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三花店
李淑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醫院,當下心下一松,看來事情還沒敗露,而且福大命大,車禍了都還能活下來,沒出什麽事,只可惜功敗垂成,沒能把蘇鏡那小兔崽子弄死。
直到這時候,李淑媛也沒發現不對,哪怕她看到了守在一邊的警察,也只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出車禍,所以對方來錄口供的,并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她根本不知道那輛車撞過來是為了救人,還以為是對方酒駕或者駕駛技術不行,這才撞到自己,以為是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才醒過來,因為撞到了頭,麻醉效果過去以後,李淑媛頭疼欲裂,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了幾句,認為自己太倒黴,要不然怎麽會攤上這事,真是晦氣。不過,肇事者呢?別是撞了人就跑了吧。
環視了下四周,看到環境以後,李淑媛這才安心下來,看來沒跑,還算是有良心,開的單人病房。看樣子是個有錢人,李淑媛暗忖。只可惜蘇鏡那小子運氣太好,竟然躲過了這一劫,也不知道該到手的錢還能不能拿到。看這病房,估計肇事的是個有錢人,不然也不會這麽舍得。既然是有錢人,那自己作為受害者,誤工費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什麽的,正好借機多要點。尤其是精神損失費,這好端端的突然就被撞,這得給自己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啊,以後說不準都不敢開車上路了,出門看見車就害怕,必須得多拿點,沒個幾百萬他就別想走。
這麽一想,李淑媛心裏總算是好受多了,只要錢到手,這車也就沒白撞,傷也就沒白受。只不過,李淑媛暗暗皺眉,自己都住院了,怎麽也沒見蘇國泰和玲玲他們過來陪護,難不成還沒通知家裏?
也是,李淑媛很快就想到了原因,車禍後自己都這樣,更何況手機,肯定是被撞得七零八碎的用不了了,沒了手機,就沒電話號碼,沒有電話號碼,他們就是想通知家裏也沒辦法。
李淑媛躺在病床上,張嘴就想喊人讓他們打電話,誰知道躺了這麽久,一直沒喝水,嗓子幹澀的,根本發不出音來。李淑媛伸手想要讓人過來,卻發現手動不了。
這是怎麽回事?
也沒感覺到疼啊,李淑媛艱難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右手,上面打着石膏。看到這個,這時候對李淑媛來說,不覺得疼,反而是件比疼,更讓她覺得可怕的事。
疼,起碼代表手只是骨折,還有知覺在,等骨頭長好了,手也就好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幾個月的事。不疼,卻有可能骨頭長好了,手還是一輩子都好不了。
她還年輕,才四十出頭,怎麽能就這樣變殘廢!李淑媛不甘心,臉上滿是驚恐和不敢相信,肯定是麻藥還沒過,她這才什麽都感覺不到。但額頭的疼痛卻在無聲地提醒着她,麻藥早過了。
當即,李淑媛也顧不上聯系家人,顧不上找肇事者索要巨額賠償,她滿心滿眼,滿腦子都是自己不能動彈的右手。她試圖把它舉起來,好證明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但再怎麽努力,卻始終只能動動胳膊,手肘以下的部位,依舊沒有任何感覺。李淑媛有些絕望,覺得難以忍受。
病床上的動靜,終于引起了負責看守的警察的注意。因為案情比較清晰,在場很多目擊者都證明是李淑媛開車一直追着企圖撞人,并且有視頻作證,雖然未遂,但李淑媛作為犯罪嫌疑人,在沒有證據表明她是無辜的之前,還是需要配合警方調查。為了方便調查,避免有外人打擾,他們還特地開的單間。
看到人已經醒了,警察上前要求李淑媛配合錄口供。
李淑媛卻不理他。這固然有說不出話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不想說話。她現在根本就沒開口說話錄口供的心情,她都這樣了,再怎麽錄,對方就是賠再多的錢,她的手還能好過來?更何況人願不願意賠都還是個問題。
病房裏的警察有兩位,一老一少。她這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年紀輕些的警察見了,就有些沉不住氣,才剛想說些什麽,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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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國泰一手提着壺新打來的熱水,另一手拉着蘇玲玲:“進來看看你媽。”
“不看,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蘇玲玲不情願地說道。要不是蘇國泰強把她強拉過來,她根本就不願意踏進這個病房一步。
“不管怎麽樣,她都是你媽。為人子女的,你媽住院,你來看看怎麽了?又不要你照顧。我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雖然對李淑媛做的事,蘇國泰心裏也很不齒,只是到底夫妻一場,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真這樣做了,未免顯得太過冷漠。到時候公司同事家裏親友聽說了,都會怎麽看他?
