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厭

眼前依稀還留着昏睡前所看到的景象,睜開眼卻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她的目光在那裏凝滞幾秒,直到聽見人輕輕喊着自己的名字才回過神來。

“沢村同學……”

“早川,你感覺怎麽樣?怎麽發燒自己也不知道呢,剛剛在教室裏暈倒了,把我們都吓了一跳呢。幸好只是低燒,現在燒已經退了,頭還暈麽?”

這裏是……校醫室?

陪在她身邊的是同班的名叫沢村佐智子的女生,有着亞麻色的長卷發跟褐色的眼睛,性格活潑外向,是她在冰帝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她伸出手想碰碰她的額頭,還未完全清醒的身體對于這樣的親昵仍舊有些下意識的躲閃。早川加奈子不自在地抿起唇笑笑,才發現左手的手背上插着輸液管。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沒關系了,頭也不暈。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先回去上課吧,我一個人等它打完就可以了。”

“現在是部活時間。其實我是上完課回來才來見你的喲~所以不用在意啦。吶,要不要給你的家人打個電話?你待會兒一個人回家沒問題麽?”

沢村佐智子的家跟她家方向不同,兩個人出了校門就必須分道揚镳。她想起剛剛接手這邊的工作,整天都很忙的父母,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事。你不用去部活麽?已經遲到了吧,不是說缺席會被記錄的麽。吶,你去部活吧,我自己回家沒有關系。”

“真的麽?”沢村佐智子有些不信任地望着她,到底還是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真的好像不燒了诶,校醫臨時出門辦點事,馬上就會回來。如果你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打電話給我,也一定要先問過校醫有沒有問題才可以立刻哦。”

“好。”

“嘛嘛,那我先走了,明天見,早川~”

“是,一路小心。”

褐色的大-波浪卷發随着對方的的步伐在肩上一晃一晃地動,門砰地一聲被關緊,女生的腳步聲也逐漸消失在門後,校醫室很快安靜下來。吊瓶裏的藥水還剩一小半,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她看了眼牆上懸挂的鬧鐘,盛夏的陽光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也完全沒有變頹敗的意思。燦爛的光線無所保留地從窗外傾瀉進來,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這樣平躺的姿勢正對着天花板,她愣愣地盯着那兒看了半天,不知怎麽有點難過起來。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卻從那時開始不斷表現出惡意和嫌棄的人,大概沒有辦法叫人不去在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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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

……

走廊裏不知何時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健。校醫室同正式的教學樓分開,這一層也沒有別的活動教室,大概是離開的校醫回來了吧。

早川加奈子下意識閉上眼,做出熟睡的樣子。腳步聲逐漸逼近,最終在門外停下,卻又不動了。沢村佐智子離開時順手帶上了門,難道不小心鎖住了?她等幾秒都沒等到別的聲音,正要睜開眼睛看個究竟,門外的人卻忽然有了動作。

推開門後的下一步應該走進來吧。校醫室的中間拉着白色的布簾,朝門的這邊可以看見床上的人。她屏住呼吸,希望對方快點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那樣她就會被擋住了。

來人的腳步如她所願地朝屋內走來,方向卻不是向着布簾後的辦公桌,而是朝着——

诶?

那股逼人的視線不管在什麽場合都讓人無法忽視,并且在這短短的兩周時間裏,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注視,也早就已經形成随時随地身體都先于大腦緊繃起來的習慣。

對方當然也不會忽視這一點。

身體下意識僵起來,十分努力控制住往哪裏一縮躲開對方視線的念頭,越緊張越是覺得想咽口水。幾乎忍不住動作的前一秒,她聽見那個人說:“別裝了。”

“……”

深灰色短發,眼眸深藍的男人站在離她床一米之外的地方,目光冷冽,在她睜開眼的第一秒便準确無誤地抓住那道視線,盯了她幾秒,卻莫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不太像笑的笑。

他身後沒有跟着桦地呀。

早川加奈子無意識地笑着,面部神經随着對方的笑容,竟也條件反射彎了一下——那個男人的神色卻在她笑的瞬間,立刻冷了下來。

又是那種夾雜着冷意,看似平靜,卻如同厚重冰層下翻卷的暗潮般,不動聲色又十分危險的表情。

他對她的态度也像他整個人的表現一樣,忽冷忽熱。

她驟然感到幾分無力。

“跡部同學……”

“本大爺沒有允許你這樣稱呼。”

“……是。抱歉”

男人的容顏比冰雪更甚,神情也比冰雪更加寒冷,緊抿的唇角如同雕像上刻出的弧度,堅硬無比。

是啊,每次都是這樣,在他露出稍稍和善一點的神情,在她覺得受寵若驚,配合着也想給出一點笑容的同時,他便馬上翻臉,就像聖誕節拆開盒子,得到的卻是自己最讨厭的禮物般,沒有地方發洩這樣令人讨厭的情緒,就只好把所有的惡感都扔給她。

即使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她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

床上的女生別過了臉,柔順的黑色劉海遮住了她小半部分的臉。從這個角度看,兩個人幾乎一模一樣。

不,她們原本就是相同的人。

只不過……

傍晚的陽光熱烈無比,窗臺上校醫栽種的小植物開出了鮮豔的花朵,在盛夏時分顯得鮮嫩又可愛。

兩個人都在沉默,氣氛凝滞得像一鍋被煮得融化卻來不及關火的巧克力,粘稠且帶着焦味。

這樣的安靜使得校醫忽然闖入的聲音十分突然,讓人覺得還沒聽見他的腳步,來人便已經無所顧忌地沖了進來。

“诶……這樣看起來,我回來的似乎不太是時候啰,吶,跡部?”

