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樓夜宴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這個傳說中性情孤僻古怪的霧樓樓主要說什麽。

“你叫什麽?”在等候了一會兒後,卻聽到這麽一聲問話。

誰都沒想到他不說別的,竟然只是問這女童的名字。

這個平日不怎麽理人的霧樓樓主君湛然,居然對一個賣花女孩的名字感興趣?這怎麽可能?有人詫異,有人若有所思,南宮蒼敖注目許久,君湛然卻沒再看他,只是等着答案。

女童愣愣的回答,“我就叫丫頭。”

“身體不好,以後就不要出來賣花了。”讓肖虎拿出一張銀票,君湛然一眼看出這個小丫頭身形瘦弱,是長期營養不良所造成。

丫頭傻傻的接過銀票,看着上頭看不懂的字,只覺得今天好像一直都在夢裏,竹露見了,小聲說道:“這丫頭家裏沒有別人了,君樓主給了她銀票只怕她也不會用……”

“沒有別人了?”君湛然看着她的眼神又有些改變,似乎看到了很遙遠的過去,沉默許久,忽然對着肖虎說,“山下是不是有對夫婦一直沒有子嗣?将她帶回去,交給他們好好照料。”

“是。”肖虎點頭領命。

“丫頭還不快跪下謝謝君樓主!”婉婉替她高興,在旁提點,丫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見的話語聲像是從天邊傳來似的,她沒來得及明白,只知道好像是件天大的好事。

“丫頭多謝大老爺!”馬上撲通跪下,不斷叩頭。

一雙手忽然按在她的腦後,輕撫了幾下,她怔怔的擡頭,那個身後好像還在飄着落花的男人用一種奇異而又柔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支花,放在她的手裏。

當她再看過去,那眼神卻還是原來的冷淡,丫頭以為自己看錯,其他人則只顧得上驚訝,只有南宮蒼敖,看着她手裏粉白的花,眸色漸漸深沉起來,在他的眼裏,許多別人不曾注意的細節,都很耐人尋味。

丫頭被肖虎派人送下樓去,在一群人各色眼神注視下先行送回太尉府,到時候便會有人将她帶去伏鸾山,她像是在夢游般只知道跟着走,臨走還不忘回頭看了看神仙似的恩人。

那輪椅上的人臉色平淡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輪椅被肖虎推到桌前,經過這個小風波,樓上已無嘈雜之聲。

“都不坐嗎?”揚袖,被請的客人似乎成了主人,提醒大家就坐。

這時候樓下才爆出一陣叫好聲,方才幾人淩空橫渡,白練如虹,幾個轎夫都有如此輕功,在半空如履平地,有好事者親眼看到剛才一幕,待一切平息才醒悟過來,在樓下議論紛紛。

樓下喧嘩傳到樓上,徐東林也才回神,招呼衆人坐下,“今日不光見了君樓主的風采,還見識到一片仁心,算是那小丫頭的服氣,這下往後便不用愁吃愁穿了。”

“好說。”君湛然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赤霞城主安佟連忙站起來,說了一番感謝的話,“這次徐太尉找回失物,城裏的一樁血案也多虧君樓主解決死者身份之謎,公子實乃救星啊!”

安佟開始勸酒,氣氛又熱鬧起來,“少不了還要謝謝鷹帥,來來來,我敬二位一杯!”

半空白色軟緞已被收起,地上落花片片,白衣人安然自若,端起酒盞,樓裏明珠光暈就照在他身上,光下的側臉還是沒什麽太大的表情,那挺直的坐姿卻自有種獨特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方才還險些喊出殘廢二字,如今竹露偷偷瞧過去,低聲對婉婉耳語,“原來這就是霧樓樓主,到底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那還用說。”婉婉也低聲回答,在徐東林和安佟的勸酒聲下分別到了君湛然和南宮蒼敖身邊。

竹露盈盈而立,端起玉杯,“這杯也敬公子……”她已不敢對這位貴客有半點輕視。

君湛然對她淡淡笑了笑,一飲而盡。

誰會想到他會對她笑,反正竹露是不曾料到,平日冷淡的人笑起來那笑容更是難以形容,對上那雙眼睛,竹露的臉便又紅了,肖虎眉毛一動,低頭看着地上。

樓主畢竟還是個男人啊,怎能不近女色,這麽多年,假若不是身體有疾而是另有緣故,他們這些做下屬的竟然沒有考慮周全,已經是大為失職,樓主自己不提,他們怎麽就沒想到呢?!

樓裏的美人都是別人的,柳霜霜雖然無主,但畢竟是個異色,來路不明,又那般冷傲,興許不對樓主的胃口……

慢慢琢磨,肖虎的心思已經飄的老遠,在座都是有身份的人,随身侍從人數衆多,徐東林為他們在一邊另起了一桌,同桌之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肖虎,肖虎卻不在意,喝酒喝到一半,舉着空杯子放在嘴邊就一直沒放下。

酒席已開,歌舞聲起,場面十分熱鬧,二樓地方寬敞,數十名舞姬身段玲珑,歌聲袅袅,霎時便将此地變為胭脂林,氣氛旖旎。

幾人邊看邊吃,望春樓不是尋常花樓,樓內除了一流的花姬,還有一流的廚子,這一頓晚宴着實豐富,徐太尉半點都沒吝啬,酒桌上莺聲燕語,美酒佳肴,更難得的是,本以為不好相處的這位鬼手無雙,居然十分配合。

竹露無論問什麽,他時常都會回答,不至于十分熱切,态度卻很和緩,興起之時也叫人拿來筆墨,草草幾筆便叫人啧啧驚嘆,竹露和婉婉等人莫不興奮不已,央求着他為她們在紙上描繪幾筆,即便只是個背影也好,可以留作紀念,用來珍藏。

偶爾也需出門談幾樁買賣,君湛然不是沒來過煙花之地,在這種場合并不顯得孤僻,言辭淡淡反而別有一番魅力,縱然身有殘疾,在一衆佳人的眼裏也成了讓人惋惜引人關懷的小毛病,如此人物,偏有這麽一個弱點,豈不叫人心憐?