蘇國泰一向标榜愛妻,這會當然不能落人口實,雖然已經不想和李淑媛過下去,有了離婚的念頭,但面上他卻絲毫沒表現出來,還是一副體貼入微的樣子。起碼得等人好了,到時候再提離婚,說不能接受她所做過的事。這樣離婚後,也顯得自己有情有義,即使對方人品不行,他沒在對方最孤立無援最無助的時候離開,同時還證明了自己的立場,是站在蘇鏡那邊的,只是礙于夫妻情分,這才一直拖到把她照顧好了才選擇離婚。
對于蘇玲玲的話,蘇國泰其實心裏并沒有多生氣,甚至可以說,與其說是氣蘇玲玲不來看她媽,更不如說,是氣蘇玲玲性格太直白做人不夠圓滑,不會辦事。這世上哪有兒女挑父母的不是的?就算心裏真這樣想,但表面上,最起碼,裝也該裝出個樣子來,免得外人看了說嘴。
蘇玲玲卻不明白蘇國泰的苦心,聞言也不顧這是醫院,當下就嚷嚷道:“你想看自己來看就好了,幹嘛拉我來?說得像是我想有這樣的媽一樣,我恨不得我媽不是她!你看看她做的都是些什麽事,害得我在同學面前都擡不起頭來!本來名聲就不好,現在好了,她開着車去撞人,沒成功不說,還落下個殺人犯的名聲,現在人家背地裏都叫我殺人犯的女兒,看我的眼光那個鄙夷的,就像是在看未來的犯罪分子一樣。”
“別人家的媽,不說是兒女的助力,給女兒多少幫助吧,起碼也不會拖後腿。”蘇玲玲越說越委屈:“我呢,我媽就盡給我拖後腿了!要看你自己看,反正我不看!”
說着,蘇玲玲摔門離去,還差點撞到聽到動靜過來巡視的護士。
“這裏是醫院,請保持安靜,別影響其他病人休息。”蘇國泰連忙應聲,表示不會再有下回,一定注意。護士見狀,也沒再追究,又檢查了下李淑媛的情況,從蘇國泰手裏接過熱水瓶,給她倒了杯水晾溫後喂下這才離開。
這期間,李淑媛也終于反應了過來。她還來不及生氣女兒的不孝,虧她一直以來都那麽疼她,擔心她成績不好,考不上好高中,還想着送她出國留學,結果她就是這樣回報自己的,當媽的車禍住院了,也不指望她忙前忙後地跑腿照顧,她卻連來看一眼都不願意。
這是什麽女兒?早知道這樣,當年才生出來,就該扔進馬桶裏淹死,還能再生個好的,真是白養這麽大!
李淑媛眼裏滿是怒火,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不對,聽他們的對話,自己這分明是敗露了。一直守着的這兩個警察,留在這顯然也不是為了什麽車禍口供。
還好做了萬全的準備,李淑媛不由得暗自慶幸了起來。不等警察再次開口詢問,她就主動地表示:“雖然不知道車禍是怎麽回事,不過之前的飛車追人事件我可以解釋,純屬意外。真的,當時不知道怎麽了,我看自己快撞到人,連忙就想到要踩剎車,我也踩了,誰知道怎麽踩都不管用,剎車好像是失靈了,踩了就跟沒踩一樣,一直沒反應。當時旁邊還有人,為了不撞到他們,我只好一直往另一邊開,企圖撞到牆上或者花壇之類的地方,好強制性地把車停下來,免得誤傷到人。誰知道我不管把車開到哪個方向,前面都有一個人,幸好最後不知道哪來的一輛車把我撞了,不然我才拿到駕照不久,再這樣下去,一緊張還真有可能把人撞了。”
這話說的,寧願自己被撞也不願意撞人,李淑媛簡直渾身都在冒着聖光。那條街的監控已經被人故意弄壞了,還沒換新的,警亭站崗的警察,也被人調虎離山了,即使有目擊者在,但他們說的話也做不了準,畢竟剎車失靈這事是真的。
那天從苗旺圃辦公室裏出來,離開的時候,她特意打車回去,沒開自己的車,就是為了配合苗旺圃,把車留在停車場裏,給他的人創造足夠的動手條件。半夜的時候,會有人假裝小偷悄悄地摸進停車場,僞裝出一副來偷東西,但千辛萬苦弄開車門後卻發現裏面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于是為了洩憤,把剎車弄失靈來報複車主,這樣的假象,以避免事後警察發現不對,産生懷疑。
