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意

二人回到攬月閣的時候,宴席已經到了接近尾聲的時候,從蕭玄珏接近砣紅的面色可見,就算他一向自律極少飲酒,應該也喝了不少,但精神尚好,絲毫不見醉意。

見花無醉推着雲衍進屋,蕭玄珏忙放下手中的杯盞,朝正與他談天的幾位大臣客套幾句後迎了過來。

“怎麽去了這麽久,冷不冷?”蕭玄珏自然而然的拉起雲衍放在膝頭的手握在掌心,“好涼,怎麽凍成這樣了?臉色也不好…”他仔細打量着雲衍,仿佛在檢查對方有沒有少一根頭發絲一般,并用責怪的眼神瞪着花無醉,嫌他不早些将人送回來。

“幹嘛這樣看我,我可沒幹什麽哦。”花無醉向旁邊退了退,心虛地坐回位置上去吃菜,道:“你也是,把好菜全吃完了,都不知跟我們留一些。”

雲衍見蕭玄珏這般,心中剛被壓抑住的絕望再次複蘇,那人對他越好,他就越要盡早離開那人的身邊啊。

察覺雲衍不安的情緒,蕭玄珏俯身将他從輪椅上抱下來回到位置上,關切道:“怎麽,有心事?”

雲衍搖搖頭,無意瞥見對面雲青城的位置已經空了。這邊蕭玄珏注意到他的視線,從旁解釋道:“雲相不勝酒力,已經率先回府了。你累了麽,不若我們也回去罷。”

“我……”

“王妃要回去?這怎麽行,我等還未跟王妃喝一杯呢!”雲衍還未答話,馬上有人道:“當日晏王大婚,王妃的海量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今日不喝一杯就要走,叫我等豈能甘心?”

蕭玄珏眼神一淩,大婚那日對雲衍做的種種曾讓他幾度後悔不堪,今日再次被人提及,他怒從中來。何況雲衍大病初愈,今日剛醒來,豈能喝酒?

對着不依不饒勸酒的幾人冷笑一聲,蕭玄珏道:“張大人,李大人,您二位是不知道王妃大病初愈的事嗎?怎麽,幾位大人敬的酒,行之要非喝不可?”

“這個…這個…”那幾人本也沒多少惡意,今日本來蕭玄珏一直笑臉對人,現在見到他難得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心中不自覺打起了哆嗦。

“如果非要喝,本王替他喝,各位可還滿意?”蕭玄珏又道,聲音帶了些壓迫。

“不…不用……”那幾人齊聲道,“我等只是對王妃的事跡仰慕已久,并無…”

蕭玄珏因為一心挂在雲衍身上,并未注意殿中有幾雙別有深意的眼光正來回掃視着他和雲衍,但雲衍因為蕭景瑞的警告,卻真切頭一次感受到了敵人的目光。沒錯,蕭玄珏越是表現得關切就越讓那些人有機可乘,而自己若越是軟弱,更能讓那些人握住蕭玄珏的軟肋。

“各位大人客氣了,既然如此,雲衍便恭敬不如從命。”雲衍挂起和煦如春風的笑意,擡手握起桌上的杯盞,斟滿之後一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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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那些敬酒的大臣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手足無措的拿着手中的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雲衍卻已經開始去倒第二杯酒了。

“行之!”蕭玄珏擡手按住了他的動作,花無醉在一旁也是一驚,叫道:“小衍!”

“我沒事,不用你們管。”雲衍說着又悶頭灌進一杯酒。

現在不僅是那幾位大臣被他的陣勢唬住,就連蕭玄珏也有些蒙了,道:“住手,不準再喝了,你的身子還沒好,現在不宜飲酒!”說着就要去奪雲衍手中的杯子。

雲衍見杯子被奪,只笑望着蕭玄珏,如挑釁一般撈起桌上的酒壺仰面去灌。

“額…額……王爺,下官想起來了,我府裏還有要事先回去了…”

“下官也回去了…”

衆人見雲衍明擺着一副不要命拼死喝酒的樣子,都吓得不敢再敬酒而是紛紛找借口離席了。

顧不得理會衆人,蕭玄珏只去奪雲衍手中的酒壺。“不準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我的酒量你會不知,大婚那日我可是喝了兩壇呢!我要喝,別攔我!”雲衍鬧別扭一般悶聲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阻攔我?為什麽不能繼續下去,就算維持現狀也好啊!為什…”

“啪!”“當!”

随着一聲清脆的肉搏聲,雲衍手中的酒壺摔落在地,只手捂住左邊臉頰,他不可思議地望着花無醉。

“你瘋了,花無醉!”蕭玄珏也反應過來剛才花無醉幹了些什麽,馬上将雲衍拉進懷裏護住,心疼的撫摸着他腮邊紅腫的瘀痕,“你打他做什麽?!”

花無醉卻沒理會蕭玄珏,只定定望着雲衍,一字一頓道:“你鬧夠了沒有?就這麽想死嗎?想死你就喝,我絕不會再攔着你!”

