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續·五
續五
一個月後。禦書房。
輕煙缭繞,似薄霧彌漫,寧神香的氣息氤氲在房中,将龍案後端坐的黑衣男子襯托的更加冷峻威嚴。
“咳咳,咳…”
幾聲斷續的咳嗽,讓男子有些蒼白的臉色帶上幾抹病态的潮紅。
蕭玄珏正低頭看着柳仕藉呈上來的一道折子,如刀削斧刻過一般的臉側線條尤為淩厲,讓人望而生威。偏偏眼角的一絲紋路又為他的冷硬增添了抹柔和,絲毫不讓人覺得疏離難以接近。
蕭玄珏看得入神,随手端起案角的半杯清茗小抿一口,齒頰留香韻味悠長,待他将杯盞放下時,突然不知從何處沖上來一團肉球,滾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父皇,父皇,我想去禦花園玩兒~”甜甜的聲音,軟糯輕柔,如同幼貓尚不鋒利的爪子輕輕撓着人的心窩。
放下手中的奏折,蕭玄珏低下頭去,正看到蕭念雲擡着頭對着自己可憐巴巴地眨眼睛,一張肉嘟嘟的包子臉皺成了一團。片刻恍惚,蕭玄珏笑了笑,伸手在人多肉的臉上捏一把,如期聽到小人兒不滿地痛呼。
“咳…”咳嗽一聲,蕭玄珏笑問:“雲兒今天怎麽突然想去禦花園玩了?”
蕭念雲撇撇嘴,揉着自己剛被捏過的小臉,朝禦書房的門外瞧了一眼才道:“不是我自己,我和小哥哥一起去,小哥哥說他喜歡禦花園蓮花池裏的蓮花。”
小哥哥?蕭玄珏“哦?”了一聲,才将視線轉向半開的門口,看到門外有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雖然才六七歲的年紀,已經隐約能看出他成年後的俊逸了。
少年有着一雙如鷹般犀利的眸子,緊抿的薄唇雖然未笑卻天生着一抹輕佻邪肆的弧度,正是柳仕藉的兒子柳迎風。
一月前蕭玄珏任柳仕藉為太子太傅,教蕭念雲讀書治國的道理。而柳仕藉年有六歲的兒子柳迎風成了太子伴讀,只是這柳迎風的性子冷淡的很,平日話少得厲害,不知怎地蕭念雲這活潑的性子如何會跟他玩在一起,整日小哥哥小哥哥的挂在嘴邊。
面對蕭玄珏的打量,少年也絲毫未感到局促,只是張着雙清明的眸子與之對視,而他眼中的孤高桀骜蕭玄珏瞧得清楚,怕不是如蕭念雲所說那少年是真的喜歡蓮花池裏的蓮花。但蕭玄珏什麽也沒說,只是又低頭愛憐地揉了揉蕭念雲的發頂,笑道:“雲兒想去就去吧,記得離池子遠一些,不要掉進水裏。”
“嗯!”得到父皇的允許,蕭念雲終于歡快地點點頭,竟然看都不再看蕭玄珏一眼,直接蹦蹦跳跳地向門口的少年奔過去了。剛跑到對方身前,蕭念雲就很自然地拉起少年的手,甜笑道:“小哥哥,我父皇已經答應了,我們快走吧~”
Advertisement
厭惡自少年的眼底一閃而過,他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負在身後,兀自走在前面。
蕭念雲臉上有瞬間的錯愕,垮下肥肥的小臉一副将哭欲哭的模樣。
蕭玄珏這邊在屋內看到,心口微滞,多年前他對待雲衍亦是如此。
不由自主的起身追出去幾步看看他們之後會如何,總不能讓雲兒受了委屈。
只見遠處已經走過一段路的少年卻轉回頭來,見到蕭念雲還立在原地沒有跟上,他嘴唇微動不知說了些什麽,又招了招手,蕭念雲便又一蹦一跳地朝人跑過去,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珠。
柳迎風伸出一指點上蕭念雲的眉心,佯怒道:“你啊!”卻被小團子一把捉住手指攥在掌心,拉緊了不肯松手。無奈,他也只得讓這個肉團子一直拉着了。蕭念雲便偏偏頭,扯出個勝利的微笑。
“呵……”蕭玄珏笑嘆一聲,轉身要回書房繼續批奏折,卻聽到身後依稀傳來二人漸遠的聲音。
“小哥哥,雲兒已經知道你的名字咯。你叫迎風,不叫清明…”
“是迎風。”
“可,那天你明明說自己叫清明的啊。”
“我騙你的,誰讓你老追着我不放。”
……
轟——有什麽自記憶中崩塌掉,讓蕭玄珏瞬間失了力氣。
“小哥哥,我叫行之。我能行的行,之乎者也的之哦。”
“……”
“小哥哥,你怎麽不說話,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很煩。”
“倪很樊?這是什麽名字?”
