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所見的,都是那些端莊貴女,莫說哭着用他的袖子擦眼淚,便是在他跟前,露出一點不優雅來。

然而花溆哭的梨花帶雨,好看極了。

就算将他衣袖裏衣泅濕,他心中竟然沒有生出不悅。

動作輕柔的擦拭掉她腮邊淚珠,封郁神色陰翳偏執:“跟了孤,化成灰也是孤的。”

花溆懶得搭理他。

她哭了一下,覺得沒意思,随便哭哭眼眶就幹巴巴的哭不出來,這也太慘了。

“唔。”她又用他袖子擦了一下,可憐兮兮開口:“餓了。”

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軟。

封郁看着自己濡濕的衣袖,垂眸不語。

是什麽讓這女人覺得,自己會慣着她。

“餓着。”他道。

花溆卻不理他,直接打着哈欠,懶洋洋的吩咐:“錦屏,牡丹卷。”

錦屏脆生生的應下,轉身就去拿東西。

不光有牡丹卷,還有一碟子紅豆糕,并一壺香飲子,這是高達制的,早給她準備好了。

花溆吃的心滿意足。

封郁瞧着她吃的香甜,也跟着拈起一塊,那牡丹花糕又香又甜,在他吃過來,有些膩,可瞧着她吃的好,他又覺得,這口中的點心滋味,好似真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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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吃了一塊。

人生中的第二塊。

因着她嘗試新事物,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在他再次伸手的時候,花溆直接拿起剩餘的兩塊點心,直接吞到嘴裏,小小的嘴巴撐了兩塊大大的點心,弄的跟倉鼠一樣。

可可愛愛。

封郁原本想生氣,瞧着她這樣子,卻生不起來。

他眸色幽深,索性壓着她,狠狠的親了一口,嘗到她口中牡丹卷香甜的滋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甜。”他道。

花溆紅了臉,卻佯裝惱怒,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轉身就回了內室。

等她捧着書背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封郁竟然沒有跟着走進來。

捧着臉呆片刻,她又捧着熱乎乎的香飲子喝了兩口,這才看向窗外,有太子在的時候,小院中燈火通明,下人們忙活的腳不沾地。

各處機構,都快速運轉起來。

花溆看着他們井井有條,明明只是一處小院子,卻跟一個小型機關一樣運作。

她複又捧着書來讀,手中有書,旁的便盡數給忘了。

等她洗漱過後,穩穩當當的躺在床上,也不見太子過來,她捏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每一次睡覺,太子都要緊緊的摟着她,好像她是個布娃娃。

今兒他不在,她心中就生出幾分未來難測。

花溆閉着眼睛,想今天的春英,想着小将軍,忠君愛國四個字,是她的信仰。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太子竟然用國家安定這樣的理由,騙的小将軍直接将她送過來,還當他會好好的招待她。

這借口着實有些妙。

根據小将軍的只言片語,花溆就已經猜到,定然是跟他說,什麽太子之位不穩,儲君不穩,陛下昏庸無道,這天下将亂。

唯有太子之位穩住,才能更好的圖謀以後。

就算太子不好,但也比其他幾個兄弟好很多。

君臣君臣,他用君臣哄着他。

她恨小将軍癡,恨小将軍傻,卻也知道,他一片赤誠之心,是他們負了他。

這般想着想着,到底睡着了。

夜深。

萬物寂靜。

女子清淺的呼吸,若隐若現。

封郁立在榻前,看着她恬靜的睡顏,身上的疼痛也好似緩了許多。

打從出生起,他就是不受期待的孩子。

皇後血崩,生下的皇子被包了薄薄的襁褓,放置在産床上半個時辰。

具宮女說,當時他被抱起來的時候,渾身青紫。

打從那時起,他的身體就有些不大好,再加上當今不喜,鄭貴妃厭惡,他的日子着實不好過。

跌跌撞撞長這麽大,什麽苦都吃過。

宮裏頭的宮女太監,約莫都是吃不下發黴饅頭的,但是他能。

掉在地上也能吃,那點子塵土和饑餓比起來,不算什麽。

可他的床榻上,從未出現過旁人。

東宮妻妾莺莺燕燕,都被太子妃把持着,她喜歡封稷,卻又不讓別的女人近他身。

獨斷又專橫善妒,和她的姑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封郁勾起唇角,修長的指節解開扣子,直接躺在她身側,聞着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将她整個人都摟在懷裏。

一夜好眠。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他氣色都好了很多。

花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在,不由得滞了滞,呆呆問:“您不去上朝?”

