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進組不久就是情人節,全組都歡天喜地,不管有沒有情人陪伴,這總歸是個不大不小的節日。
于是就有人磨着導演早收工。
導演也是好脾氣,看着日程表,說:“好。”
同意是同意了,可誰都知道今天這場戲難度頗高,估計早不了。
但有希望總是好的,大家熱火朝天,單身漢子們約定晚上在房間裏看球喝啤酒。
早晨的時候白小薇就被栾炎問:“你過過節沒有?”
小助理一臉遺憾:“木有。”
後來她在化妝室裏陪着栾炎,栾炎又說:“你晚上肯定沒安排吧?”
白小薇嘟着嘴,“要不要這麽直接啊!”
栾炎站起來放下臂彎的袖口,那裏用特殊技法畫上了一道很長的傷口,看得猙獰。
他說:“如果這場順利,晚上我就帶你去見見世面!”
小薇跟着他走出化妝室,正巧碰上劇組裏的燈光師。
漢子朝小薇打招呼,停下來似是有話要說。
栾炎以為是工作上的事,于是也停下來站在一旁。
那漢子突然就不說話了,支支吾吾看着栾炎。
哦,這就是嫌大神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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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炎秒懂,又是在今天這種日子,他家小助理乖巧可愛,他作為男人,很理解。
但……
“有什麽事這裏說吧。”大神完全沒有回避的想法。
漢子苦着臉,“我回頭跟你微信聊。”
小薇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一頭撞上面色不虞的栾炎。
“白小薇今天不是法定節假日,你沒有假期。”
“……”小薇一頭霧水。
這時手機響,漢子的微信很急切,約了小薇過節。
“……”還真被大神說中了。小薇瀑布汗。
她回想一下,與這漢子不過說過幾次話,送過兩次暖寶寶而已……
栾炎垂眼看她手機,等着小助理拒絕。
可小薇收起了手機,什麽也沒表示。
在栾炎看來,他的小助理是很想去約會呢!明明是他先約的人,他都說了要帶她去見世面!
臉色更沉了,一路走過去吓着好幾個小妹妹。
白小薇追不上他,微信又響了,漢子還在等答複。
白小薇沒被追過也沒拒絕過別人,借口很爛:“晚上要工作沒時間。”
一個劇組的,漢子很容易就能知道小薇到底有沒有時間……這就跟被人發好人卡一樣無奈。
另一邊,爆破組正在試拍效果,栾炎站在遠處打電話,他說:“取消我的定位。”
才說完,背後一陣爆炸,衆人拿着滅火器上去處理,導演滿意的點點頭。
白小薇從後面跑過來,被爆破炸得耳朵嗡嗡響,舉着水瓶問她家大大要不要喝水。
栾炎不理她,在衆人的簇擁下坐進安裝了爆破裝置的車裏。
試拍很成功,效果也很好,這次是真拍。
***
車子被架在木板釘制的高臺上,四周點起四個燃燒的鐵桶,氣溫一下子變得很高,他需要将車從高臺上開下來,這是一場飛車空中爆炸的戲。
警匪戲中最博眼球的橋段。
導演喊開始。
只見栾炎啓動了引擎,按照導演的要求,将車子毫不猶豫的飛出去,可爆破比預料的提前了幾秒。
短短幾秒,不過是眨了幾次眼睛的時間,卻能摧毀一切。
轟!
火焰四濺,流火竄進車內,栾炎已經顧不得控制方向,雙手抱住頭想要打開車門。
一聲聲爆炸近在耳邊,炸藥湧出的空氣令車子飛離了原來的軌跡,落在安全軟墊之外。
哐……
金屬零碎砸在地上,火焰高的一時令人靠進不了。
白小薇揪着手站在安全範圍之外,眼睜睜看着前一刻還在跟她發脾氣的栾炎,後一刻血糊糊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糟糕!”不知是誰這樣大喊一聲。
“放我進去。”白小薇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跨過安全繩。
她往他那裏跑,火苗舔舐了汽油又是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都在顫,她摔在地上,目光移不開栾炎滿臉的血。
爆破組的人越過她将栾炎拖離車體,這樣的一場戲,劇組居然沒有安排救護車。
已經有人打了電話,但拍攝場地是在郊區空曠的半山腰,救護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趕來。
白小薇的腿都是軟的,可還是堅強的緊緊握着栾炎的手,一步不離。
老何被攔在安全線外沖小薇喊:“快,快搬到我車上來!”
