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成年人的世界

沈眠睡醒以後就發現天都黑了，外面的路上有淺淺的水坑，年輕的學生們從附近的培訓班裏湧出來吃飯，到處都是花色不一的傘，小蘑菇一樣在屋檐下擠來擠去。

裴知逸牽着沈眠的手送他去地鐵站。

其實他有問沈眠要不要留下來，集訓的宿舍管得也沒那麽嚴，讓孟毅打個掩護就好，他可以跟沈眠住在外面的酒店。

唯一的問題是這附近的酒店不太好，他會覺得委屈了沈眠。

但是沈眠拒絕了，他在這種地方總是分外懂事，覺得自己跑過來打攪了裴知逸一個下午，如果再纏着他一個晚上就很過分了。

裴知逸也沒再堅持，這一個下午的見面撫平了他心底深處的困獸，讓他不再想時時刻刻把沈眠捉在懷裏。

他很過分地想，就算他真的松開手，沈眠也不會跑吧，沈眠已經習慣了在他身邊，即使他把手松開，沈眠也會颠颠地自己跑過來。

地鐵站離換乘的公交站不算近，但是走着走着也就到了。

沈眠站在入口，磨磨蹭蹭地不肯進去。

他擡頭看着裴知逸，覺得這個下午過得真的好快，幾個小時匆匆就過去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跟裴知逸說什麽話。

他知道自己一直很黏裴知逸，遠超普通的發小的依戀，但他不想改。

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站了一會兒，裴知逸伸手摸了一下沈眠的頭，問他：“你大老遠跑來找我，就是找我吃頓飯嗎？”

他總覺得沈眠還有事想跟他說，但是又拉不下面子。

他猜沈眠心思總是猜得很準。

沈眠一臉不知所措，不知道裴知逸為什麽這麽聰明。

他糾結了一會兒以後才慢吞吞地從包裏拿出一條真的很醜的圍巾，姜黃色，很短，只能在脖子上圍一圈的那種。

一看就是沈眠出品。

沈眠遲疑地把圍巾遞給裴知逸：“007讓我織的圍巾，我織好了，就是有點醜。你要是不喜歡就扔了吧。”

其實他不想讓裴知逸扔了，雖然這條圍巾很糟糕，但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做的東西，還是有點紀念意義的。

好在裴知逸沒有嫌棄。

裴知逸把那圍巾接了過來，他的視線落在了沈眠的脖子上，那裏也戴着一條圍巾，也是姜黃色的。

他手上這條醜醜的圍巾也是姜黃色的。

兩條圍巾是情侶顏色。

“我會帶去參賽的。”裴知逸笑了一下。

沈眠心想，不要吧，那豈不是全世界都知道我手工很爛了。

但是東西已經送出去了，要怎麽用都是裴知逸的事情。

所以他只是抱了裴知逸一下，臉貼着裴知逸的脖子，小聲說：“那你比賽別有壓力，你拿不拿第一都沒關系。”

裴知逸也抱住他，眼神中帶着笑意：“那我要是拿最後一名呢？”

沈眠理直氣壯地偏心眼：“那也很厲害。”

裴知逸又笑起來。

沈眠總是毫無道理站在他這一邊，這件事他從小時候就知道了?。

他小時候脾氣不好，爸媽又常常不回來，沈眠就很憂心忡忡，覺得他爸媽這麽不管他，前途肯定一片黑暗，于是就背着自己的零錢罐來找他，說自己會養他。

這麽多年，他早就變得優秀而冷靜了，但他知道，如果他有天突然從雲端跌落，一無所有了，沈眠也絕對不會不要他。

他突然很想親沈眠一下，哪怕是任務也好，是意外也行，給他個理由，讓他吻上那雙綿軟又讨喜的嘴唇。

也就是這時候，007冰冷的機械音在腦海內響起：“随機任務：請宿主沈眠給宿主裴知逸一個告別吻，分值3分。”

裴知逸懷疑這系統肯定偷窺自己內心了。

但是他還沒反應過來，沈眠已經因為分值兩眼放光。

他被沈眠拉到了地鐵口旁邊的過道裏，這裏幾乎沒有人，只有冷冷的秋雨還在無止境地落在地上。

寬大的傘遮住了他們的上半身。

在這人潮擁擠的路口，背着光的地方，沈眠踮着腳，給了他一個吻。

這個吻是冷的，夾雜着秋天水霧的氣息。

他聽見沈眠磨貼着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抱怨，“哥，你長太高了，親你好難。”

