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突如其來的
風劃過耳際,沒梳攏的碎發被輕輕揚起。不遠處的操場傳來一陣陣說笑和口號聲,被蔥郁的樹林隔斷,零零散散地随風飄過來。
站在她面前的人神色十分不好看,明明眼睛裏已經寫好了答案,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想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對比起來,早川加奈子忽然有些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這麽一個找遍了也找不到的人,慶幸自己沒有在還不能控制情緒時遇見一個同自己要找的人長相相似的家夥。
也許不只是相似吧。如果僅僅是那樣,這個人怎麽會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這樣迷惑呢?
她暫時想不到自己跟其他人相像的理由,暫時擱置一旁。面對對方灼灼逼人的眼神,也不過稍稍用力,掙開他的挾制,摸着被捏得發痛的手臂,微微一笑:“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在瞬息間鎮定下來,重新開口時的口氣像變了個人。這種表現顯然令他有些迷惑,但也僅僅是皺了皺眉,往前一步:“別在本大爺面前裝傻。”
早川加奈子有點無奈,也沒避開,只是抿着唇笑了一下:“吶,跡部同學其實并不想知道我剛剛說了什麽,只是想明白我為什麽會忽然那樣叫你吧。”
他皺起眉看她。
“嘛,我也覺得很奇怪呀,明明我之前都沒有見過跡部同學。剛剛站在那裏的時候,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就出現了以前不可能出現的畫面。好像記憶裏就有過這樣的經歷,我從那裏一直往前走,走到這個地方,忽然看見有人站在前面等我,我很高興,走過去抱着他的腰,‘喂,景吾’這樣地喊。”
男生的神色顯然有些恍惚,似乎已經随着她的描述陷入某種過去的記憶中。她分明看見了,卻在這種緊要關頭一頓,猛然改口,笑着問,“——吶吶,沒有錯吧,這就是你想要的那種回答吧?”
“……”
他原本已經有些迷惑,可因為她驟然改變的态度,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一雙眼睛也涼涼地定在她身上。
對方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隐隐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忍不住想笑,唇角翹得越發高。
“诶诶,難道猜中了麽?嘛,我只是順口一說而已。不過說起來,前幾天經過一家電影院時,裏面有個店員超熱情呢。看見我的時候很開心地說之前見過我,還說上次跟我一起去的男生好帥。那個時候我覺得很奇怪,明明以前都在神奈川沒有來過東京,更不要說看電影。我問她跟我一起來的男生是什麽樣的呢,她說……唔,當時我就覺得,更奇怪了呢。”
那個店員說了什麽,想必他肯定能夠猜到吧。早川加奈子瞥着面前那個家夥的神色,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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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景吾的表情很奇怪,眼神中疑惑和別的什麽交織在一起,混成一團看不清的顏色。他仿佛在推敲她的話的真僞,又或者判斷她之前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早川加奈子十分坦然地站在原地任他打量,反正從一開始她就不覺得心虛。
在她看來,此時的跡部景吾更想是一只尋着食物的蹤跡,已經找得自己都快崩壞暴走的困獸,風度啊儀态啊在別人面前都還能夠面前維持,只有她不可以。
因為——
“你要找的那個人,我跟她,長得很像吧?”她忽然說。
被擊中心意,男人的目光如同燙到般微微一縮,卻沒有說話。
早川加奈子笑了笑,“我跟那個人真的很像麽?所以一開始的針對和詢問也是因為你在試探吧。嘛嘛,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理由分開了你們,也不了解是什麽原因讓你堅信那個人一定跟我有什麽關系,只是想做一個小小的自我介紹,希望你能理解。”
對方并未阻止,她緩了口氣,接着說,“我的名字是早川加奈子,出生在神奈川,國小、國中都在神奈川就讀。三周前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被迫轉來東京,這是我第一次來東京,在此之前除開旅游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從現在一直到今年年初的事情我都有印象,一月份在神奈川,二月份在神奈川,三月份還是在那裏,四月份時生了一場大病,在醫院裏休息了半個月。病好以後跟随父母來了東京。”