女子都是心軟的,更何況面對的是君湛然這樣的人,不多時便傾倒于他的風采之下,反倒冷落了南宮蒼敖。

鷹帥之名在此,當然不會真的無人搭理,而是南宮蒼敖今夜一反常态,與人并不熱絡,而是若有所思,時常看着對面的君湛然。

初見之時他态度強硬,而後兩人對飲,他曾勃然大怒,也曾冷笑以對,更有過大笑言歡的時候,但這一切都是稍縱即逝,大多數時候,他是漠然的,仿佛淡泊了所有,什麽都在眼裏,也什麽都不在眼裏。

這麽一個人,确實引起了他的興趣,南宮蒼敖見過很多人,如他所說,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更多時候僅憑直覺便能判斷一個人屬于哪一類,但君湛然不在此列。

正因如此,他更想知道,他的背後隐藏着何種隐秘,是一段苦澀過去,還是慘痛童年,又或是別的什麽,皇子煌沐對他态度如此特別,他手中是否真的有皇族所要之物……

“南宮蒼敖,我們還沒喝過,今夜我也要敬你一杯。”酒盞在手,晶瑩酒液在杯中泛起漣漪,君湛然向他舉杯,目光一轉,顯然是發現他的打量。

在別人眼裏他們已有交情,他直呼南宮蒼敖名諱也無人覺得奇怪,南宮蒼敖的注視被他發現,目光也并不避開,欣然舉杯,四目相對,別有深意慢慢說道:“別急,這才剛開始,以後多的是機會……”

君湛然眼神一閃,正要對飲,徐東林忽然笑起來,“就這麽喝酒豈非無趣,今夜在此不醉不歸,即便醉了,也有溫柔鄉——”

話未說盡,含義不言而喻,望春樓的花姬并不常常留宿客人,若要留宿,都是花姬心甘情願,但今日的貴客非同一般,不需要徐東林問她們的心意,便能看的出此事毫無問題。

能與鷹帥或霧樓樓主一夜溫存,誰會拒絕?若是得了歡寵,成為他們的紅粉知己,說了出去,那便是無人能及的榮耀,尤其是這位霧樓樓主,聽聞他素來少近女色,若能得他垂青,豈不證明自己比霧樓裏的那些美人更勝一籌?

徐東林話沒說完,竹露便含羞低頭,偷眼去看君湛然,卻發現他并無反應,好像此事與他無關。

“湛然,你今夜可要在這裏留宿?”自然的叫着他的名字,南宮蒼敖把酒喝了,似乎随口相問。

這南宮蒼敖又想如何?君湛然漠然不答,徐東林生怕他不領情,頻頻相勸,過了一會兒終于看他點頭,“如此也好。”

肖虎和駱遷雙雙對視,都很是驚異,他們是知道樓主的情況的,雖說心裏抱着念想,但大約已能肯定一個事實,如今聽了,又升起希望,同時也滿腹疑慮,肖虎更将心裏轉了千百次的念頭悄悄對駱遷說了。

“你瘋了?!”駱遷勃然變色,壓低了聲音咒罵,“肖虎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算計到樓主頭上?!你不要命了嗎!”

“你想想,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樓主畢竟是個男人,如果是真的,你想他心裏能夠好過?假若不是,是另有隐情,你我也可另想辦法不是?”肖虎自有一番道理,怕駱遷不答應,又再耳語,“再說,你不是也希望柳姑娘能和樓主有個好結果,眼下正是機會!”

“那也沒有你這樣的辦法……”駱遷為人耿直,什麽事都認真的很,實在無法認同,兩人竊竊私語,低聲争執起來。

另一邊的酒桌上氣氛正是熱烈,眼看菜已吃的差不多了,酒意正濃,徐東林有一個提議,“我們來行個酒令如何?”

趁着酒性,大家都同意,君湛然也沒有反對,徐東林便命人拿來一個木盤,裏邊擺着十數個象牙制的行酒令牌,上面五花八門,寫着各種酒令,什麽都有,但都不算過分,也不致失了身份。

“來來來,抽到令牌的人可要照裏面的話來做,違者罰酒,若是牌子裏寫了要我們其他人喝,我們也自然照辦,總之酒令大如軍令,誰都不可違啊!”紅光滿面,徐東林伸着脖子遞出手裏那一排象牙令牌。

令牌之中寫着各種花巧,樓上歌舞升平,歌姬們一舞完畢,也來湊熱鬧,牌子上有的寫的便是與歌姬共舞之類,用一塊紅絨蓋上托盤,徐東林動作熟練,可見這是他常玩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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