這抱怨聲又輕又軟，卻在一瞬間蓋過了鋪天蓋地的雨聲，撞進了裴知逸心裏。

沈眠最終還是趕在八點前坐上了地鐵，這個地鐵站比較偏，所以他幸運地擁有了位置。

來的時候他沒有覺得路程有這麽長，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時間好無聊。

等他好不容易下了車，又接到了沈妤的消息，拜托他去廣燕路的那家草莓甜點屋帶個蛋糕。

“哥，求你了，這是當季限量，我下午忘記買了。但我好想吃。qaq”

沈妤很少這麽可愛地求他，看來是真的很想吃。

沈眠看得好笑，乖乖轉了個彎，繞去了廣燕路。

他來這家店已經是常客了，不僅買了沈妤要吃的栗子蛋糕，還買了蝴蝶酥跟巧克力。

等到拎着蛋糕出門的時候，沈眠直接走了旁邊的小巷子，而沒有去地鐵站，這裏離他家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還不如走路快。

但沈眠沒想到，他一走進這條小路，就撞見了一對情侶在路燈下接吻。

撞見這樣的事情，他本來應該是迅速繞道走人的。

但要命的就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人他認識。

是徐遠樊。

他外婆的得意門生，指導過他寫作業帶他爬過山的鄰家大哥，看着很酷，笑起來卻很陽光。

而跟徐遠樊接吻的那個人他倒是不認識。

但不妨礙他看出那是個長得還不錯的………男的。

男的。

沈眠手裏的蛋糕吧唧一下就掉了。

成功把那兩個靠在一起的人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徐遠樊看過來的眼神本來是有點不耐的，甚至有點不善，可當他看清楚沈眠那張傻不愣登的臉後，臉上就只剩下錯愕了。

又過了兩秒，他笑起來，跟靠在他身上的人說了句什麽，那人有點不情願的樣子，但最終還是摸了把徐遠樊的臉就走了。

徐遠樊慢悠悠走過來，把沈眠掉在地上的蛋糕盒撿起來，裏面的蛋糕已經爛掉了，所以他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吓傻了嗎？”他問沈眠。

沈眠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擺什麽表情合适。

徐遠樊就摸了摸他的頭：“好難得碰到你，上次見面還是國慶。我請你吃飯吧，順便賠你蛋糕。”

沈眠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覺得這頓飯不是很好吃的樣子。

他糾結地問：“不會是鴻門宴吧？”

徐遠樊笑出了聲，覺得沈眠還是一樣的有意思。

五分鐘後。

沈眠跟徐遠樊又坐在了剛才的甜品屋裏。

因為他跟裴知逸吃過晚飯了，實在吃不下第二頓，徐遠樊就改請他喝飲料。

沈眠吸着奶茶裏的珍珠，好奇地看着徐遠樊。

他跟徐遠樊其實也說不上太熟，雖然他挺喜歡徐遠樊的，但是兩個人畢竟只認識了三天。

但他卻突然撞破了徐遠樊的秘密。

他想了想，跟徐遠樊保證道：“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他說得鄭重其事，就差舉起手對天發誓了。

徐遠樊卻噗嗤一聲笑了，他自己點了咖啡，也不怕晚上睡不着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咖啡，又逗沈眠：“你說的亂說是什麽？”

沈眠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就是你有男朋友這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徐遠樊想，果真是小孩兒。

小孩子才會這樣信誓旦旦要為朋友保守秘密。

“那不是我男朋友，”他很無所謂地跟沈眠解釋，“只是個炮友，而且準備分手了。”

沈眠給震住了，他這輩子還沒接觸過這麽混亂的關系。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應，慌亂中嘬了口奶茶，差點沒給珍珠嗆死，咳嗽了個驚天動地。

徐遠樊好心地拿了面紙給他。

徐遠樊還是老神在在的樣子，拿着個打火機在手裏玩來玩去，卻沒有抽煙。

他問沈眠：“你也不算太小，高中生了，不至于被吓到吧，還是說你覺得惡心？”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也很淡定，并沒有什麽挫敗的樣子，好像只是在問天氣怎樣。

沈眠迅速搖頭，“沒有。”