這也是為什麽,李淑媛現在敢這樣張嘴胡說的原因。她有這個自信。一切都是因為剎車失靈,為了避免有人受傷,她已經盡力了。如果真有人受傷,那也只是意外,是不可抗力,她是無辜的,罪魁禍首是那個為了洩憤而對車動了手腳的小偷,她作為車主,也是受害者,根本不知情。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明白自己不會有事,有恃無恐,李淑媛的膽子才會那麽大,敢當街行兇。李淑媛滿以為,聽了自己的解釋,警察就會去查看車子。雖然出了車禍,但以現在的技術,又沒爆炸,車子的殘骸還在,檢查下剎車還是可以的。
雖然女兒不孝,但沒有什麽比錢更重要。李淑媛看眼右手,有了錢,自己的手才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和護理複健。只要砸下去的錢足夠,不就是一只手嗎,恢複起來也不難,不過是錢撒得多與少的問題。
這麽想着,李淑媛心裏也沒那麽難過了。自覺已經脫罪,于是又盤算起了向肇事者索賠的事宜,甚至還想着,雖然人沒撞成,但自己也是在撞人的過程裏出的事,苗旺圃也該為這負責,多少也得出點錢,給自己個安慰。
想到即将到手的兩筆巨額錢款,可不能讓他逃了,李淑媛開口問道:“對了,撞我的人呢,怎麽沒看見,不會把人撞進來後就不管了吧?警察同志,這你們可得管管,千萬別讓人跑了,不然我醫藥費怎麽辦?就我那點死工資,哪裏夠治療!”
李淑媛滿以為警察聽到後,會義憤填膺地幫忙,誰知道自己說了小半天,對方卻一直冷眼旁觀,一點表示都沒有,連句話都不說。李淑媛本來脾氣就不好,今天又發生了這麽多不順心的事,也顧不得眼前這兩個是警察,不是能随意呵斥的人,不耐煩地說道:“啞巴了?回答啊!別是人真跑了吧?”
說着,李淑媛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性,有些懷疑地看向警察:“還是說,其實是你們撞的我?”
年紀大的警察還好,經歷過的事多,見的市面也多,經驗豐富,還坐得住,年紀輕的警察看她一直裝模作樣,早就忍不住了,現在聽到她懷疑到自己身上,當即就說道:“你才醒,大概還不知道,車輛我們早檢查過了,剎車是好的,根本沒問題。”
“不可能!”李淑媛想也不想地說道:“肯定是你們沒檢查好,檢查得不認真。剎車怎麽可能沒問題,肯定有問題。真是的,年紀輕輕的,工作就不認真!”
早就知道李淑媛會是這個反應。死鴨子嘴硬,不到最後一刻不承認是吧,年輕警察見狀,又說道:“那段路有監控,你開車企圖撞人的時候,正好在監控範圍裏,整個過程都被拍了下來。而且在場有許多目擊者,他們都已經作證,不少人還用手機拍了視頻,各個角度的都有,如果你還沒有別的證據能證明自己的話,殺人未遂,這罪名可不輕。”
年輕警察說着,回頭問老警察:“頭,故意殺人未遂是怎麽判來着?”
“我說過幾遍了?你怎麽就是記不住,最後說一次,記住了啊!看情節的嚴重性,少說也得關個五六年。不過當街開車行兇,這事影響惡劣,很有可能重判。”
“重判是怎麽判,不會是死刑吧?”
“這倒不會,不過有可能終身監禁,再不濟也得關個十幾二十年的。”
他們後面再說了什麽,李淑媛已經聽不見了,她縮在被子裏,心裏十分慌亂,滿腦子都是終身監禁、十幾二十年這樣的字眼在亂飄。
真進去了,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別說終身,就是十幾二十年,她今年四十七,二十年後出來,都是快七十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
李淑媛這才開始後悔起來,為什麽明明安排的時候天衣無縫,實踐起來卻到處都是漏洞。還有,最重要的是為什麽,說好的弄失靈的剎車,還好端端的,說好的已經提前弄壞的監控,也好好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