封郁随意道:“往後不必去了。”

見她檀唇微張,呆呆傻傻可愛極了,封郁這才慢條斯理道:“由于強搶臣妾,孤的太子位,被廢了。”

“并羅列罪名一百二十項。”

這麽說着,他不禁淺笑出聲。

花溆看着他笑,不禁怔在原地,在她的印象中,他素來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表情淡漠陰翳,但今兒笑開了,卻露出幾分少年人的熱忱。

“您不是太子了?”她謹慎問。

見對方點頭,花溆便欺身上前,捏着他腮邊軟肉,放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用力的拉扯着,看着他腮邊變得紅彤彤。

蒼白的臉頰染上幾分紅暈,登時可樂起來,美滋滋道:“以前你我地位有天壤之別,如今你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說完自己又覺得不對,皺着眉頭,不高興道:“這話怎麽說的?”

她鼓着臉頰,滿是不高興。

封郁今兒心情好,也不計較她放肆,挑着眉尖捏回去,低聲開口:“喜歡?”

花溆點頭,她早就想捏了,越是俊美如神祗,神情淡漠的男人,就越是叫人想要打破他這份平靜。

兩人你捏着我,我捏着你。

沒一會兒,她就眼淚汪汪的求饒:“您手勁大,疼。”

封郁一聽,手中的力道,趕緊松了松。

“行了,說了帶你出去玩。”他瞥了她紅彤彤的臉頰一眼,有些心虛。

往常的時候,他是覺得,越是欺負她,心裏越是高興,但今兒,真的只是玩鬧罷了。

話音剛落,他便直接牽着她的手,施施然往外走去。

花溆臉頰一僵,有些抗拒,方才那惬意的笑容,登時消散。

“您且憐惜些,我還要臉呢。”她道。

若是出去了,旁人都知道她是個紅顏禍水,勾的太子爺被廢,簡直是千古奇聞。

“私人地方。”他回。

他沒這麽逮着一只羊薅毛。

花溆這才放心下來,轉而又興致勃勃的回去梳妝換衣,穿着新制的春衫,在他面前來回轉圈:“好看嗎?”

封郁喉結滾動,輕聲回:“好看。”

說着他眸色幽深,側眸望過來,淺聲道:“走吧。”

說着牽住她皙白的柔荑,施施然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高達,去把兜帽拿來。”

花溆:……

“您給上了兜帽,我這梳妝的意義何在?”她問。

封郁瞧了她一眼,這人的長相,有多麽招蜂引蝶,她是完全不知道。

他懶得多說,直接牽着她上了馬車。

花溆上了馬車,才把兜帽放下,登時有些蔫蔫的,出門梳妝帶兜帽,無異于錦衣夜行。

看她興致不太高,封郁敷衍的捏了捏她的臉,拉開馬車小幾上的抽屜,低聲道:“吃吧。”

花溆看着精致的牡丹花糕,怔了片刻,還是決定原諒他。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她想着,就吃一口。

然後想着,再吃一口。

然後一口又一口,一碟子精致的牡丹花糕就進了肚,有了甜食,她心情瞬間好上許多。

乖巧的拈起一塊點心,做出要喂他的姿勢。

封郁有些意外,畢竟她上次,可是一口氣吃了兩塊,也不會給他留。

心中升起一絲溫暖,她還是很善良的。

他張嘴去噙,卻見花溆眉目間有愉悅笑意,直接将那最後一個桂花糕,送進自己口中。

她動作快速優雅,特別快速的送入自己口中。

盤子一幹二淨,連點心渣都沒留。

封郁抿着薄唇,擡眸看她。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還是那陰翳淡漠的模樣,她偏偏看出幾分委屈來。

看他不高興,她就高興了。

“唔,下次給您留。”她敷衍開口。

說着又忍不住撩開車簾,看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下巴枕在手上,看着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些人氣,給予她很大的勇氣。

“好看?”他問。

花溆瞥了他一眼,沒回答,短暫的回眸,都讓她覺得浪費時間。

封郁被她氣的心口疼。

“放肆。”他低聲喝罵,卻見花溆不疼不癢,毫無反應。

“殿下恕罪。”她連謝罪,也說的漫不經心。

這姑娘是篤定他什麽都不會做,故而才這般的拿喬。

看着她星光熠熠的雙眸,封郁又覺得,好似被她怼幾句,也無妨。

花溆看着往桃園的路,忍不住挑了挑眉。

“桃花還開着呢?”她問。

封郁點頭,側眸笑道:“對。”桃花花期不長,但不同的花之間,花期截然不同,現下仍舊有桃花開着。

馬車一路往最裏面行進。

花溆怔怔的看着,最早開放的區域,現下已經綠葉蔥蔥。

再往裏頭走,那景色慢慢的過渡成粉。

再往裏頭,就漸漸額染上一點綠,變成了淺碧色。

“綠萼?”她怔然。

這花好看又稀缺,她只在書上見過,從未在現實中見過。

如今漫漫一片,像是天上軟軟的綠雲,入目盡是溫柔。

封郁身着蒼色直裰,身影筆直挺立,蒼白的臉頰跟白玉一樣,精致宛若玉雕。

輕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他眉眼悠長,眼尾上翹,那雙眸中,映不出半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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