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女神

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姜涵頓時傻了眼,臉上像是被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原本就沒理順的思緒徹底被打亂,忽然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她尴尬地擡起眼,和傅硯時的視線相撞。

後者老神在在,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打算怎麽圓下去”的模樣。

姜涵突然很後悔。

後悔今天不應該來上他的課,更不應該在課上和他說那樣的話,否則她現在也不需要只是想和他說一句話,還要扯一些有的沒的。

想到這裏,姜涵擡起手,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但眼下這個處境,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說:“雖然今天天氣是不太好,但這就像人生,有起就有伏,有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也會有狂風暴雨降臨……”

傅硯時皺了皺眉,沒等她把話說完,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哦。”姜涵其實也沒想好要說什麽,他不想聽正好。姜涵麻溜地收起長篇大論,悄悄看他一眼,只頓了幾秒,便改了口,“我就是想問問您,您還記得您今天中午吃了什麽嗎?”

“……”

傅硯時盯着她沒說話。

心想這女生長得挺漂亮,居然是個傻子。

姜涵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他不說話,她只當他在回憶。

按照姜涵的想法,她先問問他記不記得中午吃了什麽,他肯定會說記得,那麽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下去問他還記不記得八年前住在他對門的鄰居。

多麽自然的對話。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和他相認了。

姜涵想得很美。

然而事情卻并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樣發展。

傅硯時靠着門,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半晌,他低聲道:“同學。”

他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只能用這樣的稱呼代替。

姜涵也不介意,乖乖地點頭,期待地應了聲:“嗯。”

她擡起臉,等着他往下說。

傅硯時看了她一會兒,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

不知道是不是姜涵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看她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點……同情?

姜涵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突然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反應慢了幾拍,而後茫然道:“嗯?”

她慢吞吞的反應像是印證了他的猜測,傅硯時扯了下嘴角,語氣和先前有了些細微的不同:“我覺得,你要找的人不應該是我。”

姜涵沒聽懂,張了張嘴,呆呆地望着他:“什麽?”

傅硯時沒往下接話,而是問她:“你今年多大?”

“……”姜涵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如實說,“十九。”

傅硯時稍稍揚了下眉:“才十九?”

姜涵覺得這個才字有點歧義,于是解釋了一句:“馬上就二十了。”

傅硯時:“大一?”

姜涵老實道:“大二了。”

她話說完,傅硯時沉默下來。

就在姜涵想問他“為什麽要問她這些是不是已經想起她了”的時候,傅硯時突然又出了聲:“既然你都已經在這裏上了一年學了——”

他說話的語速極慢,溫吞中暗含幾分嘲諷,“那你應該知道你們學校的校醫院在哪裏吧?”

姜涵:“……”

不等她說話,傅硯時擡手指向太陽穴的地方,點了點,補充道:“我覺得,你與其來找我,不如去找那邊的老師看看這裏。”

“……”

今天出門前,姜涵在帶傘與不帶傘之間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把傘帶上。

盡管這場雨下得不是時候,讓她面子上有點挂不住,但姜涵心裏還是有一絲小慶幸,最起碼她這把傘沒有白帶,待會兒回去也不用淋雨。

然而傅硯時這句話,就像是當頭一盆涼水潑下,讓她心中僅有的小慶幸也消失得蕩然無存。

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後,姜涵瞬間變成了一支被點燃的炮仗。她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瞪他:“我又沒病,我為什麽要去校醫院!”

傅硯時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垂下眸,低低地笑了聲。

聽到他的笑,姜涵沉着臉,面色不佳,本來還想喊他一聲“硯時哥哥”套套近乎,現在卻只想罵他一頓撒氣。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姜涵不再克制脾氣,露出她鋒利的獠牙,“我上誰的課管你什麽事?我有沒有男朋友又管你什麽事?你是老師,又不是我爸,我憑什麽要回答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傅硯時盯着她,似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半分鐘後,氣笑了:“你還知道我是老師?”

意識到自己話說得有點重了,姜涵咬了咬唇,聲音低下來:“可我又不是你的學生。”

傅硯時涼涼道:“不是我的學生就可以跟我這麽說話?”

“……”

姜涵無言以對,這要是放別的老師她肯定不會這麽說話。好半天,她才破罐子破摔,憋出一句:“那你到底想怎麽樣嘛!”

他想怎麽樣?

傅硯時氣得快沒話說了:“同學,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你到底想怎麽樣?”

話題又繞回了起點。

姜涵頓覺無力,沒想到重逢後第一次見面會鬧成這樣,她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讓他們之間的對話到了這種針鋒相對的地步。

但無論如何,今天她也喊不出一聲“硯時哥哥”了。

半分鐘後,她垂下頭,蔫噠噠的像只霜打的茄子:“算了。”

算了。

反正他都沒認出她來,她何必熱臉貼冷屁股,自讨沒趣呢。

傅硯時挑眉。

姜涵擡眸看他一眼,而後彎腰,朝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老師,是我不好,我不該打擾您的。我先走了,再見!”

她說完這句話,也不管傅硯時有什麽反應,立即轉身朝樓梯的方向跑去。

她的裙擺很長,随着她跑起來的動作在半空中飄舞。

傅硯時莫名其妙地盯着她離開的背影,腦袋裏回響她說最後那句話的語氣,怎麽聽起來那麽委屈?