雲衍僵了一下,放松下身體倚靠在蕭玄珏胸前,閉上了眼睛。

“花無醉,你這話什麽意思?”蕭玄珏半眯着眼睛,危險地問着。

花無醉站起身,面無表情道:“小衍累了,你還不快帶他回去。”說完他甩袖決然而去。

“行之,你怎麽樣?”收回目光,蕭玄珏低頭去查看雲衍的傷情,一邊責備花無醉對雲衍動手。

“我想回去。”雲衍閉着眼,攥着蕭玄珏的前襟,蒼白的臉色顯得很疲憊。

蕭玄珏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溫度并不是很高,應該就是單純的出來太久有些疲憊吧。又看看殿上來參宴的大臣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原本在望月臺灑掃的丫鬟太監,蕭玄珏點點頭,将雲衍抱起來道:“好,我們回去。”

雲衍掙了一下,望着一旁的輪椅道:“你将我放上去罷,這是皇上禦賜的,如果放着不管有失禮節。”

“什麽禮節不禮節的,你是我的王妃,父皇不會在意這些…”一句話未說完,在看到雲衍已經冷然下來的神情後終于閉了嘴,将雲衍放在了輪椅上,然後推着他出了望月臺。

走到宮外時張德勝已經在馬車旁等着了,見他二人出來,忙迎了上去。

“王爺,雲公子,”張德勝道,然後掀起了轎簾讓二人進去,“欸,這架輪椅是…”

“皇上賜的。”蕭玄珏道,一邊将雲衍從輪椅上抱起來放在車廂內的軟塌上,一邊示意張德勝在自己也上車之後将輪椅放進去,便自己也鑽進了車內,坐在雲衍旁邊。馬車是特意為了冬季出行打造的,內部空間寬敞的很,即使是兩個人在裏面而且還加了一架輪椅,剩下的活動空間也綽綽有餘。非但如此,車周四壁的防風性和隔音效果都很好,将車內外的世界隔離開來不受影響,但人在裏面卻絲毫不會感覺到氣悶。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怎麽出去一趟臉色這麽難看?”現在沒了外人,又處在如此封閉的空間,蕭玄珏終于問道,“你和花無醉一起出去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雲衍,你有事不要瞞着我,我相信你,所以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雲衍放在膝頭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他将原本就涼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為什麽不說話?嗯?”蕭玄珏揚起話音問道。

雲衍嘴唇動了動,終于輕聲道:“子晏…你帶我走吧,可不可以不要管什麽江山什麽天下,只帶我走,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這是他目前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了,除了這個,他真的再找不到什麽理由能讓自己繼續留在蕭玄珏身邊。

“……”蕭玄珏面色一僵,子晏?怎麽又是子晏,而且還“帶我走”?!先不說雲衍此刻是否還未清醒過來,認清自己是蕭玄珏而不是什麽“子晏”,單憑他方才的這句話,是不是說明雲衍一直是想離開他,跟那個叫做“子晏”的遠走高飛?

許是飲了酒的緣故,蕭玄珏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忍受雲衍心中另有其人的事實,沒想到這次卻真真實實感受到了自己發自內心的妒意。

“雲衍,你可看清了我是誰?”蕭玄珏道,雖然他極力控制着情緒不至于發作,但明顯冷下來的語氣還是引起了雲衍的警覺。

“你這句話是何意?”雲衍也不繼續方才的話題,而是疑惑地望着蕭玄珏。自己是說錯了什麽惹到他了,還是讓他覺察出自己的秘密了?

“子晏是誰?你為何要跟他走?難道本王對你不好嗎?你一直都惦記着跟他遠走高飛嗎?”蕭玄珏激動的肩膀都有些顫抖,一雙狠厲的眸子射出如即将迸發火山般的光。

一連串的質問讓雲衍有些發懵,他定定望着蕭玄珏,想從他眼中或者臉上看出些玩笑的意思。然而那人的神色卻無比真切,他知道,對方沒有撒謊。蕭玄珏,不知道“蕭子晏”這三個字!

“你…不記得了?”雲衍不可置信地問道,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顯得白皙透明了,“你真的不記得‘蕭子晏’這三個字了?”

“……”蕭玄珏愣了一下,像雲衍這般輕柔地問話倒讓他差點兒以為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那個人了。深吸口氣,他盡量用輕緩的語氣問道:“我該記得嗎?我該認識那個人嗎?小時候我可不記得你身邊有這樣一個人,而且前幾日也派人去查過了,東莞國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沒有?!”雲衍怔了一下,突而認命一般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臉上一片死寂,半響兒才輕輕吐息:“天意啊…呵呵,天意。”雲衍正苦于今日二人的感情日漸深厚,無法突然尋個理由離開,這下卻突然看到了出路,不,準确地說應該是“死路”,看來連老天爺也不希望他二人能夠在一起。

因為雲衍的聲音太細小,以至于蕭玄珏并沒有聽清,所以他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雲衍故意拉長了話音,偏過頭來淡笑着看向蕭玄珏,一雙清隽的眸子終于恢複了大婚那時的狡黠,“既然王爺已經知道雲衍的心意了,就請您放我走罷。”

這才是他,清冷如月華,這才是雲行之的真面目。

“不、可、能!”蕭玄珏一字一頓道:“就算你這樣說,但是我不信!你跟了本王這麽久,難道心底半分餘地也沒給本王留嗎?”

若說雲衍對自己的好不是真心,他信。但是,若說那些全部是假意,他卻不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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