白小薇的眼鏡不知掉在哪兒了,模模糊糊聽見老何在喊:“小薇,小薇。”
她的眼淚掉下來,指着老何說:“快,我們有車,快把栾炎搬上車。”
大家七手八腳将他擡起來,小薇聽見他一聲吃疼的悶哼。
栾炎整張臉上都是血,也不知道傷口具體在哪裏,誰都不敢說話,小薇在混亂中找不到導演,在車上抖着手用栾炎的手機翻號碼。
顏青和元嘉都在y字部,小薇摁下號碼,“顏,顏總,栾炎出事了。”
老何從後視鏡裏看小薇,她雖慌亂,卻将事情說的很清楚,這件事劇組要付全責。
顏青迅速安排了醫院,車子停在醫院後門,公司的人和醫生已經等在那裏,将栾炎平移上推車。
小薇跟在一群白大褂後面跑,在手術室門口乖乖停下來,顏青在手術協議上簽完字,對白小薇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你是怎麽做他助理的?怎麽會出這麽大的事!”
還沒罵完,她的電話就響了,身後秘書的電話也響個不停。
顏青看了看,并沒有接起來,讓秘書将所有電話關機。
是報社的人聽到了消息,打過來核實。
這個圈子就是有這樣神奇的存在,好像在每個藝人身上都裝了針孔攝像機。
這件事不宜鬧大,還不知栾炎到底傷得怎麽樣,公司還未做下面的安排。
可不知到底是誰洩露了消息,手術還沒結束,記者就趕到了醫院,跑得快的幾個差點把話筒戳在顏青臉上,一個勁的追問:“顏總,現在情況怎麽樣?”
顏青躲都來不及,她自己立在手術室門口,怎麽也不能瞎說裏面躺着的人不是他們家栾炎吧?
她笑都笑不出來了,讓秘書找醫院保安把這些人帶出去。
***
記者越來越多,擠在醫院的正門和後門不肯走,醫院又加派了保全力度,可進進出出的病患那麽多,不用兩小時大神栾炎事故入院生死未蔔的消息就在網絡上傳開了。
中途有醫生出來找負責人談話,小薇跟在旁邊,顏青也沒工夫攆她走,于是小薇聽見醫生說:“身上傷不算嚴重,最厲害的是臉上的傷,我們請了整形科一起會診,你再多簽一份手術協議書。”
顏青想多問兩句都不能,醫生又匆匆進去,沒多久請來一起手術的整形科醫生也從這扇門進去。
臉上……整形科……
就連一向淡定的顏青都坐不住了,站在走廊上抽煙,被路過的小護士說了兩句。
不知道過了多久,栾炎被推出來,腦袋上捆着厚厚的白紗布,還在昏迷中。
主治醫師摘掉口罩說:“人沒大礙,病人清醒後你們可以進去跟他說說話,切忌刺激到他。”
白小薇感覺天都要塌了。
顏青要去處理後面的事,她從醫院後門出去時被記者堵住,臉上戳着各個電視臺的話筒,她臉上戴着墨鏡,一語未言,被保安護送出去。
一個小時候,栾炎的病房門口多了三個穿黑衣的職業保镖。
小薇出去打水回來,站在門口做解釋:“我是他的助理,我叫白小薇。”
那些人應該是早知道了,便放她進去。
小薇進去剛把水瓶放下,栾炎就醒了。
他眨着眼睛暫時坐不起來,手腳有些外傷都裹着紗布,怔怔望着天花板一會兒後,看向白小薇。
兩人目光相接,白小薇笑着說:“你醒啦大大!”
他笑了笑,沒什麽力氣說話。
白小薇鼻頭酸酸的,端着一杯水去喂他。
他看她快哭了,聲音沙啞地逗她:“怕了吧?”
