝謹倒并不是和妹夫關系多好。妹妹李二娘婆母花氏性情古怪的事情,他們一家也聽說過了。寡母養大兒子,到了兒子娶婦之後,很多作妖的,許多寡母生怕兒媳和兒子過好了,鬧騰的事多了去。

要不是女兒年少無知被人弄大了肚子,李澄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自己女兒嫁給一個由寡母養大的男子。而且這男子還是家中獨子,這點更讓李澄很不滿意。

李二娘歸省娘家,和阿娘和阿嫂哭訴了自己在婆家遭受的待遇。花氏的所作所為聽在黃氏和薛氏耳朵裏簡直是直了。

黃氏作為婆母再怎麽刻薄,也從來沒有去盯着兒子和兒媳行房的。

薛氏聽見小姑子嫁了這麽一戶人家,心底裏都吃驚。又想起将來要是自己生了女兒,一定要好好教養,不能落得如斯境地。

後來李澄和李孝謹也知道了,李澄身為長輩,不好管這事。于是李孝謹出來為自己妹妹撐腰。

李孝謹今日請妹夫上樂游原上,說是來一起看風景,其實也是敲打一二。畢竟婦人之事,他們也不好直接說,敲打一下妹夫,讓他別太虧待自己妹妹。

李徐兩家說要門當戶對,那倒也勉強算是。其實李家要比徐家富裕許多,祖上也曾有軍功掙有田地,十分富裕。

徐莘在大舅子面前難免就有些氣短。

李孝謹的視線掃過徐莘的臉,望見他的局促,笑了笑,望向別處。望見一名麗人帶着好幾名男裝侍兒站在那裏。那名麗人頭戴幕籬,輕紗罩身,讓人看不清切她的容貌。不過颀長的身形,和素淨清麗的裝束,還是引來很多男子的注意。

這位娘子給他帶來很奇怪的熟悉。

那位娘子回過頭來,那雙在幕籬下的雙目靜靜的在他臉上掃過。

**

“啪!”蘇壽善望見蕭珩滿臉怒容,将手中的文書扔在案上,吓得利落的就跪下去了。

蕭珩望着文書上的字,額角上已經跳出了青筋。錢遂之外調同州做刺史是怎麽回事?這事情吏部怎麽沒告知他?!

他呼的一聲從茵蓐上起來,煩躁的在案前走來走去。

錢遂之的身上還兜着案子呢,到底是誰竟然跳過他這個聖人将人外放,沒人告訴他他都能知道了!

段晟……真是好大的膽子……

蕭珩越想越氣,看見面前的案,差點一腳擡起踹出去。

正在這當口,劉茅進來了,“聖人,襄陽長公主求見。”

聽見妹妹來,蕭珩長長緩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襄陽長公主在宮中養到十八歲,宮中也有公主十歲就嫁人的,不過襄陽長公主是先皇後所出,和當今一母同胞的嫡出公主,先帝就把女兒留在身邊,到了現在。長公主也不想嫁人,說要給耶耶守孝三年,再談婚嫁之事。

“阿猗。”蕭珩望見襄陽長公主說道。

俏麗的少女總覺得有些不對。

襄陽長公主并不是在宮中什麽事都不知道,外頭阿舅權勢熏天,君權和相權遲早有一天會有一場惡戰。

她望向兄長,三年後的婚事,一定要避開舅父那一派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點鐘就寫好了,不過家裏網線被養的垂耳兔給咬斷了……現在才修好ORZ

第 69 章

新年伊始,朝廷下令改用新年號昌和,大赦天下。不過改元和新年清晨的爆竹聲響并沒有響過久,趙地地動的消息再度送進長安,讓人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今上被冊封為皇太子之前是被封趙地。趙地如今幾月地動,很難讓人不會多想。

蕭珩對趙地幾月來連續不斷的地動也是頗為困惑,他做秦王的時候封地就在趙地。如今趙地地動不止,也很難讓他安心。可是天災之事,非人力所能阻止。就算是他這個天子,能做的只是開放當地的義倉,發放米糧,嚴防當地官吏貪墨。至于如何止了這地動,他即使貴為天子,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天與地是相互感應的,不然如何來的地動,一動就是大半年。

