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不點兒
星辰所在的特殊教育學校位置特別偏僻, 兩人需要先乘坐公交車到達市區公交樞紐站，再進行換乘。
兩人到達市區時雨下的有點大了，許蘇撐開傘。
卷雜着春雨的風依舊冰冷，衣袖被吹動, 摩挲着肌膚。路邊枝桠末梢挂着晶瑩剔透的水珠, 滴滴答答往下落, 道路兩側的積水灘倒映着她和孟唯景清秀纖瘦的身影。
許蘇身高不夠, 孟唯景歪着頭：“擡高點。”
“啊？”許蘇沒聽清，她正在想事情，“你說什麽？”
孟唯景望了她兩眼，面無表情地從她手中拿過傘把手。
指尖觸碰到的一刻，許蘇還滿臉疑惑的眨巴眨巴眼睛。
“太低了。”春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淩亂無比, 表情依然高高在上, “當我一米六三？”
“......”許蘇眯起眼睛問，“說誰呢你。”
“還能是誰？”孟唯景挑着眉，反問她, “放眼着滿大街, 有幾個小不點？”
許蘇還真就轉過身掃了一眼這滿大街。
根本就沒幾個人。
這人可真是的, 陪他出門還逞口舌之快, 這要不是她脾氣好，有幾個人能忍受他這臭脾氣，竟然說她是小不點兒, 都不叫蘇總了......
“想什麽呢你？”孟唯景垂下眼睫，眼神落在她臉上。
許蘇無謂道：“想給弟弟買禮物 * ，我出門出得急，沒帶什麽東西。”
“不用買。”孟唯景的聲音忽然暗了下去，“真不用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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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 為什麽不用？”許蘇反駁他。
長風吹過，許蘇裹緊外套，張開五指伸出傘外，雨滴很快砸濕她的掌心，連紋路都浸滿濕潤。
“還是下雨。”許蘇嘆息道，“不行，你得和我一塊兒去。”
在孟唯景面前，許蘇很少有這種堅定不容拒絕的時候。
孟唯景看起來有些不情願：“我說蘇總啊，車來了——”
霧雨朦胧中，一輛嶄新的綠色公交奮力揮舞着雨刷器，緩緩朝兩人的方向駛來。
五分鐘後，孟唯景被她拉進距離公交站牌最近的大型超市。
許蘇站在一大排玩具貨架前，迅速從上打量到下，孟唯景抱臂站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自始至終都在看手機。
他對買禮物毫無興趣，因為那是他的弟弟。許蘇也不想問他，無奈實在是無法作出選擇。
她左手拿一盒積木，右手拎着一盒機器人，時間緊迫。
“同桌桌。”她又用那種近乎于撒嬌的語氣了，走出去兩步靠近他，肩膀有意無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身體，“你說哪個好？”
“哪個哪個好？”他拿手機的手一頓，眼裏有什麽情緒變了。
許蘇乖巧又伶俐，點點下巴：“這兩個。”
孟唯景先是盯着她看，然後突然抿了抿唇，手指點了一下機器人的包裝盒：“星辰喜歡這個。”
“嗯。”許蘇眉眼彎彎，“那就買這個啦。”
“其實真沒必要——”孟唯景話說一半，許蘇已經轉身将積木物歸原位。
扯着他去收銀臺的時候她說：“你放心，這是額外的禮物，是我買給星辰的，不算到我們之間的補課報酬中。”
大概是太怕孟唯景不帶她補課，所以許蘇的語氣特別虔誠，她迅速付錢，怕趕不上下一班公交車，根本沒注意到孟唯景聽到這句話之後的臉上浮現出的詫異神色。
只感覺他用寬大溫熱的手掌揉了揉她細軟的頭發。
孟唯景掃碼付賬，将餐盤端到許蘇面前，餐盤裏只有一杯奶茶和一塊薯餅。
外頭仍然下着小雨，窗邊的地磚縫裏灌滿泥濘雨水，行人們小心翼翼避開滋水炸磚，然後行色匆匆地朝前方走遠。
孟唯景紮好奶茶，推到許蘇面前，看了眼時間，說：“還早。”
許蘇把玩具放在座位最裏面，時不時得看上一眼。
孟唯景看見她這動作，沒忍住笑：“蘇總，你是不是緊張啊？”
“還好吧。”許蘇雙手搭在桌面上，下巴墊在手背上，問他，“很明顯嗎？”
她已經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了，星辰是特殊孩子，她從前聽陶文潔說，也聽孟唯景講，可百聞不如一見，她沒有十足把握讓星辰喜歡。
孟唯景只是笑，他笑起來嘴角微揚，十分桀骜，仔細觀看有一種不易發覺的溫柔。
他拿起薯餅，把包裝紙拉下一半卷在下面，沒遞給 * 許蘇，自己先咬了一口。
許蘇看見他太陽穴鼓動的瞬間眉尾飛揚，他咀嚼着，口齒不清：“好吃。”
下一秒，他把薯餅直接塞到許蘇嘴裏，動作貼心又霸道：“等着我。”
孟唯景說完這話就拎起從白馬鎮帶來的東西走向門口，對面有家長領着孩子出校門，他去接星辰了。
春雨不停，玻璃上映出籠罩陰霾的街道倒影。