“……我說你很煩啊!”
“你嫌我煩沒關系啦,行之很喜歡小哥哥哦。小哥哥,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子晏,蕭子晏行了吧!別再跟着我了,聽到沒有,別再跟着我了。”
二十四年前在宮外初見雲衍,那時還是肉團子的他追着自己問“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因為是在宮外不方便透露真實姓名,而且他那時的确很讨厭那個肉乎乎的小人兒,于是,被他問得煩了時就随口鄒了一個名字罷。
子晏,蕭子晏。
“子晏,我愛你,不要丢下我。”
第一次,雲衍去追查尚明義的罪證回來後高燒昏迷,叫的這個名字。而他因為羞怒與嫉妒,竟險些将他掐死。
“子晏,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我要看着你坐上那個位置。”
第二次,他因為懷疑雲衍對自己的愛,狠心讓那人去歷州,結果那人在水牢被折磨的氣若游絲,殺人飲血。他将“人性”都忘了卻還不忘這個名字,而自己卻因這個名字嫉妒成狂進而對他患得患失。
“子晏,你帶我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第三次,從宮中會王府的馬車裏,雲衍再次說起這個名字。那時的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要遠走高飛的話呢?而自己,卻最終因為這句話而走向極端。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之後的每一次,卻都變成了架在二人心頭的一把刀。
一寸寸,一縷縷。将他們之間的信任和愛情消磨的點滴不剩。
卻原來,那人一直沒有忘記。
忘了的那個,是他。是他忘了幼時的一句戲言,也忘了他自己對那人的愛。
蕭子晏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雲衍愛的那個,一直都是他!
“咳咳!咳咳咳!”
仰面望天,他不知這個玩笑為何會如此可笑,在他因為嫉妒而玩弄那人折磨那人時,對方卻愛着他。當他因為對方的一句“不愛”而選擇放手時,三年後卻突然告訴他,那人愛的一直是自己。而陰差陽錯的根源是因為二十幾年前自己對那人的厭惡?!
“咳咳!”心口再難壓抑一波波襲來的抽痛,蕭玄珏捂住胸口痛苦的蹲下身去,大口吸着氣:“咳咳…咳…”
張德勝聞聲從禦書房跑出來,見蕭玄珏蹲在地上劇烈咳嗽忙過來攙扶他。
“皇上,您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奴才扶您起來。”
“沒事,咳咳…朕沒事…”蕭玄珏咳嗽的話不成聲,在張德勝的攙扶起站起來。胸悶的感覺似乎少了幾分,他推開張德勝,道:“朕自己能走…咳咳…”
将邁出一步,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失去意識的那刻,眼前似乎彌漫了濃濃血霧,入耳的是張德勝驚慌失措的呼叫。
“皇上!!!”見蕭玄珏突然吐血昏倒,張德勝幾乎吓破了膽,吃力的将人接住大叫:“快來人啊!!!皇上昏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