“我的記憶始終都是連貫的,沒有出現中途忽然眼前一黑,就去了別的地方,也沒有出現晚上夢游一個人買票搭上地鐵去了哪裏也不自知的情況。雖然不明白你和那個女生到底有什麽故事,經歷了什麽樣的事情,最後因為什麽才分開,但我不得不極其、十分、非常抱歉地說,你要找的那個人,和我,真的完全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對了,還有之前我拿出來的那張照片,也許是那個房間之前的主人留下的。我的記憶裏并沒有它的存在,只是看見它的時候誤以為這就是真相,病急亂投醫地拿了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想了想,她又補了一句,“抱歉,因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腦補了很多,希望沒有冒犯到你。我只是希望證明自己并不是跡部同學想找的那個人,如果你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那我也沒辦法左右。總而言之,希望你能夠早一點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嘛,我說完了。”
一串話說得沒有停頓,說完後自覺沒有什麽遺漏,擡頭一看才發現對方的臉色像塊冰。盡管難看似乎并沒有對她生氣的意思,她才悄悄松了口氣。
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這下以後總不會找她麻煩了吧?他只是固執并不是蠢。
等了幾秒對方仍舊一副整理思緒的狀态沒有吭聲,她沉不住氣,弱弱地問了句:“跡部同學,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麽?”
“……”
男人的臉色糟糕得不得了,郁怒中夾雜着別的什麽情緒,似乎也有些驟然清醒,發現自己之前失态太久——偏偏這些失态都被她看在眼裏了的沉怒心情。
早川加奈子縮了縮脖子,立刻機智地道別。
“诶,差點忘記,馬上就下課了,我出來太久了……嘛,跡部同學,我先回操場了,再見。”
沒等對方回答,她便低着頭一溜小跑朝着來時的路飛速逃生。跑出去好遠到了操場才敢回頭看一眼,後面果然沒有人影。
這下他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吧?她總算有種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一回身看見沢村佐智子在隊列裏死命瞪她,她立刻做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慢慢地走回去跟體育老師解釋。歸隊後跟沢村佐智子咬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等發覺自己臉上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時,早川加奈子忽然有種好像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義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終于跟他說清楚了,也許是因為沢村佐智子的那一番話。
也許是她自己想開了。
早川加奈子站在隊列中舒了口氣,好朋友就在身邊,其他人也對她露出友善的笑臉。三周前一直到現在的煩惱和退縮好像都變成了一場夢,驟然放松的感覺幾乎讓她忘了自己之前是因為什麽煩惱,是被什麽束縛,是感覺到什麽才不安。
反正……都過去了吧。
察覺沢村佐智子捏了捏她的手背,她回過頭看着對方燦爛的笑臉,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從今天開始,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早川加奈子以為“平靜”跟“徹底平靜”中間還應該有個漸漸過渡的過程,沒想到居然半點餘地也不留,對方把所有痕跡清理得幹幹淨淨,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比起之前隔段時間就出現刷一次存在感的日子,現在這樣的驟然改變讓很多原本就看不慣她的女生更多了幾個背地裏閑聊的話題。沢村佐智子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氣,拍着胸口慶幸,幸好她還沒去找那個國中同學套近乎。
她本人倒是無所謂,反正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了,大不了再來就翻臉。比起這個,父母的工作這周漸漸穩定下來,母上大人開始有時間給她做便當和她一起吃飯,父上加班的次數也明顯變少了。
第一次小考的成績也出來了。因為幫佐智子一起複習功課,後者的成績上升了兩名,高興地抱着她打滾,情緒穩定下來的早川加奈子也發揮了本該有的水平。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面發展,周末從超市買完食材回來竟然還遇到一只流浪的泰迪犬。不知道是走失還是被人遺棄,看起來很小。早川加奈子對于這樣毛茸茸的團子沒有抵抗力,忍不住喂了它一點剛買的牛肉幹。
小家夥吃的很乖,黑豆子似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間或發出稚嫩的叫聲,短短的尾巴在身後搖得非常歡快。
她忍不住揉了兩把它腦袋上的毛,它更加開心地蹭了幾把。早川加奈子之前沒養過寵物,這樣的觸感卻讓她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牛肉幹很快便吃完了,它舔舔爪子沖着她不住地搖尾巴。她又摸了一把,家裏沒有養寵物的前科,不知道這只是家養的還是流浪,也不能貿然帶走。她站起身準備回家,沒想到小家夥居然在她身後跟了一路,尾巴搖啊搖地,怎麽都不走。
怎麽辦,難道帶回家?
