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人間 開文大吉!
海城,初秋。
餘夏未燼的熱潮在黃昏時分悄然離場,天際明暗交接,涼風游離在城市夜幕之中。
晶域酒店的頂層宴會廳內,四面環繞的落地玻璃阻隔住呼嘯的風,完好保存着一室的五光十色,觥籌交錯。
“你們說今晚她會來嗎?”
“當然不會!來了不是擺明給人看她笑話的機會嘛!”
“今天還是陳家夫婦的結婚周年慶,多諷刺……”
圍在高 * 圓桌的幾個名媛不約而同相視一笑,碰了碰手中的香槟。
只是美酒還未入喉,宴會廳大門口起了騷動。
今晚的主角陳環東帶着太太步伐略快迎着門口走去,只見大門敞開,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由光芒籠罩描摹,映入眼簾。
緊接着,一張嬌柔明豔的臉從這片光芒中滑出。
辛妍疊放在身前的雙手指肚不動聲色地擦過無名指上的鑽戒,笑容優雅得體。
“陳三哥,三嫂,結婚周年快樂。”
辛妍向前走去,陳太太快步迎接,挽住她的手臂。
“就等你切蛋糕呢。”陳太太笑道,又壓低聲音輕語,“今晚手下留情了啊,不然我這高定都拿不出手。”
辛妍穿了一條粉藍色抹胸魚尾裙。
上身是手工刺繡下包裹着的層層蕾絲,下身是頂級絲綢,乍一看過于簡約,但重點是在“魚尾”,綴滿了帕帕拉恰藍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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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裙子是一年前的款,确實不會喧賓奪主。
但識貨的人都知道這是法國時尚教主盧卡斯的封筆之作——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賓客們面面相觑一瞬,随即挂起标準笑容,摩拳擦掌迎了過去。
之前還在cheers的塑料姐妹團一改揶揄之态,誇贊辛妍裙子美、珠寶美、整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着的“美”。
辛妍晃晃手裏的紅酒,也不知道把這些話聽進去幾分。
快到正式典禮,最随意的交際時間即将結束。
一旦入席,身份高低當下立見,隔着三六九等的條條框框,存在感都刷不了。
辛妍在陳家夫婦的引領下朝主家席第一桌走去。
未料,半路殺出個不放過最後機會的自薦人。
“段太太,久聞芳名。”
辛妍心知肚明對方這是強行刷臉,但見面三分情,還是微笑道:“幸會。”
男人是做公關策劃的,算是近幾年這個行業裏的新秀,一路擴展版圖到海城。
只是初到海城,他知道的都只是皮毛,無非就是辛家是海城赫赫有名的望族,而辛家的姻親,也就是辛妍的夫家——段家,是海城豪門中的豪門。
“今天這好日子怎麽不見段先生呢?”大哥覺得自己這個切入點找得妙啊,适合辛妍這種夫唱婦随的CP檔。
四周随着這話安靜了下來。
賓客們按捺着,卻又克制不住偷偷打量,有些人還低頭快速笑了一下。
辛妍挺直脊背,目不斜視,禮貌回道:“我先生今天不便出席。”
“那真是可惜啊!段先生他……”
陳環東連忙打岔,示意太太帶辛妍先走。
無奈大哥執着,還在獻殷勤:“來年段太太和段先生辦結婚周年慶,我們公司免費策劃!”
辛妍腳步停頓,五指碾緊手包上的藍寶石,轉頭含笑道:“那多謝了。”
宴會廳明亮的燈光漸漸柔和,樂隊奏起李斯特的《愛之夢》。
辛妍端坐席間,清冷的視線随意落在典禮臺上,瞧不出是什麽情緒。
手機嗡嗡作響,她掃了眼,和身旁的人 * 交涉一句,起身前往宴會廳後面連通的貴賓休息區。
“哪兒呢?”
辛妍冷着臉,“你說呢。”
蘇皎嗆了口水,一邊咳嗽,一邊說:“瘋、瘋了你啊?還真、真去?”
辛妍沒接話,推開化妝間的門,靠着梳妝臺逼自己冷靜。
這場周年慶典原本是辛妍和她那個塑料老公段聞蕭一起出席的。
段聞蕭兩天前結束為期半年的海外考察回國。
按說參加這個宴會,準備時間是相當充裕,倆人在家商量個塑料夫妻裝,順便再整個愛的情侶對飾都來得及。
可段聞蕭不走尋常路,在回來路上出了車禍。
彼時,辛妍正在蘇皎粉絲破千萬的派對上狂歡,接到消息,面不改色和大家道別,前往醫院。
但,紙包不住火。
段聞蕭回國不回家,而是送白月光去酒店,還在回程途中出車禍的曠古奇聞直接引爆八卦匮乏的靜好歲月。
辛妍站在手術室前,只覺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從未有過這麽別致的高光時刻……
“那你意思意思就回來吧。他們看你沒事,估計也就閉嘴了。”
蘇皎的聲音再次傳來,辛妍回神,悠悠吐口氣。
今天這場合,她來,被人議論;不來,還是被人議論。
橫豎躲不過,那就來,她倒要看看誰敢當她的面說什麽。
辛妍抿抿唇,準備補個口紅換換心情,剛轉身,化妝間最裏面的隔間有人出來——楊欣蕾。
對段聞蕭癡心不悔,至今守身如玉,曾經“段太太”的候選人之一。
“先挂了。”
辛妍收起手機,唇角微勾,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楊欣蕾沒所謂,同樣拿出口紅沖鏡子補起來,口齒略帶含糊地寒暄:“聞蕭怎麽樣?”