小薇點點頭,現在只要閉上眼,就都是他被困在着火的車裏出不來的畫面。
他被扶起來,卻不喝水,而是湊近小薇,低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別怕。”
小薇鼻音很重的恩了一聲,擡頭時,被他吻住唇。
他還不知,自己從脖子到眼睛被縫了一百多針。
小薇心疼得無法呼吸,不敢動,怕弄疼他,就這樣仰着頭,被他溫柔地輕吻,水杯裏的水撒了一床。
慢慢,他分開唇,握着她的手說:“爆炸那一刻,我的腦子裏只有你。”
白小薇徹底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栾炎哄着她:“別哭了,都是小擦傷,不怎疼的,我很快就能出院的,又是你無所不能的栾炎大大了。”
一個房間裏,他慶幸自己劫後餘生,她悲傷他即将面對的事情。
***
他擡起手,摩挲她的唇瓣,小薇自己給自己擦掉眼淚,從此很久,她都忍着沒有哭過。
栾炎眼裏的愛意毫無掩飾,直白地喚醒了小薇心中的什麽東西。
這麽多年,她只是單純的崇拜他,就算做了他貼身的小助理,也從不敢妄想什麽,可當他吻她時,她變得不可自拔。
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我都陪着你。
小薇想,她找到了她的愛情,不管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我都陪着你。
“眼鏡呢?”栾炎居然注意到了這些。
小薇鼻頭紅紅的,說丢了。
栾炎說:“等我出院陪你去配一副。”
小薇頓時又難過起來,卻強撐着說好。
他還想再親吻她,卻有人敲門。
門口的保镖仔細檢查了醫生的身份才放人,栾炎坐在床上,任醫生擺弄他的四肢,最後醫生摁了摁他的側臉,問他:“有什麽感覺。”
栾炎說:“麻麻的,悶悶的疼。”
小薇站在一旁,緊緊揪着手。
“沒什麽大問題,好好靜養。”醫生是這樣說的。
倏地,小薇松了口氣。
能晚一天是一天,她這樣希望,最好,他永遠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給顏青打電話說我醒了。栾炎躺回去,朝小薇要手機小薇不肯給,他以為這姑娘是想讓他全心靜養,并沒有多想。
“顏青的危機公關做得很好,別擔心。”他還這樣安慰小薇。
雖然覺得自己都是小傷,但還是體力不支的很快睡着,小薇躲到門外給顏青打電話,說栾炎醒了一次。
顏青說:“我這幾天沒時間去醫院,你把人給我守好了,千萬不要出什麽差池。”
小薇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打起十二分精神。
***
栾炎受傷住院本就是大頭條,而且一住就是好多天,璀璨經紀公司連個聲明都沒有,這讓記者們嗅到了不一樣的氣味,如蒼蠅般更是在醫院安營紮寨不肯離開。
甚至有人假扮成醫生的模樣要進來查房。
幸好白小薇機警,認出這人并不是每天打交道的醫生,命保镖将人扔出去。
此時栾炎正在喝粥,見小助理一臉氣憤就安慰她:“別生氣了,這種事我見過不少。”
小薇不能多解釋,就說讨厭這樣沒有職業道德的人。
栾炎好幾天沒接觸過現代産品,病房裏連電視都沒有,只好讓白小薇拿面鏡子給他。
“做什麽?”白小薇出乎意外的緊張。
栾炎先是笑了笑,開玩笑說:“記得出事時臉有些疼,我看看有沒有破相。”
白小薇再也做不出輕松的表情,她背過身不願看他,忙着将手裏的保溫盒拎出去洗,她說:“不用看了,還是一樣帥。”
栾炎覺得古怪,卻沒再多說什麽。
這天淩晨,他的病房裏來了一個客人。
元嘉進來時朝小薇說:“哇塞,整個一007麽,我要來看哥們還得大半夜的穿着醫生袍進來。”
他也聽到消息了,直接與白小薇聯系的,小薇看着樓下安營紮寨的記者們,出主意讓元嘉半夜來。
元嘉更勝一籌,不知從哪個劇組弄到的醫生袍。
進去時栾炎醒了,最近白天睡得多了,夜裏便不怎麽睡,見元嘉來看他,還打趣:“過幾天就出院了你來湊什麽熱鬧?被發現了又要寫栾炎大大重傷危在旦夕。”
小薇不敢聽他的這些調侃,借口出去打水。
元嘉拉了把椅子坐下,将全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刻。
他笑指着好友的臉說:“阿炎你這幅樣子我真想拍下來發微博啊。”
只是尋常的話語,栾炎順着他的話真擺好了姿勢說:“來啊。”
元嘉其實并不想照相,他不想記錄下這樣的栾炎。
可栾炎說:“快點,我累了。”
“累了就算了吧,反正拍了我也不會發微博。”
“拍一張吧。”栾炎說,“元嘉,別讓我活着像個傻瓜。”
房間裏頓時靜了下來,蹲在走廊上的小薇什麽也不知道。
栾炎一直看着元嘉,元嘉只好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滿臉白紗布的栾炎。
栾炎朝他伸手。
元嘉将手機遞過去,眼裏有淚,心裏憋得慌,他借口走到涼臺透氣。
栾炎看見了自己的臉。
等元嘉進來時,他這一生的演技也窮盡。
他将手機還回去,說:“太醜了,删掉,敢發微博我就殺了你。”
兩個靠演技吃飯的人,在這一晚互飙演技。
元嘉很快離開了,他走的時候握住小薇的肩膀:“照顧好他。”
小薇點點頭,當然,必須。
***
等她進去時,栾炎已經睡了,她見他睡得沉,便安心。
可黑夜中,栾炎卻睜開了眼,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小薇買了米粥要喂他,栾炎情緒不高,說不喝。
小薇以為他是傷口疼,要去叫醫生,誰知栾炎頓時大聲吼她:“叫什麽醫生,我沒事!”