許蘇拿出嘴裏那塊薯餅，咬下去的那一瞬間心思有些動蕩，再然後，臉也有些發紅發燙了。
她看着手裏被咬了兩口的薯餅，撅了撅嘴。
這人，唉——
孟星辰和孟唯景長相完全不一樣。
許蘇對孟如風印象深刻，氣質高冷面容精致富有英氣。上次見面她一身中性打扮，許蘇把她認成孟唯景的哥哥，當時有些尴尬，不敢再多說話。
如今看來，孟星辰就是孟如風的縮小版。
孟唯景一改之前面無表情的臉，他夾起一塊外焦裏嫩的雞肉塊遞到星辰面前：“吃這個嗎？”
星辰不說話，手裏拿着許蘇買給他的玩具，眼睛都不眨一下。
孟唯景把雞肉塞進自己嘴裏，咀嚼幾下，露出一個誇張美味的表情：“好吃，我們星辰夾真的不吃嗎？”
許蘇把盤子端過來，放在星辰面前。
金燦燦的雞肉，星辰的臉在旁邊映襯得很亮。
許蘇咬了咬唇，小聲說：“星辰要吃嗎？”
星辰手指頓了一下。
但只是頓了一下，他抓玩具的手指微微用力，低垂着頭，眼睛朝孟唯景的方向看。
許蘇不明白星辰的眼神，下意識地歪着頭湊近。
就湊近了一秒，孟唯景一巴掌拍在她頭上。
許蘇吃痛，臉皺在一起。
“孟唯景？”她一手捂着自己的頭，另一只手伸過去，拍在他肩膀上，“幹嘛推我？”
“注意距離。”孟唯景懶洋洋瞥她一眼，又夾起碗裏的面條一分為二，暖心得吹吹，直接喂給星辰。
星辰沒有拒絕，也不說話，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許蘇一眼。
比起孟唯景的姿态放松，許蘇略感挫敗。
但抛開別的來講，孟唯景的态度讓她感到驚奇。
她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吃飯，時不時擡眼看着孟唯景，等到孟唯景感受到她的目光，她便開始裝模作樣。
他非常冷靜，非常耐心，一口一口喂飽星辰，很快又把星辰送回學校。
他蹲下來，給星辰穿好衣服，不厭其煩的問他：“星辰今天開心嗎？”
燈光下能看到小朋友的臉頰處透明的絨毛，嘴唇紅紅的，嘴角沾了一點兒飯漬。
孟唯景扯來一張紙，細心給他擦掉：“看看我們小星辰，怎麽這麽不注意。”
兩兄弟就在許蘇對面，聲音那麽清晰的傳進她耳裏。
寵溺、溫柔。
春雨浸透的街道如此清透，屬于少年身上獨有的清冽好聞的味道占據整片空間。
她沒見過這樣的孟唯景，但她不意外。
他就是這樣的少年。
“哥哥送你回學校好不好？”孟唯景掏出手 * 機看了眼，又塞進去。
許蘇從座位上起身，餘光裏瞥見對面一塵不染的餐盤。小朋友吃完飯後，用紙巾擦掉了所有油漬，但落掉了自己看不到的嘴角。
孟唯景：“我去送他——”
“我和你一起。”許蘇說，“本來就是一起的，怎麽什麽事都自己做了。”
他牽着星辰軟軟的手，低低笑了聲：“怎麽着？想和我搶弟弟？”
“也不是不行啊。”許蘇走過來，蹲下身去，語氣裏滿是小心翼翼，“你說是不是呀？星辰？”
孟唯景聳聳肩，用指尖輕輕撓了一下星辰的掌心。
星辰突然攥緊他的手指，表示拒絕。
直到将星辰送交到老師手中，許蘇都沒有得到星辰一個眼神。
他只是個孩子。
許蘇從未這麽迫切想要得到一個孩子的回應，因為他是孟唯景的弟弟。
孟唯景撐着傘，距離許蘇很近。
在他們面前，是初春的雨天，地面和五彩斑斓的滑梯秋千被沖刷的幹淨，未滿五歲的孟星辰被老師牽着小手走近教室，看起來與普通孩子別無兩樣。
在這樣的雨天中，許蘇跟在孟唯景後面走向公交車站。
她又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空曠的學校沒有一個人影。
和孟如風的相處模式不同，孟唯景很疼愛孟星辰。
面對自閉症弟弟，他骨子裏那股溫柔含蓄全被誘發出來，是旁人不曾想到的。
一陣涼風夾雜着雨絲吹進傘裏，許蘇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她走在孟唯景身側，瑟縮着肩膀，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小臂。
接着，頭頂響起一道慵懶的聲音：“冷？”
“嗯。”許蘇點了點頭。
“那這樣呢？”
話音剛落，從後背湧來的一股暖意瞬間将許蘇包圍，那氣息鋪天蓋地，不容拒絕，也讓人——無法拒絕。
下雨天路上人少，有人都打着傘，基本誰都看不清誰的臉。
如果是在白馬鎮，許蘇或許就、違心地推開了。
但此刻孟唯景就把手搭在她肩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穿着的白色外套，好像真的在考慮，怎麽樣才能讓她變得不冷起來。
“不、不冷了。”許蘇輕咳了一聲，生生壓下一抹從內而外升起的害羞，“但、有點壓。”
“哦。”孟唯景看到她透着嫩紅的耳稍，突然又眉梢微揚，“真是個小不點啊。”
許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