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闫崇光本來是出宮替皇上送禮物來的,結果剛進門就又走了,陸大人連個影子都沒見着,不過禮物好歹是拿到手裏了,陸大人高興得合不攏嘴。皇上送的,當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闫崇光一回宮立刻去面見皇上,相比于他的行色匆匆,紮在美人堆裏的皇上就顯得悠閑多了。

“參見皇上。”闫崇光恭敬地跪下,“屬下有要事啓奏。”

景瀾半靠在美人懷裏,慵懶地閉着眼,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說吧。”

闫崇光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幾個女人,沒說話。

等了半天都沒動靜,景瀾就知道他要說的是十分要緊的事,這才懶洋洋地坐起來,揮揮手示意侍女們退下。景瀾自顧自捏了顆葡萄吃:“平身吧。”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人,闫崇光才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說:“皇上可還記得燕姑娘當年曾經為先皇産下一子?”

雖然弑兄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确實是景瀾做的,但闫崇光跟了他這麽多年,深知他此生唯一稱得上敬重的人便是那個死在他劍下的皇兄,因此闫崇光一直恭敬地稱那位為“先皇”。

但也正因為這份了解,闫崇光并沒稱燕鳳留為先皇後,而是叫她“燕姑娘”,因為他很清楚這是景瀾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事。

而此刻,僅僅“燕姑娘”三個字就讓景瀾怔愣了好一會兒。

闫崇光看到他身體猛地一僵,放在膝蓋上的手握得緊緊的,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闫崇光便自己接着道:“那孩子,還活着。”

景瀾的眼睛倏地瞪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不是……”掉下懸崖摔死了嗎?

後半句他并沒說出來,沉吟了好一會兒,又問道:“他……在哪兒?”

闫崇光回道:“他現在的身份是陶家長子。屬下聽說先皇登基之前曾經微服南巡,途中救過一個商販,後來不僅出資助他做生意,還任命他為鹽運總商。屬下猜測,那人就是陶澤生。”

景瀾沒有說話,闫崇光又道:“想必是陶澤生感懷先皇恩情,便将那孩子認在陶家撫養,所以才瞞過了我們。”

見景瀾一直不表态,闫崇光問:“皇上有什麽打算嗎?”

打算?斬草除根嗎?景瀾心中苦笑,擺了擺手,嘆道:“罷了,好歹是皇兄唯一的骨肉,由他去吧。”

闫崇光雖然不贊成,卻也沒有資格多嘴,沉默了好一會兒,終究是忍住了沒有多說。

正欲退下,忽聽景瀾用輕飄飄的聲音問道:“那孩子……長得像她嗎?”

闫崇光很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誰,遲疑了一下,回答道:“眼睛很像。”

其實也只有眼睛像而已,其他的地方都像極了先皇,要不然闫崇光也不會一眼就将他認出來。只是這樣的話,景瀾肯定不愛聽的,何必說出來給他添堵。

景瀾閉着眼睛仰躺着,闫崇光等了一會兒以為他在休息便退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聽到身後響起他輕的像是嘆息的聲音:“眼睛……那丫頭的眼睛最漂亮了……”

有多少年沒有聽過他這種輕快的聲音了?

闫崇光的腳步不由得一頓,回頭看去,就見景瀾依舊阖着眼靠在軟榻上,還是之前的姿勢,嘴角卻微微翹着,臉上也是難得一見的溫柔神态。

闫崇光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出去,帶上了門。

光線被阻隔,屋子裏瞬間暗了許多。景瀾緩緩睜開眼,眸中盈着點點淚光。

他起身向着內室走去,走到書架邊,将一個花瓶轉了一圈,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緊接着牆上就打開了一道門。他踱步進去,門又在他身後關上。

暗室裏卻是一片亮堂。

裏面擺滿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最大的一顆直徑約有一尺。映着夜明珠的光,便可看到四周牆壁上挂着的一幅幅丹青。細看之下便會發現,每一幅上都是同一個女子,或笑或嗔,或嬌或媚。

畫中女子的眼睛尤其傳神,狀如桃花,迷離似醉。

身着龍袍的景瀾負手而立,靜靜凝望着一幅女子捏着花枝回眸一笑的畫像。夜明珠的映照下,他幽黑的眸中流動着一種名為懷念的光。

--

幾日後屠青雲送了飛鴿傳書來,說有事要商議,景珅和燕三再次上了梨山,這一住又是好幾日。

那日高層照舊在開會,燕三便照舊在院子裏逗小刀,忽然有下人來報,說有一個自稱陶家小姐的姑娘和一個男人來訪。燕三一猜便是陶之語。

梨山消息閉塞,燕三并不知道山下發生了什麽事,正疑惑她怎麽會找來這裏,陶之語已經提着裙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後面緊跟着嚴景,步履匆忙,卻依然風度翩翩。

“哥哥!姐姐!出大事了!”

她跑得氣喘籲籲,撲過來抓住燕三,滿臉焦急:“姐姐!爹娘被抓起來了!齊叔也被抓起來了!還有陳媽!所有人都被抓起來了!”

