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別動手動腳
這話孟唯景沒說過,從沒說過,所以是許蘇的推測。
孟唯景問她:“誰跟你說的?”
“沒人跟我說。”她輕輕搖頭,又戳戳自己心口窩,“我感受到的。”
孟唯景看她松松垮垮的連衣裙胸前鼓出一道弧形,肌膚與衣服中間隔着一片空氣。冷哧一聲:“小心思不少。”
許蘇搓搓小手,眉眼一彎:“彼此彼此。”
燈光投落,少年眸底一片陰影。
廚師從一樓向上走,不明所以地看了幾眼這一對長相頗俊的少男少女,嘟囔着:“上還是下啊?”
許蘇側過身,輕聲說:“上。”
廚師語氣不善:“上就上,堵這兒算什麽?”
許蘇讪讪道:“抱歉。”
“真是煩死這些聚會的學生了。”廚師一甩毛巾。
“你——”
一雙指骨分明的手重新搭上她左肩,由始至終沒說話,但許蘇懂他的意思。
他讓她閉嘴。
許蘇就乖乖閉嘴。
待人走遠,許蘇拿出花露水伸到孟唯景身前,明黃色的液體頂端浮着一層淺淺的泡沫,透明塑料瓶在光照下有些耀眼,六神花露水的名號更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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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晃手指,“噴點?”
孟唯景睨她:“什麽?”
“花露水。”許蘇說,“去味道的。”
“不要。”他拒絕了她,說,“一會要互相介紹,上樓。”
“哦。”許蘇收回支在兩人中間的手,淡聲道,“你呢?”
外面好像下雨了,有人在叫,灰色地板上落下斑斑點點的雨滴,門口突然進來好 * 多人。
孟唯景沒回答她的問題,捏着她的薄肩與她換了位置,現在是她高他低了。
他推她:“上。”
許蘇:“哦。”
許蘇走到拐角時,看到他義無反顧沖進雨夜的身影。
真想牽起他的手,在雨夜裏走一走。
許蘇回到包廂。
“許蘇,怎麽才回來!”陳菁第一時間看到她,拍了拍身邊的木椅。
許蘇快速走過去,道了聲:“遇到了熟人,耽誤了點時間。”
嘈亂的包廂裏聽不到外面嘩啦啦的雨聲,陳菁問她:“你剛才出去了嗎?外面下雨了?”
“下了。”許蘇坐回座位上。
“壞了。”嚴蕊驚呼,“我沒帶傘啊。”
“我帶了。”陳菁說,“我猜晚上會下雨,包裏裝着兩把傘,一會兒你們誰沒帶問我要,兩個人用一把無所謂吧?”
幾個小姑娘笑着說:“謝謝部長!”
許蘇沒說話,她也沒帶傘,而且她覺得帶傘的人不多,她低頭看了眼連衣裙,聳聳肩。
要不是今天穿了新裙子,她跑回去也沒關系的。
嚴蕊朝身後某一桌看了眼,喃喃道:“欸,會長怎麽也不在啊?”
有人說:“剛才會長出去了,而且是兩次。”
一次抽煙,一次不知所蹤。
許蘇腹诽。
“許蘇。”
“欸。”嚴蕊突然叫她,吓她一跳,“怎麽了?”
“你出門沒見到會長嗎?”嚴蕊眨巴眨巴眼,“你倆前後腳進出呢。”
“沒——”
“回來了!”嚴蕊閉上嘴巴,也不看許蘇了,裝模做樣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飲料。
這人有毛病吧?
許蘇蹙着眉,轉頭看向門口。
人聲鼎沸裏,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傘,走起路來小幅度擺着。
許蘇沒收回視線,看他的不止她一個,光明正大的觀賞不難為情,況且他桀骜不馴,走起路來步履矯健,笑起來也不收斂。
誰在跟他打招呼呢?
笑得那麽好看。
明明剛才對自己,就很兇巴巴。
還有他手裏的傘,純黑色,樣式常見,撐起來面積很大,估計可以裝下兩三個人,所以他會和別人一起回學校嗎?
