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非敵非友

“莫非有什麽區別?”君湛然并未露出好奇的神色,随口問道。

南宮蒼敖看着他,緩緩的說,“那玉石的顏色,比原來的要淺。”

這話要是別人來說,只會被人笑話,但出自鷹帥口中,那含義卻非同尋常,君湛然當然沒有笑,“色淺又如何?”

南宮蒼敖沒有回答,卻奇怪的反問,“你可想過,當今聖上為何不喜歡別的,偏把血玉玲珑随身攜帶?”

宮內奇珍異寶無數,為何偏愛這塊血色玉玲珑?

“我不是皇帝。”君湛然表現的不感興趣。

說到這裏無法再繼續,南宮蒼敖也不再提,氣氛再次沉默。

正午已過,房間裏失了原先的光亮,君湛然所坐的地方有一半落入陰影,輪椅上的人已經在那裏坐了很久,一個人如何在一個地方坐那麽久,南宮蒼敖卻在想,原因恐怕是他不得不坐下去。

當一個人一輩子只能與輪椅為伴的時候,他的耐性就會變的很好。

君湛然可以在這裏坐一下午,但真的要坐上一下午,難免會覺得時間過的很慢,而他已坐了許久了,房間主人要是不說話,客人理當會自覺離開,但南宮蒼敖一直沒走,君湛然也沒趕他走。

南宮蒼敖無疑是個很難讓人忽視的人,也很容易讓人覺得他特別,只要是他想,他好像就有辦法把所有人都變成他的朋友,而即便是他的敵人,可能也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魅力,令人無法讨厭他。

君湛然既不是他的敵人,似乎也不算是他的朋友。

南宮蒼敖已經坦言,他在皇子煌沐面前所說的話,不過是想試探他手中究竟有什麽是皇子想要的而已。

但不管算什麽,君湛然意外的發現南宮蒼敖對他造成的影響,他居然沒有叫人送客。

如今酒已喝了,菜也吃了,落離花的淡香陣陣,午後微醺,君湛然用手挪了挪自己雙腿放置的位置,這兩條腿不起作用,便是累贅,但可惜的是,他偏偏不能不要這雙腿。

“你還不走?”興許是不想他人看到他的這一面,他開口送客,南宮蒼敖留意到,每次有人幫他做什麽,君湛然的表情便會有微妙的改變。

那不是愉快接受的表情,更談不上舒适,他将他抱上輪椅,在他腰後放上軟墊的時候,君湛然的臉上都會多一絲冷然。

“你不想要人幫忙,也不願意被人看到你軟弱的樣子,這就是你不交朋友的原因?”不知是出于什麽目的,南宮蒼敖的話沒有經過修飾,“人說霧樓樓主性情孤僻,我看你是太過自傲,情願一人辛苦,也不肯要人幫忙。”

“辛不辛苦,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好像覺得他的話很可笑,君湛然擡起頭看他,“我的病在我自己身上,別人能幫的了一時,難道還能幫的了一世?”

眸色嘲弄,這話如此犀利,還有些無情,但偏偏說的不錯,南宮蒼敖狀似思考,頗為苦惱的樣子,一聲嘆息,“現在我很想交你這個朋友,可是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這個問題便是,不知你君樓主是不是願意?”

君湛然冷哼,“我還以為對鷹帥來說,喝過酒,吃過飯的就是朋友了。”

這話多少有些譏諷,南宮蒼敖卻不否認,“此時為友,彼時為敵,世事難料,但只要當下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君湛然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的秘密,也就是我的秘密。”語聲忽然一轉,他壓低了嗓音,話中秘密所指為何,不言而喻,意思便是,不管怎麽樣,這件事他絕不會說出去。

君湛然握着扶手的手上緊了緊,手背青筋畢露,“南-宮-蒼-敖!”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喊出他的名字,一道冷光飛過,快若閃電,南宮蒼敖的應變向來比閃電還快,此時竟沒能躲過,寒芒從他耳邊擦過,擦過頭皮,釘入發叢。

本就随意束起的頭發霎時散下,地上還掉落幾縷,要是南宮蒼敖剛才動上一動,此刻恐怕就不光是掉幾根頭發。

“好暗器!”面色一緊,摸了摸散下的頭發,卻沒有發現暗器是什麽,似乎它一發出,就這麽憑空消失不見了,南宮蒼敖收起了笑,“傳說中見過你所施暗器的人,都已經死了。”

“所以你該感謝我對你手下留情。”一身閑适全然不見,君湛然冷然回答,“別以為你是南宮蒼敖,我就不敢動你。”