小薇從房門口收回腳,端着米粥哄他:“喝一點吧,就一點麽大大。”
栾炎擡手掀翻了那碗粥。
小薇怔了怔。
栾炎說:“你出去。”
小薇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殘渣。
栾炎說:“滾!”
他不再是原先那個毒舌但不經意間總是溫柔的男神。
小薇躲了出去,就蹲在門口守着他。栾炎在房間裏砸東西,他伸手能拿到的東西都被砸爛了。
三個保镖疑惑的看過來,小薇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
陽光太過刺眼地照亮了整個病房,栾炎将自己蒙在被子裏不願出來。
隔了很久,小薇站起來去找醫生,她的腳全麻了,扶着牆過去
醫生告訴她,下午要給栾炎的臉換藥。
這件事本應該到今天下午才被攤開,可栾炎提前知道了一天。
這樣,他就多難受一天。
這是白小薇心疼的。
她重新回到病房裏,整理地上被摔壞的東西,唯獨不去觸碰床上那張棉被。
棉被下,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心。
下午醫生來的時候,小薇沒有進去。
栾炎找醫生要了一面鏡子,從出事到現在,他終于可以看清自己的臉。
白紗布被揭開,臉已經消腫,露出從鎖骨處一直蜿蜒至眉眼的傷痕。
第一次手術時美容科用了最細的線,卻還是不能将破裂完美縫合。
醫生的手很輕,一點點的清理了上面的血漬,中途需要栾炎的配合。
栾炎就端着那面鏡子,一聲不吭的配合着醫生仰頭,側臉,眼神越來越陰沉,到最後就連醫生都沒能力對他說一句:恢複得不錯,別擔心。
過完這天,醫生同意栾炎出院了。
栾炎現在的任何消息都需要被封鎖,顏青不便出席,全權交給白小薇,小薇跑前跑後辦完了栾炎的出院手續。
栾炎的腿上有傷不能走,坐在輪椅上被推出去,記者被保安隔在離後門六米遠的地方,他一直低着頭,聽見有人叫他也不理。
其實那場景與每年的紅毯很像,人們的目光都膠着在他身上,也是這樣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回頭看一眼鏡頭,這樣就可以拿到隔天的頭版。
太可笑了。
忽然斜刺裏沖出一個人,跑得太快了保安抓都抓不住,那人往栾炎這裏撲過來,手裏的相機咔嚓咔嚓響個沒停。
他們本想低調的回家,卻怎麽也擺脫不了這些好事者。
幸好小薇機靈,抱住了那人的腰往外拖,來接栾炎的同事瞬間将他圍在圈子裏。
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心裏更加明白這件事小不了。
如聞見了血的食人魚,紛紛躁動的要掙破保安的警戒。
居 然還有電視臺現場衛星連線,播報員聲嘶力竭的在一片呼喊聲中說道:“著名演員栾炎二月十四號在《警察無悔》劇組因爆破事故重傷入院,期間沒有接受任何一家 媒體的采訪,其經紀公司也未做出回應,我們也未能知曉他到底傷的有多重,他的廣大粉絲們非常焦急的等待着他的路面,我們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稱栾炎今天出院, 傷情還需進一步治療,請看現場發回的報道。”
攝像機從播報員臉上移開,對準了栾炎的輪椅和他還纏着紗布的腿。
小薇張開雙臂拉着一張大大的毯子,一路護着栾炎從醫院後門坐上車。
沒有人拍到他的臉,所有的報道裏只有他的輪椅和纏着紗布的腿,再就是白小薇擋在他前面的背影。
等栾炎的車開走了,白小薇走到那個沖過來的記者面前,搶走他的相機拿走了記憶盤,然後将璀璨律師的電話扔給他,氣沖沖地說:我們有權利保留栾炎的最終肖像權,如果你敢登照片,就等着收律師信吧!
如果不是事情不能鬧大,白小薇甚至可以勇敢對六米以外所有的那些人再重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