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枉錯
“上來了,上來了!快,搭把手!”一個近衛守在洞口,見蕭玄珏二人已經被拉近出口,忙招呼着旁邊其他幾人過來幫忙。衆人使力,一下将蕭玄珏他們拽了出來。
“啊!王妃找到了!”衆人歡呼,絲毫沒注意蕭玄珏陰沉的臉色。
“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人找到了該高興才是。”花無醉放下手裏的繩子走上前,想要查看雲衍有沒有受傷,剛伸出手卻被蕭玄珏猛地揮手隔開。
“別碰他!”蕭玄珏吼道。
“怎麽了你,在下面發生了什麽?”花無醉道,瞥見蕭玄珏的手腕已經被繩子勒的血肉模糊,急道:“你的手受傷了,把人交給我,你去上點藥罷。”
“不用,我沒事。”蕭玄珏道,聲音低沉了幾分,不過依舊帶着冷意。他将無力靠在自己肩頭的雲衍打橫抱起,一步步向外走去,面無表情道:“孫斐然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給我找出來,本王不管他是誰的人,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這個你不用操心,人已經找到了,就在衙門裏。”花無醉道,他緊走幾步拉住蕭玄珏,“可你就打算這樣将人抱出去嗎?他現在渾身是水,又這麽虛弱,就這樣出去被冷風一吹豈不要了他的命?”
“他不會喜歡留在這裏的。”蕭玄珏沒有回頭。
“我想知道你們在下面都發生了什麽,為何你臉色這麽差,小衍他…”
“我說了沒事!”蕭玄珏吼道,頓了頓,又輕聲道:“我的衣服也沾了水,把你披風解下來。”
“啊?哦。”花無醉被他那一嗓子下掉了半個魂,愣愣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在雲衍身上,“我怕有人受傷,所以來時讓王太醫也一起來了,就在城外臨時紮的軍營裏。”花無醉道。
蕭玄珏“嗯”了聲,丢下一句“孫斐然不用審了,不留活口。還有,下面有個盒子我懷疑與雲衍這次失蹤有關,你派人下去取上來,至于青州城郊征兵一事,就不用本王交代了罷”就走了。
“呵…你倒是越來越會擺架子做甩手大掌櫃了。”花無醉輕笑一聲,轉身對那幾個近衛道:“喂喂,你們王爺的話都聽清楚了吧,該下去取東西的就下去,該去傳令解決孫斐然的就去傳令。哈——”仰頭打了個呵欠,他繼續道:“今日除夕,本将軍合該在家守歲等着過年呢,淨陪你們王爺瞎折騰,還好人沒事。哎呀,該散的都散了吧,早點完事好回家過年。”
“将軍,趕不上啦!”一個近衛提醒道。
花無醉“哦?”了一聲,笑道:“沒事,趕不上過年就趕燈會,一樣,呵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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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斐然,你還真是膽子夠大啊,連我家王妃都敢動,”燕十八一手拿刀,一手捏住孫斐然的下颌迫使他擡起頭來,“雖然我們王爺說了你已經是死罪,不用再審,但我純屬個人好奇,看你比我們王妃還柔弱,你是如何做到将他囚困在水牢的?”
“蕭雲找到了?怎麽樣,他有沒有事?”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孫斐然張着因為臉頰瘦削而越發顯得瞪圓的眼睛焦急道。
燕十八冷笑一聲,“哈哈,你還裝,人不是你關進去的嗎,幹什麽還貓哭耗子!”
孫斐然怔了下,才想到在外人眼中,自己與孿生哥哥孫非然是同一人,哥哥做的就等同于是自己做的。他苦笑着搖搖頭,道:“将蕭雲關進水牢,确實是我做的。現在他怎麽樣了,你們是不是已經将他救出來了?”
“我們王爺親自出馬,王妃自然安然無恙。”燕十八得意地哼了哼。
“沒事就好,他沒事就好。”孫斐然低下頭小聲道,忽而又擡起頭來,“我這次犯的是死罪麽?”
“哈?”燕十八譏笑道:“你說呢?私扣災糧,囚禁王妃,擅自在歷州城郊征兵…無論哪一條罪,都夠你好好死一死了,哈哈哈。”
“這樣啊——”眼底的頹然一閃而過,孫斐然輕咬着下唇道:“我認罪,只求你能給我一個痛快的死法,我怕疼…”說着,他的眼眶已然有了水光,竟然落下淚來。
燕十八看得一愣,譏笑便僵在唇邊,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一個男人哭,也有些于心不忍,只背轉過身去沉聲道:“你還有什麽後世要交代的,我倒是可以背着王爺,為你完成最後的心願。”
孫斐然在他背後凄楚一笑:“大哥…自小都是你護着我,這次我終于可以護你一次了。我只願你能好好悔過,永遠不要回來…唔額…”
“你在說什麽?”聽到背後人的自言自語,燕十八自覺對方的話裏似乎另有隐情,待他想要回身去問時,卻見孫斐然口中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人也歪倒在椅子上。他竟然咬舌了?!