“我不殺你,不是怕得罪鷹嘯盟。”他面無表情的說,“是因為你南宮蒼敖确實當的起鷹帥之名,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微冷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他,那眼神淩厲,淩厲的一點都不做作,讓人相信,這話絕沒有經過誇大,事實就是如此。

南宮蒼敖是第一次被人這麽教訓,他本該生氣,對視君湛然良久,相反的竟然顯得高興,“君湛然啊君湛然,如今我是不得不佩服,霧樓能傲立江湖至今,不是沒有道理。”

君湛然發現他并不了解南宮蒼敖,這個人似乎比他所料想的還要難以預測,“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威脅,還能笑的這麽開心。”

“為什麽不能笑,和你聊天有意思的很。”南宮蒼敖又露出那副神情,有些漫不經心,有些難以捉摸。

似乎他的笑容,他的怒氣,他的所有表情都不過是一副面具,用來掩飾其下真正的想法,而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麽,誰也猜不透。

“篤-篤-”兩聲敲門聲,“樓主,天色不早,徐太尉的人來請你和鷹帥去赴宴。”

肖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次他沒有進來,而是在門外說的話,被他提醒,君湛然才發現外面已是落霞滿天,房裏早已暗了下來,南宮蒼敖站在黑暗中,一雙眸子似笑非笑,衣衫半敞倚在桌前,就在咫尺之間。

“這麽快就已經晚上了,不知道徐東林準備了什麽好酒好菜。”整了整衣衫,南宮蒼敖站了起來,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我去換身衣服,在前廳等你。”

說完就走,帶起一股落離花的淡香,花枝就在他身邊的桌上,衣袖拂過,落花片片,等南宮蒼敖離開,君湛然拈了一片花瓣到手裏,“肖虎。”

“是,樓主?”肖虎看到南宮蒼敖離開,不知道他們兩個人都說了什麽,能關在房裏這麽久。

“把這些都打掃了,然後替我拿一套衣服來。”君湛然指了指那幾支落離花,“花瓣留下,可以制毒。”

樓主果然一點都不浪費,肖虎心裏暗想,嘴裏問道:“樓主又有什麽想法?這落離花毫無毒性,也能制成毒藥?”

“毒物未必都是有毒之物制成,有時候無毒的東西放在一起,反而會成為致命的毒藥。”就像有的人,總是能令人愉悅,卻實實在在是個致命的威脅。

南宮蒼敖就是這類人,他的言行總是讓人很難拒絕,光這一點,就足夠令人提高警覺。

肖虎不明白君湛然的話,只是照着吩咐做了,不一會兒拿來替換的衣物,要去赴宴,總不能帶着滿身酒氣去,在替君湛然把衣服拿來之前,他還特地用熏香熏了一遍,來遮掩他們樓主身上的酒氣。

要沐浴更衣是已經來不及了,君湛然接過衣物,輪椅退到內室,雙腿無法用力,他最多只能用雙手的力氣來支撐自己的身體,要順利換掉身上的外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這件事他已經做了許多遍,即使曾經很辛苦,在做了成千上萬次之後,辛苦會變成習慣,接着習慣就會讓這些動作變得熟練,所以現在,他做這些并不顯得太吃力。

最後,他扣上腰上的繩結,挂上配飾,當他從內室出來,任何人看不出剛才他是怎麽做到的,能把自己收拾的如此整齊。

肖虎已經習慣了,和他禀報徐太尉叫人傳來的話,“樓主,那徐東林設宴不在府裏,說是要好好謝謝你和鷹帥,他在這赤霞城裏最好的酒樓擺了一桌宴席,要請你們好好享用。”

“酒樓?”

“沒錯,酒樓,說是叫望春樓。”肖虎如實傳話,“據說這地方要不是提早半年去約,一般人還吃不上,這回是因為徐太尉和赤霞城城主一起發話,再加上聽說還有鷹帥和您,望春樓的老板才同意通融,把新建的東樓空了出來,提早開張了。”

聽說這地方在赤霞城裏極為有名,但奇怪為什麽沒有聽說過,肖虎說着傳言,眉飛色舞的形容那裏菜肴口味如何的讓人難忘。

“那就走吧。”君湛然打斷他。

望春樓,在城南一角,樓下行人不多,只見紅樓獨立,樓內人聲鼎沸,楊柳岸邊,明月初上,水光漣漪陣陣,酒香花香襲襲,熏人欲醉。

到了這地方,肖虎終于知道為什麽這地方如此有名,他們卻從來沒聽過,因為從沒有人會在君湛然面前提到這種地方。

這望春樓不僅是家出名的酒樓,好像,還是棟花樓。

“樓主……這……”馬車停下,肖虎探頭看到外面招牌,暗罵徐東林,去什麽地方不好,竟要招待他們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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