聞蕭?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候選中進入過總決賽呢,實際海選都沒過。
“謝謝楊小姐關心我先生。”辛妍撩下頭發,鴿子蛋大的存在感滿滿,“聞蕭沒有大礙。”
——Love Star。
段聞蕭當年親自前往蘇富比日內瓦拍賣會拍下的粉鑽,成交價到現在都是秘密。
楊欣蕾面色僵緩,合上口紅蓋子,又道:“聞蕭才回國就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應該在醫院好好陪他才對。”
辛妍也補完口紅。
她肌膚勝雪,在暖黃燈光的映照之下,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絕佳羊脂玉,雙唇的紅,是恰到好處的張揚。
“你說的是。可今天的晚宴是聞蕭親口答應要來的。”她秀眉輕蹙,漾出幾分嬌俏可人,“他現在在醫院,所有事只能由我這個妻子來做。誰叫我們是夫妻呢。”
辛妍直直看向楊欣蕾,觀賞對方在聽到“夫妻”兩字後的愠怒,胸口壓着的那團火氣滅了一點。
轉身準備開門,身後又驀地傳來冷哼。
“自己的丈夫在外工作那麽久,回來不是第一時間見你,而是去找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楊欣蕾笑出聲,“段太太,你還真是除了‘段太太’,什麽都沒有。”
辛妍攥緊 * 把手。
其實,辛妍對段聞蕭見的是白月光還是黑月光,不是很在意。
她有聯姻的覺悟,只要段聞蕭自己吃得消、捂得住,管他赤橙黃綠青藍紫月光,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無法忍受的是像現在這樣被人嘲笑。
“她還真來了?有勇氣!”
“來不來的不都成笑話了?剛才還有人跟她提她丈夫,可笑死我了。”
“我要是她啊,就琢磨琢磨母憑子貴,好歹不會被掃地……”
聊得正嗨的幾個人,面前掃過陣風,是門豁地打開。
辛妍面色冷靜,視線一一掠過對面的臉,最後回頭瞥向楊欣蕾。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們置喙。”
說完,她撣開腰部的裙褶,繞過石化的那些人離開。
城市浮光掠影,熱鬧中浸染着不易察覺的寂寞。
辛妍沒等晚宴結束便告辭。
坐在車裏,她看着窗外步伐匆匆的行人,閉上眼。
再睜開時,低聲道:“去醫院。”
段聞蕭所在的私人醫院,除去權威專家坐鎮,安保系統也做的滴水不漏。
辛妍在地庫下車,随行保镖跟在身後。
她還是穿着那條藍粉色魚尾裙,肩上披了件白色中長款西服,知性和優雅完美結合,硬是把醫院的白色大理石瓷磚走出了米蘭時裝周紅毯的高級感。
“段先生沒有生命危險,請段太太放心。”
偌大病房內,四個特別問診的醫生以及一衆高級護士滿滿當當站了一圈,他們不像是過來例行問詢,倒像是在搞遺體解剖觀摩。
辛妍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頭上纏着白繃帶,裹着石膏的左腳被架起來,觸目全是白色,冷白的皮膚也融合在這些白裏。
醫生沒等來回話,心裏打鼓,又補充:“段先生目前昏迷是腦震蕩造成,是暫時的。只要稍作……”
“出去。”
辛妍走到病床旁,只留下背影給其他人。
醫生:“……”
這段太太怎麽感覺不像是來看望丈夫,而是送丈夫最後一程的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多說什麽,離開了病房。
靜音加濕器噴吐出陣陣水霧。
醫院貼心地在裏面添加薰衣草精油,但估計是覺得床上躺着的這位怎麽也不可能和薰衣草扯上關系,于是只加了一點點,不細聞,察覺不出。
辛妍扯下西服扔在病床上,睥睨着男人。
他靜靜躺在那裏,濃密的睫毛靜落在眼睑,直指高挺的鼻梁。
婚前說好一定要顧及彼此面子,如果真有什麽事,也得建立在不傷害人前恩愛的前提下……
段找削,你的誓言都叫狗吃了嗎!
辛妍壓制着快要漲破身體的火氣,告訴自己她是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當代女性,法治社會,不能動手,不能……
她抿住唇沒叫,對着空氣來了一套還我漂漂拳!
段找削,你這個騙子!
打完拳,辛妍整理好發型在床邊踱步,臉上重新挂起淑女笑,語調輕柔平緩地說——
“你說你怎麽不幹 * 脆駕鶴西去呢?你要是沒了,我演起遺孀還帶勁兒些。現在可好,明知道那些人全都笑話我,我還得裝作和你情深似海,堅信你心裏只有我的樣子……你說你這次車禍是不是為了報複我呀?”
嗚——
加濕器默默吐出水霧。
辛妍:“……”
她盯着床上基本和駕鶴沒區別但沒有西去的塑料丈夫,笑容皴裂。
這世上有比妻子發現丈夫私會老情人更悲慘的事嗎?
有。
那就是丈夫出個軌還把自己整昏迷了,連個發洩的機會都不給她。
辛妍實在沒招,相中桌上的百合花,辣手摧花。
每揪下一朵她就罵段聞蕭一句,罵了十幾次,花也禿了。
踢開腳下的殘花,她指着段聞蕭吼:“你幹脆睡着別醒了!”
話音一落,男人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