“喂!王爺是要處置你,但沒讓你自殺呀!”燕十八罵道,沖上去解開孫斐然被反綁在椅子上的手,一邊點上他幾個大穴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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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歷州一帶地區的除夕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新舊交替的那刻,歷州與青州交界的城郊響起了喊“殺”聲,兵器相互碰撞,戰火彌漫。所幸因為一方大多數是剛收入兵營的新兵,并沒有經過有序的訓練,所以那場戰争只持續了一個時辰就以一方繳械投降告終。
在戰争開始的前一刻,有人見到幾個身穿黑色護衛服的人進入知府衙門,再出來時其中一人手裏拎着個人頭,那人雖生的清秀卻面黃肌瘦,長得與平日裏八面玲珑的歷州知府孫斐然一模一樣。
在戰争結束的那刻,又有人看到歷州知府進了早已空無一人的知府衙門,從裏面背出一具沒了頭的屍身。那屍身身穿青衣,看上去竟與一身黑衣的知府孫斐然如此和諧。知府大抵是瘋了,竟然背着那具屍體跳進了護城河。
這些都是被人所知曉的,還有不為人知的。
那就是在戰争進行到一半時,有匹從歷州出發的快馬,上面坐着個烈衣如火的俊美男子,他懷揣着一本足以決定這個國家日後命運的賬簿,向皇宮趕去。
并且不久後的太子入獄,新皇登基,都足以證明,那人成功了。
但——是誰贏了江山,又是誰輸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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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州城外臨時搭建的軍帳裏,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是那些難民。
今日有個将軍率軍來,不僅為他們搭建了臨時帳篷,更是在不久前為他們送來了大批的糧食,明天就過年了,龍年,真是吉祥的一年呢。
憂的是蕭玄珏。
花無醉在戰事進行到一半勝局已定的時候率先帶着記載着太子私扣災糧、私自征兵打造兵器的賬簿,以及一份經過證人簽字畫押的口供回宮面聖了。就只剩下他和雲衍以及兩萬精兵,雲衍此時不适宜長途跋涉,而蕭玄珏又堅持雲衍不會喜歡待在歷州城內,無奈,他們只得在城外将就一晚。
看着王傑安眉頭緊鎖,把着雲衍的脈象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又時而嘆氣的模樣,而這脈他已經切了半個多時辰了,蕭玄珏忍不住道:“王太醫,他怎麽樣?”
“不太好。”王傑安搖搖頭,嘆氣道。
“怎麽不好?”蕭玄珏急道,暗罵王傑安說話賣關子。
“王妃之前是不是經常咳嗽?”放下雲衍的手,王傑安捋了捋胡子。
“沒錯,雲衍體弱,易感風寒,所以經常咳嗽不止。”蕭玄珏立馬道,他也曾為雲衍找過許多根治咳嗽風寒的藥,但是都無果,那人還是咳嗽,“怎麽,是他的風寒又加重了?”
“風寒?”王傑安愣了一下,連連搖頭,帶着些責備的語氣道:“他那哪裏是染了風寒,明明是憂思成疾,郁結在心,堵塞了氣血才咳嗽的!”
“憂思成疾?!”蕭玄珏詫異地重複了一遍,自己明明什麽都不讓那人幹,也沒讓他操心,怎麽就憂思成疾了呢?不過想到那次在亭中雲衍獨自出神連自己的靠近都沒發覺,以及他時不時黯然的神色,蕭玄珏也有些信了,但還是不确定道:“怎麽會憂思成疾呢?”
王傑安看他一眼,沒有回答,又問:“王妃的腿自那次昏倒後有沒有再次疼過?”
蕭玄珏又愣了,腿疼,日日更雲衍在一起,從未發現過對方有腿疼的毛病啊,是不是王傑安搞錯了。
見蕭玄珏一臉驚詫的樣子,王傑安就猜出了個大概,他搖着頭嘆氣道:“晏王爺啊,您這夫君當的,老朽都看不下去了,您還是…早日節哀罷……”
“什麽?!”蕭玄珏大驚,一把攥住王傑安的領子将人從凳子上提起來,冷冷道:“你什麽意思?!”
“老朽什麽意思您還聽不出來嗎?”王傑安面不改色,淡淡道:“王妃身中寒毒多年,上次暴雨誘發了病根,此後的每次下雨降溫他都會骨節刺痛生不如死,他不對您說是怕您擔心,但您自個兒有眼吧?沒有眼心總該有吧?您就發現不了王妃已經…”
蕭玄珏震了震,多年寒毒,一定是十八年前掉入冰湖那次,他松開手,沉聲道:“那你說的早日節哀是怎麽回事?他這次救不回來了嗎?”
“不是。”王傑安搖搖頭。
蕭玄珏松了口氣,剛要說那你就趕快救人別廢話,卻聽到對方接着說。
“不過也差不多了,經過此次在水牢浸泡十幾日,王妃的寒毒已經侵入肺腑,最多不過一年的時日了……”
“你說什麽?!”蕭玄珏再次驚道,踉跄着後退一步險些坐倒在地,幸好燕十八在一側扶住他。一手撐上額頭,蕭玄珏深吸了口氣,顫聲道:“此話當真?”
“當真,老朽對自己的醫術最是信賴,想必王爺對老朽也是信的,否則也不會每次都傳我王傑安來。”王傑安道:“而且王妃能不能活到一年,還要看王爺您的。如果您再讓他過得不開心不痛快,恐怕連半年也撐不住……”
“……”蕭玄珏臉色煞白,嘴唇抖着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燕十八一手攙扶着他,便清醒的感覺到對方的發抖已經瞬間落下的體溫。
“王爺,王妃已經這樣了,您可要保重身體。”燕十八道。
“本王…你們…出去,都出去罷,本王想靜一靜…讓本王靜一靜…”半晌,蕭玄珏才語無倫次道。
王傑安拱拱手道:“我開了驅寒治濕活血通氣的藥,喝了雖不能根治王妃的病症,好歹讓他在剩下的時日少受些苦頭。”然後退出了帳篷。
燕十八剛要張嘴安慰蕭玄珏幾句,對方卻無力地擺擺手,讓他也出去,無奈只得出去了。
現在帳中自剩他和雲衍兩人,闊別二十日,現在才算真正能靜下心好好看看那個讓他日思夜念的人了。
蕭玄珏扶着額頭艱難轉身,卻對上一雙清隽狹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