蘇壽善親自領着尚書右仆射張新成,一路向甘露殿內殿趨步行去。

蕭珩坐在殿內的禦座上,看見張新成進來點了點頭。

張新成不是司空段晟那一派的人,他見到蕭珩,恭謹拜下,“臣見過聖人。”

蕭珩點點頭,讓內侍擺上茵蓐,請他在茵蓐上坐下。

待到張新成坐定,蕭珩看了一眼蘇壽善,蘇壽善會意帶着殿內一衆內侍退下。

不多時,內殿裏只有君臣兩個。

“張相公,”蕭珩的手臂撐在憑幾上,看向面前的張新成,“趙地一代地動不斷,相公可有什麽想法。”

張新成沉默了一會,“啓禀聖人,天,乾也。地,坤也。乾象征着男子,坤,代表着女子。地動不止,或是女谒出了問題。”

蕭珩坐在上面面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對張新成這話贊成是否。

“不過,天同樣也代表天子。地,代表臣子。地動,或是說……”張新成說到此處,有些猶豫看向蕭珩。

“說罷。”蕭珩道。

“或是朝中有人有陰謀。”說完,張新成垂下頭去。

蕭珩聽出他這話裏說的是誰了,如今在朝堂上嚣張跋扈鬧騰着黨同伐異的,除了那位他的阿舅,段相公之外,不做他想了。

“朕也知道。”蕭珩笑道。如今在朝中哪個還不知道段相公和漢朝的霍光很是相似呢?

霍光……蕭珩的面色沉下來,但凡任何一個正常的盛年天子,就不會容忍朝中會有一個霍光出現!

而且他的那個阿舅,哪裏是霍光的樣子。

“聖人……”張新成開口道。段晟早在前朝之時就和先帝在一起,到了如今尤其是今上的嫡親阿舅,在立太子中又有十分大的功勞。想要動他,如同蚍蜉撼樹。

“此事朕知曉了。”蕭珩道。

慣例三日一早朝,自從蕭珩登基以後,朝堂的事情說出來給他聽的,出去一些天災,便是一堆接着一堆的太平話。往日他也聽聽算過了,今日這朝堂上,看着前頭那一排着紫袍的三品以上的相公們,蕭珩的視線在段晟面上停了停。

“今日,朕欲效仿先帝,開百官之言,諸公皆可上疏,直言朝政之弊端。”蕭珩的臉在微微擺動的毓簾下越發模糊。

廣開言路,這是從先帝開始就有的路子。今上效仿父親,并不讓人奇怪,朝會之後的幾日裏,果然有來了不少的上疏。

甘露殿裏氣壓低沉,在殿內服侍的內侍和宮人們全都低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出。蕭珩翻看那些上疏,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火。

這些上疏奇奇怪怪什麽都有,偏偏他最想看到的,卻是半點都沒有。朝堂上那麽多讀書人,竟然還看不出朝堂上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将這些都搬下去。”蕭珩指指那邊堆成一垛小山似的文書說道。

“唯唯。”蘇壽善都快兜着一頭的冷汗了,聽聖人如此吩咐,他揮手招過幾個小內侍抱着那些文書就下去了。

“讓人去請段相公來甘露殿。”蕭珩道。

蘇壽善應下,就傳話去了。

從門下省到甘露殿有一段距離,過了好一會,段晟才走來。

蕭珩對這位阿舅在明面上還是十分客氣,請他坐下之後,才道,“我想要學習先帝,廣開上疏之路,可現如今卻還沒有一封言之有物的。這又是為何呢?”

這話被蕭珩說的和和氣氣,半點也看不出什麽怒火。不過這話細細想來,卻要讓人滿頭冷汗了。

那麽多上疏,沒有一封言之有物的,到底是朝堂之上沒有真才實學的。還是真正的上疏被人攔了下來。

這兩個不管怎麽想,都讓人吓得心驚膽戰。

段晟面容平靜,沒有任何不安,他聽了外甥的話,笑道,“自陛下即位以來,政化流行,條式律令,固無遺闕。”

蕭珩面上溫和的笑容依舊不改,“阿舅說并無遺闕,可是我聽聞朝中有司辦事尤看顏面。不以朝廷律令為準,這是為何?”

