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麽想我走?”

事實證明人不能亂說話。吃完午飯杜清劭順手出去扔垃圾,突然從桶裏竄出了一只叼着魚骨頭的小橘貓。可能是因為被垃圾砸疼了腦袋,收到錯誤信號,平日裏溫順的小貓咪竟化身惡龍咆哮,在他手上留了道“紀念品”。

于是杜清劭如願以償地收獲了狂犬疫苗大禮包,在隊醫潘立書的陪同下去醫院清創。

“聽說你和新來的編舞老師鬧得厲害?”回來路上,隊醫似笑非笑地八卦。

他在鼻子裏哼了聲,咂了咂嘴,冷不丁問道:“你那兒有西瓜霜嗎,給我一支。”

“uh-huh?”隊醫好奇地挑眉。

杜清劭今年十七,為了凹出一張360度無死角的帥臉,還在帶牙套矯正。這幾天被洛銘氣得直咬牙,嘴角皮都磨破了。

“氣上火了。”他沒好氣地回複。

清過冰後,訓練場上只剩隊裏的運動員。

“所以他真的被狗咬了?”“不,是被貓抓的。就是附近的那只小橘貓,平時那麽溫順,今天和着了魔似的。”

“我去,劭哥的嘴真神。下次比賽前也讓他奶一口,說不定就成世界冠軍了呢。”……

剛進門就聽到隊友在讨論這件事,如同火上澆油。他站在場邊嚴肅地咳嗽了幾聲,把青訓隊的好朋友史竟成拽過來,問道:“教練呢?”

“應該和你的編舞老師在讨論什麽吧,剛才還看他們走過去。”

“靠,他們又想幹什麽?”杜清劭下意識罵了句髒話,重點強調,“去你小子的,我可沒認他當老師。”

一個面容清秀的姑娘見狀滑到場邊,雙手背在身後,怪嗔道:“跟了葉教練這麽久,你的臭脾氣怎麽一點都沒改。”

她笑時嘴邊有個梨渦,鳳眼剪水,眼梢微挑,烏黑的發絲攏在肩頭。就算穿着寬松的運動裝都擋不住古典美人的氣質,更別提化好妝上賽場,一挑眉一壓步,都是溫柔與殺氣并存的冰上花木蘭。

中國女單顏值與實力并存的砥柱,全隊的崇拜對象——齊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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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包括杜清劭。

聽女神這麽說,他不服氣地撇了撇嘴:“這是概率問題,只要貓存在一天,就會有抓傷人的概率,和我沒有關系。”

說完他頓了頓,想用前幾天自學的貝葉斯公式在女神面前裝字母,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思路。應聲看去,就見洛銘和主教練站在一起,穿着簡約的純黑商務西裝,下擺收緊,腰身纖細苗條。

“哇!這是盧米·瓦瑞斯嗎?”齊悅的眼睛像裝了八倍鏡似的,抓起保護套安在冰刀上,刷刷地沖了出去。

杜清劭見狀直起眼神,也跟着走了過去。

見他們這麽熱情,葉飛鴻便簡單說明了洛銘此行的目的,齊悅聽完臉色猛沉,問道:“為什麽讓他給小杜編舞?我從五歲開始學芭蕾,絕對是我更适合他啊!”

突然局勢一轉,讓杜清劭摸不着頭腦。發愣的幾秒間,女神已經開啓迷妹模式,捧着臉在洛銘眼前晃來晃去。

在這裏遇到粉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滔滔不絕的問候和贊美中,禮貌性的笑容僵在嘴邊,與熱情的女孩兒對比鮮明。

他本來就窩火,見女神熱臉貼了冷屁股,橫/插/到兩人中間,一把抓起洛銘的手腕,直接拉出場地,嘴裏還不滿地嘀咕了幾句。

“你又幹什麽?”葉飛鴻揪起他的耳朵小聲警告。杜清劭沉着臉甩開了手,環胸靠在牆上,看他轉身和洛銘嘀咕什麽。

一行人最終去了西田街凱旋閣。那是家歷史悠久的茶肆,打民國初年起,就是人們最愛聽戲吃茶的地方。葉飛鴻重規矩,杜清劭當年被選進國家隊時,就在這兒給他敬過茶。

“你又搞這套,洋人又不懂我們的規矩。”

“你只需要敬一杯,把态度展示出來,別再胡鬧了。”葉飛鴻敲了敲他的腦袋,又邀請洛銘入座。

他已經從剛才片刻的失态中恢複過來,回以禮貌的微笑,解開西服下擺的搭扣,扶着前胸坐下。

葉飛鴻是個老茶罐頭,雖然英語水平一般,但說起茶可謂信手拈來,洛銘便他的推薦下試了試B市最負盛名的茉莉花茶。

杜清劭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聽兩人嘀嘀咕咕。等茶具端上來,又被催促着起來泡茶,假裝優雅地舀了三勺花蕾放在茶具中,煮水泡茶,用沸水把茶杯潤濕。

