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醜婆子
車內擺着各種雜物,好像君湛然總是習慣在身邊擺上各種可能需要的東西,或是書畫,或是毒經,南宮蒼敖甚至在茶幾底下看到一本失傳已久的五毒真經,茶幾上有一個用上好青竹編織的架子,架子就固定在那兒,裏面有一盞茶,邊上則有一小壺酒,塞着瓶塞。
搖了搖酒壺,還是滿的,茶水卻已将盡,“你不喝酒?”南宮蒼敖進來,不說別的,居然問了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茶醒人,酒醉人,”君湛然一指點去,跟着南宮蒼敖進來的黑色毒蛛翻倒在地,“這種時候還是清醒點的好。”
“說的不錯。”南宮蒼敖在他身邊坐下,便從他衣上聞到一陣熏了香的味道,馬車內的空間并不局促,如同一個小屋,但裏面已隔着一個用作茶幾的木架,另外還有些毯子之類的雜物,一個人非常寬敞,但再多一個,便稍嫌擁擠。
南宮蒼敖身型高大,裏面的空間随着他的到來而變得窘迫,只要一轉過頭,說話的時候就不免貼近,甚至聞到對方呼吸的味道,聯想到之前的那個夜晚,兩個人都各自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畢竟他們都非喜好男色之人,那時候又是情況特殊。
外面還有驚呼聲,慘叫聲,馮清的大笑聲充滿得意,“你也有今天,南宮蒼敖!你也有要逃命的一天……”
笑聲在黑夜中異常刺耳,一部分蜘蛛盯着南宮蒼敖而去,另一部分仍在外面,被毒蛛圍困,衆人忙着應對,君湛然的馬車就在一塊空地上,只不過此刻已圍滿了蜘蛛,在月色之下,整個車身都是黑的,泛起一陣黑幽幽的反光。
“黑寡婦是沖着你來的。”君湛然手上的金芒已淡的幾不可見,南宮蒼敖朝他一點頭,微微探身拍出一掌,“當時我對她也非假意,不過發現她本性并非如我所想,實際上她不過是喜歡那種征服男人的感覺,讓人為她傾倒,她便心滿意足。”
他對她并非假意,這話南宮蒼敖說來居然很認真,“我以為你素來風流。”君湛然趁着他動手,往後靠了靠,開始閉目休息,順便運功恢複內力。
“那是世人誤會,我可要訴苦,說一句真心人難尋。”南宮蒼敖一笑,居然還嘆了口氣,“我對她們一向認真,可嘆每次深交之後都發現對方并非我所想要,若要為此說我風流我也無話可說,卻也不知該怪如今那些美人都矯飾太過,還是怪我眼神太利,看的太清。”
“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君湛然徐徐的說,聲音倦倦的,“有你動手,想必眼下我可以不必擔心那些毒蛛了。”
“那是自然。”衣擺一動,一只黑色蜘蛛無聲無息的爬了進來,南宮蒼敖又一掌揮出,将它殺了,“你又如何?”
“什麽如何?”君湛然淡淡回答,“女人?”
“正是女人。”在此時此刻,此種情況下談女人,可能也只有南宮蒼敖這樣的人做的出來,君湛然古怪的一笑,“這個問題我不想談。”
為何說這笑容古怪,只因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種笑,有些慘然,有些惋惜似的遺憾,更有一些說不明白的空虛,仿佛在一瞬間,他的心思忽然飄去了遠處。
南宮蒼敖沒有再問下去,但心裏已經把他的這個笑,這句話,和肖虎那一日的回答聯系到一起。
君湛然還在一旁閉眼調息,那雙羸弱的雙腿就在衣擺下,毫無瑕疵的手就放在膝頭,就在那個夜晚,就是這雙手……
南宮蒼敖确信自己對男人并沒有興趣,但想到那一夜竟然并不覺得厭惡,甚至還有幾分刺激,他沒有對君湛然說,在中了催情香的那一刻,他眼前的他即便只是說話之時動動嘴角,都是一種撩撥情欲的動作。
若是這個人知道了,想必是要大怒的吧,又或者會冷笑以對,就這麽一笑而過?
夜晚,夜色深沉,毒蛛仿佛永遠都殺不盡,已有人消耗太大被同伴扶住,沒有再戰之力,再這麽下去,他們所有人都要成了這群毒蛛的晚餐。
随着一次次揮掌打落毒蛛,南宮蒼敖抛卻心裏所想,漸漸認真起來,目光幽冷,一絲絲煞氣積聚起來,随着他的每一掌一起拍出。
“看來,只能用那個了……”君湛然忽然睜開眼睛說。
馬車車簾被毒液噴濺,腐蝕了一大片,懸在半空飄飄蕩蕩,月色落下,照出地上落滿的毒蛛屍體,南宮蒼敖在車內無法用刀,只能用掌,他也知道,如此消耗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你想用什麽?若有辦法為何不早說?”內力消耗很大,随着拍出的每一掌,一股殺氣也在漸漸醞釀之中,南宮蒼敖轉過頭看他,呼吸從君湛然的臉上拂過,“我已經準備若是再沒有辦法就不管別的,投一把從霹靂堂新買的雷火彈過去,那東西霸道非常,即便能殺了那些毒蜘蛛,恐怕也有不少我們的人會被波及。”
“用少數人的犧牲,來換其他人的性命?”君湛然看着他,這麽說的時候并沒有露出不贊同的意思,“辦法不錯,但還不夠好。”
“那你有什麽辦法?”蜘蛛仿佛随着某種節奏,一波襲來,稍過片刻,又是一波,趁着間隙,南宮蒼敖稍作調息,“我想你我都不會想用自己手下的命來換最後勝利,你有什麽辦法最好快點說出來!”