小家夥流浪的時間應該還不久,看起來不髒,大眼睛黑溜溜地跟着她打轉。似乎知道她進了門就不會出來,在門口停下來後,就蹲在地上望着她,“嗷嗷”叫了兩聲。小奶狗的聲音非常地稚嫩,早川加奈子頓時萌得心都化了。
這一帶并不禁止養寵物,沒辦法無視對方回家,她只好蹲在門口一邊同小家夥大眼瞪小眼一邊打電話請示母上。母上考慮了幾秒鐘後,便毫不猶豫地說只要她能保證一直照顧它就沒問題。
得到許可,早川加奈子立刻從家裏拿了新毛巾出來把它捧回家,小家夥非常乖,也許是餓得沒力氣,對于新環境也沒表現出騷動和不安的情緒。她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了,除了瘦沒有傷口。再上網搜了一下注意要點,喂了一點吃的就給它洗澡。
它的爪子沒有修剪,指甲有點長,撓人的時候很乖地只用了小肉掌。早川加奈子注意不讓水滴進它的耳朵,洗幹淨後用毛巾擦拭身體,等吹風機吹得差不多都幹了,才放下它去準備午餐。
下午再帶它去獸醫院檢查和打預防針,然後再去買狗糧睡的狗窩跟清潔用具。
她在心裏計劃了一遍下午的行程,腳邊忽然傳來異樣的感覺。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小家夥把她的拖鞋當成好吃的東西,“嗷嗷”地邊撓邊流口水。
早川加奈子正在處理食材,沒辦法抱走它,只好輕輕地用腳往旁邊趕了趕:“嘛嘛,這樣不行,會踩到你的。”
它沒有後退,反而又纏上來撒嬌。“嗷,汪汪。”
反複幾次後對方像學到了什麽好玩的游戲,扯着她的拖鞋不住地咬,還把毛茸茸的小肚皮露出在她面前。她越發覺得頭疼起來,“要我陪你一起玩麽?現在真的不行……”
小家夥仍舊不聽,歡快地嗷嗷叫着,沖她搖尾巴。沒辦法,她只好放下手裏的食材,在水龍頭下沖洗幹淨,俯下-身去抱它,“難道是餓了麽,還是哪裏不舒服,讓我看——诶?!”
“嗷!”
因為之前都很溫順,沒想到這次伸出去的手卻被泰迪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她吓了一跳,連忙把手縮回來一看,慶幸的是不知道對方年齡小還是其實在跟她鬧着玩,手上只有一道紅印,連破皮都沒有。
早川加奈子用肥皂沖洗幾次确認沒有受損,望着腳邊上自己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得歡快的小狗,忍不住嘆了口氣。
“嘛嘛,看在你還這麽小的份上……”
她正想低頭重新抱起它,腦中卻仿佛按下了什麽開關,忽然出現了一系列的畫面——
毛茸茸的觸感,泰迪犬,滿地打滾,順毛,慌張,還有……
被咬了一口。
那個人痛得立刻縮手的表情,吃驚的表情,無奈的表情,措手不及的表情。
……
“說人話。”
“真的要本大爺把你扔出去才罷休嗎?!”
“沒牙的家夥吃什麽肉。”
“嗯。”
“蠢爆了。”
……
記憶的最後停留在那個男人微微帶笑的臉上,盡管神色中滿是嫌棄,卻一點都不妨礙那雙眼睛裏像星辰一樣耀眼的光。
他朝着誰笑,對誰伸出手,跟誰說話。
溫柔地,喜悅地,傲嬌地,故作不以為然地。
那個人是……
那個人是——
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TAT
就快想起來了。
坐等某人被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