他的回歸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他跟她都回身去看。校醫是個三十歲沒到的年輕男人,似乎跟跡部景吾有故交,大大咧咧地說出這句話卻沒有走開,而是笑嘻嘻地走上前來。

他似乎還想開點別的小玩笑,盡管那玩笑在他在走過來的第一秒便已經改口,轉而望着吊瓶驚呼:“喂喂談戀愛至少還要留心身邊的情況啊,如果不是我回來的早,你的小女朋友可能就要因為你的失誤和一場非常小的醫療事故離開你了啊跡部……”

說話間,年輕男人便已經飛速上前關掉了輸液管的開關,吊瓶中的液體已經流進,只有僅剩的一小截液體被卡在輸液管的最低部,早川加奈子本人也吃了一驚。

神色微帶嫌棄的校醫一邊去取棉簽,一邊教訓眉頭皺起的跡部景吾:“看見沒有,只差幾秒鐘時間而已,吶,跡部,沒想到你也有這麽粗心的時候。還有你,早川加奈子對吧?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麽,性命是可以拿來随便開玩笑的東西麽?自己的身體都這樣不愛惜,現在的高中生,啧啧。”

“……對不起。”

早川加奈子不敢說自己之前賭氣扭過頭沒注意,只好吶吶地認錯。站在一旁的跡部景吾黑着一張臉,什麽也沒說,連否認也沒有。她還以為他會一氣之下走掉,或者說出“本大爺的品味才不會看上這種女人”這樣的臺詞。

似乎是為了懲罰對方,明明忙得過來,校醫仍舊把按針眼的棉簽遞給他,而且不讓早川加奈子接手,自己則站在另一側取吊瓶。

“早川同學你不要幫他,粗心大意的人就應該接受這樣的懲罰。吶,跡部,你要好好摁住那裏啊。作為別人的男朋友,如果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還讓傷口腫起來,我一定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忍足,讓整個年級的人都知道你有多糟糕啊。”

“……”被迫從床上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又被面色冷漠的男生動作略粗暴地摁住針眼,姿勢奇怪幾乎坐不住的早川加奈子怯怯地開口,“他不是——”

“不要亂動!”

還沒有說完的話立刻被半俯下-身體,像座小山似的站在她跟前的男生截斷了。校醫還以為他們在大腦,笑嘻嘻地又開起玩笑來。

早川加奈子不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明明不是那種關系,他不願意開口澄清這麽丢臉的事情,由她來說不就好了麽?而且他明明那麽讨厭她,怎麽會願意跟她牽扯上關系呢?

她擡頭去看,對方的臉色十分糟糕,糟糕之餘,一雙深藍色的眸子卻像盛夏時節最最澄澈的夜空一般好看。兩個人湊得那樣近,除開校醫室裏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外,她隐約還能聞見對方身上屬于他一個人的味道。

那種氣息十分陌生,之前從未接觸但,但隐約又有一點熟悉,似乎是……

牢牢摁在她手臂上的手忽然抽離開來,早川加奈子下意識接受對方的工作。回神望去,才發覺自覺自己是個電燈泡的醫生假裝扔垃圾又離開了,而面前的男人正居高臨下地,以一種打量、評估,和其他她看不懂意義的眼神望着她。半響,唇邊一動,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該不會覺得本大爺對你有意思?吶,本大爺只是處于好心,來看看被人幾句話都能氣暈這種事到底是真是假。像你這樣的女人到處都是,所以有時候,還是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

“……”

他的眼神讓她想起高山之巅積存了數萬年的冰雪,如同高嶺之花,對吧,是不是還有這樣一個詞,形容這樣讓人用盡全力,都無法觸摸的存在?

面前那個男人的眼中大概沒有裝下這樣平凡的自己,而她的眼睛裏卻肯定盛着對方的身影。她彎起唇,同以往完全不同,平靜甚至帶着一點愉悅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的呀。”

“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

“因為你不喜歡我,就像我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喜歡你一樣。”

“……”

被稱為冰之帝王的男人面對眼前這樣一張眼神柔軟,溫馴平靜的笑臉,極難得地——

有種被某句話砸中心髒,瞬間痛得站不起來,一敗塗地的感覺。

這張臉,真的太像了。

作者有話要說:從上章開始,之前那個穿越回來會變身的早川加奈子就已經當着跡部的面消失了,這裏出現的早川加奈子都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的那個早川加奈子,大爺還在研究對方到底是不是之前那個,所以一直在虐與被虐╮( ̄▽ ̄")╭

泥們覺得是不是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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