許蘇轉過頭,看了一眼嚴蕊,那姑娘眼珠子都快長到孟唯景身上了。
這感覺好像自己的東西被人觊觎,十分不好,只能暗自裏使勁。
許蘇夾起一節炸春卷放進嘴裏,咬得咯嘣咯嘣響。
人在做咀嚼動作時,聽力會下降。
可那桌學生們的交談,低沉的笑聲,隐隐約約都進了她的耳朵。
她輕輕甩頭,遏制胡思亂想。
偏偏這個時候,蘇淩給她打來電話。
她只好再次小聲禀告:“部長,我再出去一下。”
陳菁說:“去吧去吧,這回快點回來啊。”
許蘇點頭。
許蘇走後,嚴蕊聳聳肩:“這姑娘怎麽老出去啊?也不太愛說話。”
她旁邊的人說:“但她長得很漂亮。”
“漂亮嗎?”嚴蕊翻了個白眼,“人不可貌相,越是這種表面乖的女生內心就越——”
“陳菁。”馮天澤從另一桌上 * 走來,手裏端着一個杯子,裏面裝得不知道是茶水還是啤酒,“你們部人都到齊了嗎?”
陳菁挑眉:“到齊了。”
馮天澤大致掃了一眼,“許蘇怎麽不在啊?”
嚴蕊對着身側的女生撇撇嘴,那意思就是在說,你看,我說的對不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出去接電話了。”陳菁看着馮天澤,認真道,“怎麽了?有事啊?”
“沒事。”馮天澤把手裏的杯子放到桌面上,“陳秘書部長,我給你倒的,一會兒再來找你。”
他瞧了眼陳菁身旁的位置,笑說:“等人齊了,我帶會長過來。”
“成。”陳菁手一揮,“趕緊忙你的去!”
許蘇拿着手機站在樓道拐角口。
就在剛才,孟唯景立在這兒抽煙,窗沿上有遺落的煙灰。
“寶貝,媽媽突然感冒了,媽媽也不是讓你回家,媽媽就是有些想你,想聽聽你的聲音。”
許蘇心沉海底。
“媽——”
如果是蘇淩生氣,許蘇可以盡最大耐心去哄,可她生病,許蘇有一瞬間懊悔自己為何不學醫。
蘇淩好像哭了:“寶貝,媽媽只是太想你了。”
蘇淩對她的依賴越發嚴重了,或許是此前十幾年兩人從未離開過這麽久,所以有些不适應。許蘇只能盡其溫柔的哄訴:“就快回去了,十月一放假就回。”
“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媽只是——”
“我知道你想我了。”許蘇突然嗚嗚嗚起來,“媽媽我也想你,要不然我翹課回家看你吧,上什麽大學啊!我一點都不想上學,我就想陪在媽媽身邊,照顧媽媽!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嗯?”那一頭,蘇淩沉默幾秒,然後鄭重其事地說,“你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呢?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怎麽能說回家就回家?!你這種沒出息的想法太令我失望了!不要回家!你不是還要考研嗎?咳咳——十月一在學校學習,不要回家,我沒閑錢給你出路費。你已經成年了,怎麽思想還這樣不成熟?!那辛苦考上的海大說不上就不上了,你忘記你挑燈夜戰的時光了嗎?”