他很認真看徐遠樊：“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過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但如果你有男朋友這樣就不好了。”

徐遠樊又笑起來，他每次碰到沈眠都覺得很有意思，這個小孩長得好看，但是說話做事卻總自帶喜劇效果。

“我沒男朋友，”他跟沈眠說，“我跟別人都是遵循雙方自願的，不講感情。”

沈眠更不知道該回什麽了，表情甚至有點沉重。

這種成人話題對他真的過于刺激，他還是個小處男，不太想推開新世界的大門。

氣氛一時有點沉默。

沈眠又在吸珍珠，等他吸到最後幾顆珍珠的時候，他好奇地擡起眼睛看徐遠樊。

“你為什麽會喜歡男生啊？”他問得很單純，就是在好奇而已。

“還用想為什麽嗎？我青春期只盯着男的開，自然就開始。”

沈眠就“哦”了一聲。

他沒再問來問去，好奇心到此為止。

他老老實實吃掉了桌上的蛋糕，吃完打了個嗝，覺得有點撐。

徐遠樊等着沈眠休息了一會兒，才跟他一起走出了甜品店。

他的車就在外面，自然而然地送沈眠回家。

現在已經十點了，沈眠的爸媽都發消息問他到哪兒了，裴知逸也問他。

沈眠低着頭一個個回過去。

他還沒發完，就聽見徐遠樊說：“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要保守秘密什麽的。我跟家裏已經出櫃了，所以無所謂。”

沈眠“啊？”了一聲。

他側過頭看着徐遠樊，有點糾結地問：“那你家裏跟你生氣了嗎？”

徐遠樊笑笑：“生氣太輕描淡寫了，他們把我打了一頓，趕出家門了。”

沈眠皺起了臉，他覺得這樣很不好。

但他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徐遠樊，最後只好輕輕說了句：“我覺得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也沒什麽差別。”

徐遠樊也看了沈眠一眼。

沈眠乖乖坐在副駕駛上，手裏捧着要帶給沈妤的蛋糕，生怕不小心倒了。

他天生一張很乖的臉，穿着白襯衣的樣子更是清秀溫柔，但是他身上卻罩了件明顯不合身的黑色外套。

徐遠樊心裏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雖然他什麽也沒問，但是他卻好像猜到了那黑色外套是誰的。

他想，沈眠一看是被家裏寵着長大的，所以才會總抱着一種包容別人的态度。

可他以後會走怎樣的路呢，會一直這樣溫柔地安慰別人嗎？

還是慢慢在人群中變得晦暗，失去年少的光彩。

他很快就把沈眠送到了家，車停在南湖巷外。

沈眠跟徐遠樊說了謝謝就準備開門下去。

但是徐遠樊突然喊住了他。

沈眠回過頭，以為徐遠樊還有什麽事情要說。

可他卻看見徐遠樊靠在駕駛座上，黑暗的車廂內，徐遠樊的五官深邃英俊，有種慵懶的性感。

他笑着對沈眠說道：“其實你也是我喜歡的類型，要是發現自己喜歡男生，也可以來找我。”

沈眠呆住了，回過神以後整個人都貼在了門上。

“不，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他還傻乎乎道謝。

徐遠樊更樂了，大笑出聲。

他繼續逗沈眠，還故意湊過來一點，眼角眉梢都是勾引。

他問：“那要跟我接個吻嗎？确定一下性取向。”

沈眠這次什麽也沒說，啪得一下打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一直跑到巷子口，他才轉過身，還是很講禮貌地對徐遠樊揮揮手，算是道別。

然後他就一鼓作氣竄進了巷子，仿佛後面有野狗在追。

徐遠樊笑了足足三分鐘才停。

他突然覺得這個晚上也沒那麽糟糕。

開車離開的時候，他想，如果他是在高中遇見沈眠這樣的男孩子，出櫃時間可能還要提早兩年吧。

他會理所當然地被吸引，然後不擇手段地追求對方。

但可惜，這麽可愛的男生，不是上天給他安排的。

他眼中的笑意淡去了點，停在紅綠燈的時候，他給沈眠發了條消息。

“剛才是逗你的，不是認真的，吓到你很抱歉。下次再請你吃飯。”

作者有話說：

徐遠樊：……甜甜的愛情不屬于我（助攻就要有助攻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