他的話裏已不可避免的多了幾分強硬。
馮清站在幾十丈開外的地方,要想制住她從而停止這些毒蛛的攻擊并不可行,連要接近都是不可能的,外面已有死傷,這時候君湛然似乎有了什麽辦法,卻沒有及時說出,南宮蒼敖看向他,眼神裏充滿壓迫感。
君湛然卻詭秘的笑了笑,“即使這個辦法可能要令你我的人死一死?”
死一死?南宮蒼敖還要再問,外頭又是一陣騷亂,“這裏就是霧樓的人——動手!”這是個熟悉的聲音,君湛然曾經聽過,但想不起是在何時。
“樓主!是半年前的那個惡婆子!”駱遷已經躲上後頭的馬車裏,有人站在車頂,對着底下蜘蛛不斷投着石塊,見了眼前的陣仗,不得不朝前面大喊,以作提醒。
其他人紛紛苦笑,面前已經有一堆毒蜘蛛,沒想到還沒沖出重圍,又來了一個醜婆子。
其實醜婆子才是江湖人給的綽號,但很少有人敢當面這麽叫。
此女貌醜,卻不知為何并不自覺,也不想承認,凡是落在她手上的人也不麻煩,只要多贊幾句她的美貌便可脫身,但若是有人心思耿直,不願變通,或是那些不想為保命而說謊的迂腐正直之人,則免不了被她施以種種折磨,已有不少人因此而死,死狀凄慘。
半年前這醜婆子就找到了伏鸾山,要霧樓樓主為她作畫,欲登美人譜,別說她如今已年屆五十,即便是年輕之時也稱不上貌美,自然被君湛然回絕了。
以醜婆子的脾氣,那是絕對無法甘心的。
外面一陣桀桀怪笑,“霧樓樓主,君湛然君公子,沒想到已有人比我早了一步,這群蜘蛛是誰的?真是一群漂亮的小寶貝。”
“這位姐姐,小寶貝是我的,你若喜歡,可以帶走幾只,我會教給你馴養之法。”馮清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是誰,笑容滿面的套着近乎。
醜婆子脾氣古怪,卻可以算是她的前輩,功力深厚,若是成為助力,豈不更加穩當,馮清心裏打好了主意,醜婆子被人叫了聲姐姐,歡喜的呵呵直笑,“好,好,先讓我把那君湛然的眼珠子給挖出來,給它們做禮物。”
“姐姐要君湛然的眼珠,我要的是南宮蒼敖的心,看來我們姐妹果然來的巧,先看我的寶貝乖乖們動手,若是不行了,姐姐再出手,你看如何?”
“不錯,不錯,我就在這裏看它們怎麽把他們的眼珠挖了,心髒吃了。”說罷醜婆子又是一陣怪笑。
兩個女人,一老一少,都是狠毒的角色,在場都是男人,不禁聽的毛骨悚然。
“看來今日你我都很受歡迎。”聽見外面在說什麽,君湛然動了動眉毛。
“又是一個因為美人譜而懷恨在心的,看來你這皇子之命,領的也不輕松。”南宮蒼敖側首,随着他的動作,君湛然身上的熏香飄散過來,那是種既不是冷也不是暖的淡香,淡到若非氣流流動就不會察覺。
君湛然動了動衣袖,手裏已有動作,“照這情形,若是再拖延下去,還不知會有多少人出現。”
“這已是第三批。”眸色一沉,南宮蒼敖沉吟,“這裏面怕有蹊跷,截道的不是對你懷恨,便是與我有怨,不管通知他們的人是誰,必然與你我有仇。”
“我也這麽認為。”君湛然把手伸進座椅下面,南宮蒼敖感知到他在摸索什麽,不一會兒取出一個箱子來。
“希望這就是你的辦法,否則你我今日就要死在此地。”看他還在不緊不慢的開着箱子,南宮蒼敖瞥了一眼,那箱子裏應該是毒。
“放心,我還不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君湛然手裏拿出一個紙包,包的很仔細,那紙張也十分特殊,看不出裏面的顏色,他并沒有将它打開。
“這東西必須要出去才能用,否則死的便是你我。”
被毒蛛包圍,夜色之下的情景分外駭人,猶如置身噩夢,霧樓和鷹嘯盟的人聚攏在一起,背靠着背,腳下幾乎已無立足之處,有用掌的,有用劍的,有用錘的,地上毒蛛的屍體已聚集了一大堆,但舉目看去,周圍還是那片黑壓壓的毒蜘蛛。
馮清置身在外,冷笑聲不斷,在另一邊,醜婆子背負雙手,身後雖然沒帶人,但她門下也有弟子,只要召喚,恐怕也有不少。
忽然,馬車車簾一陣飄舞,一道黑影從中如箭射出,南宮蒼敖躍至半空,手裏還攜着一個人,淺白色長袍像是照着一層冷冷月華,在他手裏,一陣粉末就如月芒,随風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