并沒有的媽媽。
“……好的媽媽。”
“就這樣吧。”蘇淩哀嘆,“不如不給你打電話,氣得我更難受了。”
“……媽媽對不起。”
“嘟——”
月亮挂在天上,溫柔又公平地注視着世間所有人。
放下電話,許蘇撇撇嘴角。
對待蘇淩,她永遠有的是辦法。
但還是得交待她,多多注意身體。
回到包廂,許蘇拉出椅子,一擡頭,瞬間僵住神色。
孟唯景的樣貌太過惹眼。
他身邊站着的似乎是學生會團支書,名叫汪語兮。
汪語兮黑眸閃亮,側臉秀氣,皮膚白裏透紅,乍一眼望去竟然和孟唯景很登對。
身邊的人拉住許蘇的小臂,将一杯淡黃色的液體推到她面前,“怎麽才來啊?你比會長都要忙。”
“這是部長走之前給你倒的,一會喝啊。”
知 * 道是打趣,許蘇還是莫名垂下眼睑,盯着冒泡的液體不說話。
一眨眼的功夫,孟唯景帶着幾位部長姍姍來遲。
馮天澤就在他後面,因為之前初試複試兩輪交流,馮天澤對許蘇印象深刻,他一來先誇獎秘書部的美女多,惹得美女們言笑晏晏,之後直接點了許蘇名字:“欸,許蘇,你不是和會長是老鄉嗎?不敬一個啊。”
這下陳菁都驚了,端着杯子轉過頭:“你怎麽沒說這事啊?”
許蘇心道都鬧掰了,說什麽說。
她端起桌上的玻璃杯。
又開始在心裏嘀咕,這是茶水還是啤酒啊,不管是什麽,都給孟唯景一個面子。
但最好別是啤酒。
她伸長手臂,握緊手指,衆目睽睽之下将玻璃杯輕輕抵在孟唯景的手指處。
眨了眨眼:“孟會長,幸會。”
孟唯景面無表情,眼眸裏的黑色深沉。
“許蘇。”他緩緩開口,要命般給她下了套,“好久不見。”
好的,好久不見。
“什麽?好久不見?!”
“會長你和許蘇認識啊?!”
“許蘇你怎麽不早說呢?!”
“我——”許蘇一時語塞。
孟唯景輕笑了聲,一口幹掉杯裏的液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幹了,你随意。”
他在人多的時候,比人少的時候看起來好相處。
但許蘇心裏清楚,這個人隐匿在皮囊之下焉兒壞的靈魂。
就像他高三那年誘導她看小黃.片,還得專門騙她說是化學複習資料一樣龌龊。
許蘇勾着唇笑,一口氣幹掉這杯叫做重逢的苦啤。
沒過一分鐘,她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歡笑都是他人的,作死後遺症是自己的,許蘇的話更少了,剛開始別人問她還回答,後來索性閉嘴,這讓嚴蕊等人更加不滿,他們本着聊八卦的心思想從許蘇口中套出有關孟唯景的風雲往事。
奈何許蘇除了吃就是傻呵呵的笑,活脫脫配不上孟唯景舊好這個稱呼。
許蘇也不想啊,于是飯過三旬,頭疼欲裂之時,她悄悄溜了。
她蹲在海客家門口的公交站打電話,這邊有一個不大的亭子,剛好淋不到她,路上行人很少,水灘很多。
她對着電話裏的付夢楠撒嬌:“楠楠寶寶,你來接我好嗎?雨下得好大,人家沒有帶傘。”
付夢楠嘆息:“蘇姐,今天周五,我回家了啊!你是豬腦子嗎?是你騎自行車把我送到地鐵口的!”
許蘇撓撓臉,拖長尾音:“我真的忘了啦。”
她望着面前的一灘水,行人的腳步,樹木的倒影,像是波濤洶湧一般拍擊着她的腦子,她保持着蹲在地上打電話的姿勢,一頭栽向——
下一秒,似乎有什麽東西,扶在她的肩膀。
謝天謝地,她的新連衣裙保住了。
孟唯景的臉突然靠近過來。
背着光,她看到他眼裏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然後,她被扶着站起來,又了無依靠。
孟唯景撐着一把臉,許蘇看清了,是他剛才下樓新買的那把,黑 * 色的,面積很大,雨滴砸在上面噼裏啪啦響。
“你住哪棟宿舍樓。”他的聲音很涼,比剛才吹來的夜風都涼。
許蘇報了宿舍樓,歪着頭問他:“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不說話。
許蘇借着酒膽牽住他的手,猛地一下。
她馬上就能,牽着孟唯景的手,在雨中行走了。
孟唯景甩開她,輕哼一聲:“別動手動腳。”
許蘇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唉。
這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