這話已經只差挑破一層薄紗,比之前的話更加顯露出天子的不滿了。有司都不按照朝廷律令來辦事,看別人的臉色行事。這份本事,恐怕大的很。

而如今掌控朝政的正是面前這坐着的。

“小小的看一下顏面,照顧一下同僚。此事,倒也是有。不過本來也是人之常情,人有遠近,情有濃淡。此時就怕聖人也不能避免,除去此事之外的結黨是一定沒有。”

段晟這話是笑着說的,舅甥對望,當真是說不出的和諧。

段晟走後,蕭珩眼中一片冷冽。

他這個聖人如今似乎真的只剩下個名頭了?蕭珩靠在憑幾,睜着眼望着禦座上的承塵帷幄,良久不言。

新年過了一月多便是春日,長安春日好熱鬧呢,曲江便仕女雲集,五陵少年馳馬而過。當真是說不完的好風景。

窦湄也沒在這風光日麗的天裏出門,趙王府太大了,一坊的地,水榭樓臺什麽都有。女主人主事的內堂上還建有幾層的閣樓,只要将竹簾垂下可以盡情的欣賞風景。

不過窦湄最喜歡的倒不是這裏,而是別處。

湖水清澈,春風習習。一群春衫輕薄的少女圍繞在湖邊不遠處的一座亭內。窦湄着一襲素淡的齊胸襦裙,頭上梳抛家髻,不過是別着幾根銀簪,連朵牡丹都沒有簪的。

春風襲來,湖面上波光粼粼。養着的幾只天鵝,在湖上戲水。

這天氣是十分好的。

窦湄令人将亭子垂下來的竹簾卷起來,外頭陽光明媚,風景非常好,這會是仲春,卻也開始微微的熱了起來。

少女們笑着陪窦湄說話,說着說着窦湄便有些困頓。

春日好,好休眠。少女們見窦湄秀氣的打了個哈欠,便搬來幾面屏風擋在榻的四周,又有少女将錦被搬來,替窦湄鋪好。

窦湄在這府中,其實還真的沒有什麽煩心事。不一會便入睡了。

蘇壽善跟在蕭珩後頭,蕭珩今日從宮中出來在幾個出嫁了的姊姊府中呆了一會,便回到自己曾經沒住過多久的府邸。他來,自然是為了窦湄,早有人将窦湄的所在告知了他,蕭珩先是耐着性子坐了一會的坐辇,過了一會直接開口催了。

擡辇內侍們自然是加快速度,到了湖邊。蕭珩事先吩咐了侍女不必讓窦湄起來,他下了辇,徑自就往亭裏去。

蘇壽善哪裏還有不明白的,見到聖人進了那個亭子,就令那些少女快些躲遠。

蕭珩繞過屏風之間空當,走了進去。望見榻上春睡的少女,好久不見,她似乎倒是氣色更好些了。

蕭珩垂下眸子,伸手去觸摸她的臉,細滑的觸感在指尖上徘徊不去。他漸漸的彎下了身子。

窦湄似乎做了一個難以啓齒的春*夢,有一雙手解開她的衣帶,肆意的揉摸。待到春意泛濫到不可收拾,她喘息着睜開眼,身上壓着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

蕭珩抱住她,猛地一沉。

“嗯!”她一聲驚叫,而後便是陷入似乎無休止的簸蕩裏。

過了好久,窦湄趴在蕭珩的胸口上,聽他的心跳聲。蕭珩眼睛半阖,窦湄的發髻在胡鬧中散掉了一半,他手指勾起一圈青絲在指間繞了繞。

“怎了?”窦湄望見他眼下的淡青色,手指撫上輕聲問。

“只是沒有休息好罷了。”蕭珩輕聲道。

“要愛惜身子。”窦湄道。

“……”蕭珩閉眼一會,起身按住窦湄肩膀,将她壓在榻上。他低下頭來親吻她的唇,而後一點點的吮咬耳垂,在脖頸處流連忘返。

窦湄回抱住他,将身體打開來承受他。

他咬着她的耳朵輕輕道,“再過三月,我就接你回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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