等花瓣散開後,他又加了兩勺蜂蜜,傾倒茶壺:“可能有點燙,你慢慢喝。”

“Thank you.”洛銘接過茶托,以示謝意。

茶杯剛出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溜回座位,在滿桌的茶點上來回掃描。凱旋閣的糕點博采衆長,并非只有當地的京八件,還有港式早茶。他的目光越過那些軟糯的糕點,拿起筷子直奔蝦餃皇。

還沒沾到邊兒,手背就被狠狠一拍,發出吧嗒的脆響。

“一看到吃的就全忘了。”葉飛鴻批評道。

為了防止某些食品添加劑,現役運動員在外就餐都有很多忌口。他這才想起,輕聲咒罵了一句,不甘心地放下筷子。

“你可以吃甜點。”葉飛鴻又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吃甜的!”杜清劭氣得擰眉。他打小就愛重口味的東西,曾經在重慶生活過一段時間,特別迷戀那兒的毛肚火鍋,現在也好久沒碰過了。

金燦燦的燒麥和肉末薄餅色香味俱全,每吸一口氣都是肉的誘惑,特別是看對面兩人吃得正歡,更讓他抓心撓肺。

茶室只點了兩盞紙質壁燈,前面上印着古詩和畫作,底下香薰袅然,将山水襯得似有若無。洛銘大致欣賞一番,又把目光投向滿桌精致的小糕點,從食龛裏挑起一塊荷葉糕。

熱鬧是別人的,我什麽都沒有。杜清劭蔫蔫地趴在桌上,無意間瞥到了洛銘左手握着小銀叉,探口而出:“诶,你也是左撇子?”

他還沒把糕點咽下去,細細咀嚼片刻,擡頭看他:“對。”

“所以你跳躍的方向也是順時針?”杜清劭不加思索,沒等對方回答,又略帶戲谑地接上後半句,“…哦,我都忘了你不會跳躍,騷凹瑞~”

洛銘聞言輕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好不容易找到話題,又被缺心眼地聊進了死胡同。杜清劭如願收獲了主教練愠責備的眼神,沒好氣地從水果拼盤裏撿起一顆葡萄,剝皮、塞嘴裏,然後第二顆、第三顆……莫得感情地重複動作。

安靜片刻,手機震動起來。是齊悅發來的,長篇大論,不用看都知道說了什麽。

杜清劭突然覺得嘴裏的葡萄很酸。

但擡頭不見低頭見,不回複顯得尴尬,他便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随便聊了幾句,結果因為今早的事,被對方隔着屏幕罵了一頓。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為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在女神心裏形象大跌,氣得差點當場摔手機。

突然,桌子被重重叩響,他應聲擡頭,才發現那只小外國人不見了。

葉飛鴻吩咐道:“老師去衛生間很久沒回來了,你去找他一下。”

凱旋閣一樓有戲臺和聽曲兒的地方,整體布局猶如迷宮,不多走幾次絕對找不到北。杜清劭聞言不耐煩地啧了聲,憑感覺拐了幾個彎,轉到了二樓的廁所。

人沒走丢,就在裏面,但看起來有些不舒服,單手撐着腰站在洗手臺前。

想起早晨的插曲,杜清劭腦中突然火花一閃,忙不疊跨進廁所,吧嗒一聲,從裏面把門反鎖了。

狹小密閉的空間裏只有兩人,聽到動靜,洛銘警覺地回頭,雙手微蜷反撐在大理石板上:“你幹什麽?”

“你腰上有傷吧,而且到現在都沒好全。”他直奔主題,仰頭與他對視。

洛銘聞言眼神一閃,垂下眼眸,一雙漂亮的冰藍色眸子都藏在燈光落下的陰影裏。

“有傷就回去養,編舞也是個體力活,你這樣好不了。”杜清劭順着突破口繼續自顧自道,“而且聽說你從小學習芭蕾,家庭條件挺好的吧?肯定也不缺我們這點錢。”

話音落下,兩人間陷入沉默。

一秒、兩秒……許久不見反應,他錯愕地眨了眨眼,心說難道這還不夠委婉?

但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洛銘上過表演課,随便用餘光瞥一眼,就知道那小崽子心裏想的是什麽。

“我既然敢來,肯定出于雙方的考量。”半晌,他終于擡頭,眼眶周圍不知何時多了一圈細細的紅色,冰藍色的雙眸閃着亮光,細聲反問,“Du,你就這麽想讓我走嗎?”

謊話被當場戳穿,杜清劭頓時僵在原地,不知道該點頭還是否認。

“如果你真的選定這首曲子就先看幾遍原版電影,摸清楚故事走向。即便我走了,這也是你該做的事情。”

洛銘丢下一句話,做出了有生以來最失禮的動作,擰開保險栓,摔門而去。

可憐的門發出吧唧的聲響,杜清劭看他遠去的背影,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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