燕三聽得雲裏霧裏,還是嚴景看不過去,替她解釋道:“陶家上下全部都被官兵抓起來了,之語因為和我一起外出當時不在家才躲過了這一劫。我們趕到時已經遲了一步……”

燕三臉色瞬間就冷了:“怎麽會這樣?”

嚴景又說:“聽說是因為私賣官鹽。”

“私賣官鹽?”燕三冷笑,“什麽狗屁罪名!”

嚴景的神情同樣嚴肅:“不過是抓人的幌子而已。”他看了燕三一眼,猶豫一下之後語氣十分沉重地問她:“陶家可曾得罪過什麽王孫貴胄?”

燕三皺眉:“怎麽這麽問?”

“抓人的命令是皇上親自下的。若只是私賣官鹽這樣的小事,根本不需要勞煩皇上。只怕是陶家得罪了什麽人,才會遭此橫禍。”

燕三的第一反應是付家,然後又立即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且不說當時壓根沒有人認出她,若是真的知道是她做的,只怕一早就上陶家大鬧一場了,根本不可能忍了這麽多天才發作。

那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燕三想不明白,景珅同樣也搞不明白。

燕鳳留和屠青雲起初懷疑是景珅的身份暴露了,但又有些說不通。就連景珅都是剛剛才知曉自己的身份,他們又怎麽會這麽快得到消息?況且若是景珅真的暴露了,他們藏在梨山這事一定也被人發現了,那追兵應該早就到了才對,怎麽會放着他們不管反而去抓無關緊要的陶家人呢?

這個問題沒人想得明白,但不管陶家究竟因何被抓,眼下最重要的事都是設法救人。

半月的第一次行動便由此而起。

幾個高層開始策劃的時候,燕三厚着臉皮跟着大家進了議事廳,完全不顧另外幾人打量的目光,自己去尋了個位置坐下。

衆人齊刷刷盯着她,沒有人開口。燕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便瞪着眼睛吼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在大家爽朗的笑聲中,燕三一張臉變得越來越熱,正要提劍走人,就聽景珅邊笑邊說:“想待就待着吧。”燕三立刻從善如流地放下劍擺好了傾聽的姿勢。

然而身在現場的燕三依舊沒能借機打到高層內部去,因為高層在讨論營救計劃的時候,她聽着聽着就睡着了。倒不是因為她不關心陶家人,而是高層的讨論內容實在太枯燥了,從兵分幾路到行軍路線,從每個小組的任務到每個人的任務……

燕三起初還興致勃勃地想參與讨論,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失去了意識。

果然她這種粗人還是直接負責打架這種粗活比較好。

然而燕三并沒能如願參加行動,連打架都沒她的份兒。事實上景珅也沒參與,這次行動完全是由半月組織完成的。

燕三吵着要去,一方面是因為她想幫忙救爹娘,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真的手癢很想出去露一手!可屠青雲不同意,理由是——“你去了會拖後腿的。”

燕三當即怒的拍案而起,舉起一只手顫抖地指向屠青雲,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屠青雲一巴掌拍在腦袋上給按下了。

燕三:“……”連話都不讓人說,還有沒有一點純真美好的師徒情分了!

步清越在一旁笑得格外開心:“三三,你要是真敢罵出口,我以後就改叫你師姐!”

燕三指着他對屠青雲說:“青雲師父,他想離間我們,你管不管?”

“我哪裏離間了?”步清越很無辜。

燕三冷哼,“我明明是想要誇獎師父你卻說我要罵他,你說你這不是離間是什麽?”

“哦?”步清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你要誇師父什麽?火眼金睛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了你只能拖後腿的本質?”

“……”

燕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轉頭對着屠青雲告狀:“師父,他欺負你漂亮可愛乖巧懂事的好徒弟,你還管不管了?”

屠青雲無語地端起茶杯喝茶,不想理她。

步清越在一旁哈哈大笑,“原來我有個這麽好的師妹啊,真是與有榮焉!”

燕三立刻撸起袖子作勢要揍他,步清越也放下劍站起來,還活動了下手腕,笑道:“來吧,我還真想跟你比劃一下。”

燕三不知怎的就從中聽出了一絲輕蔑的意思,惱羞成怒就要沖過去給他點顏色瞧瞧,卻被景珅抓住胳膊拉到了身後。

“別鬧了。”

這話并沒有明确的對象,景珅的聲音也不大,但對步清越來說卻是很有威懾力的。畢竟是主子,他不敢造次,于是恭敬地朝景珅點了下頭,重新坐下。

燕三看他這樣子立刻得意起來,擡手在景珅肩上重重一拍,笑眯眯地說:“還是你最好!”

她的力氣真不小,景珅差點被她拍得吐血,但是一看到她類似讨好的表情就莫名其妙地覺得心情愉悅,于是也沒跟她計較,把她按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屠青雲眯着眼睛瞄了兩人一眼,手裏舉着的茶杯擋住了他隐隐勾起的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