然而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秒,就被他丢到腦後。

對于今天課上課後發生的意外事件,傅硯時并沒有太當回事。

他本身也不是一個耐心特別好的人,這輩子最大的耐心全都給了曾經鄰居家的一個小女孩兒。出國留學後,他把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學習上,不管有多少人向他表白,他從未接受過任何人。

本以為回國當了老師會好一點,哪知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改善。

他甚至有點兒後悔當初回國沒有好好做打算,聽了幾句耳旁風就到了這所學校。

姜涵走後,傅硯時打開辦公室的門。

剛走進去,鄒凱就來了。

鄒凱算是傅硯時的學長,比傅硯時大兩歲。兩個人從初中起就在同一所學校上學,高考又一起考進了全市第一的重點中學。

兩年前傅硯時還在國外攻讀博士學位,鄒凱作為G大計算機系的教授,被安排去他所在的學校學習考察。

這是數年後兩個人第一次在異國他鄉見面。

之後就一直保持着聯系。

直至傅硯時回國前夕,鄒凱想方設法地慫恿他也來G大教書。

傅硯時坐下來,看着來人,不鹹不淡道:“你來幹什麽?”

“怎麽,我不能來啊?”鄒凱随手抽了把椅子出來,在他對面坐好,開門見山,“我說你這逮着人就撒氣的脾氣,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傅硯時略一皺眉:“我什麽時候對你撒氣了?”

鄒凱說:“不是我。”

“……”

傅硯時看着他不說話。

鄒凱手撐着他的辦公桌,斜着身體往他那邊靠過去:“我聽說你今天在課上為難了一個女生?”

“……”傅硯時并不覺得是在為難她,他只是正常提問,不過他懶得解釋。傅硯時看向鄒凱,“你怎麽知道?”

鄒凱沒回答他,而是反問:“你知道你罵的那個女生是誰?”

“……”

怎麽又變成他罵她了?

傅硯時沒說話,鄒凱想他也不知道,沒讓他等,馬上給他科普:“那個女生是隔壁A大舞蹈系的系花,舞跳得可好了。去年元旦晚會吧,她跳了一支什麽舞我不記得了,總之特別驚豔。我當時也去看了,啧啧,那身段,那舞姿,簡直堪比天仙下凡。”

“……”傅硯時面無表情,“有那麽誇張嗎?”

“怎麽沒有!”鄒凱激動地拍桌,“那可是我的小女神!傅硯時我警告你,我小女神能來旁聽你的課那是你的榮幸,我求都求不來呢,以後她要是再去聽你的課,你可得給我對她好一點兒。”

“……”

“順便呢,最好再抽空通知我一聲。咱們不是還有那個什麽互相聽課的教學任務麽,我就可以完成了。”

“所以,”傅硯時頓了頓,慢條斯理地說,“你到底是想來聽我的課,還是來看人的?”

鄒凱想了下:“有區別嗎?”

傅硯時:“當然有。”

鄒凱坐回去,不依不饒:“怎麽個區別法,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傅硯時淡聲說:“你要是想來聽我的課,我很歡迎。但你要是想看人,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鄒凱不解:“為什麽?”

傅硯時輕嗤。

為什麽?

他今天都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确了,如果那個女生再來聽他的課,看樣子他得親自送她去一趟校醫院才行了。

鄒凱不在現場,所有消息也是通過坐在教室裏的那些學生傳出來的。

有幾分真假他并不清楚,但一聯想到傅硯時從前的為人,他們傳得再誇張他都能信。

還記得初中有一次校運會上,有個女生給他送水。

傅硯時說了不要,可那個女生怎麽也不肯放棄,非得要讓他收下。幾次下來,傅硯時也發了火,他二話不說接過那瓶水,送水的女生還沒來得及高興,傅硯時就舉着擰開蓋的瓶子往她頭上倒。

整瓶水都灌在了她的身上。

那天很冷,女生從頭到腳沒有一塊地方是幹的,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給他送東西了。

……

鄒凱嘆了口氣:“我以為你上高中以後脾氣變得好很多了,你說你惹誰不好,偏偏惹我的小女神。難不成你這脾氣還因人而異?”

傅硯時輕哼了聲,算是默認。

“喂。”鄒凱喊他,“你回來之後,有沒有見過你那個鄰居小朋友?”

傅硯時看他一眼,輕飄飄地問:“怎麽?”

“沒什麽。”鄒凱吊兒郎當地說,“我就是挺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小朋友才能讓脾氣那麽差的你棄惡從善?”

聽到最後四個字,傅硯時沒好氣:“你找打?”

鄒凱半點不怕他,嘿嘿笑道:“我都說了,我就是好奇而已。”

傅硯時不耐煩地收回目光。

他回國也有好幾個月了,不是沒有去看望過他的外公外婆。不過兩位老人家告訴他,原先住在他們對門的鄰居早就搬走了,現在這套房子是租給別人住的。

他們也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

“你不肯說就算了。”鄒凱站起來,無所謂道,“我下節還有課,先去準備了。”

他朝傅硯時擺了擺手,往門口走。

就在他快要走出去時,身後的人突然叫住他:“你那小女神,叫什麽名字?”

鄒凱一聽來了興致,回過頭,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看你看,我就說嘛,我小女神那麽可愛那麽漂亮,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她!你說,你在課上那麽對她,是不是故意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傅硯時很無語,把他的話還給他,“不說就算了。”

反正他只是随口問問,不是真的想知道。

“她姓姜,姜子牙的姜,單名一個涵字,涵養的涵。”鄒凱一本正經地介紹,“我的小女神名字叫姜涵,好聽吧?”

傅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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