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知意做事全憑心情,誰都知道。

送禮人來自近年走了狗屎運成為暴發戶的江家,也明白洛知意能開口收下這份禮都是新鮮感也心滿意足,這番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全場也就他讓洛總開了口,說出去多大的面子。

至于新鮮勁過了之後,洛總要如何處置這江家還沒來得及取名字的人,那便是洛家想要怎麽做的事情了。

厭倦膩煩後,洛總大可給人一大筆錢,從此再無瓜葛。

“叫什麽名字?”洛知意并未再繼續走近。

在她開了口之後,送禮人便示意将籠子推下去,免得在大廳裏影響衆位心情。聽見洛知意詢問,他低聲道:“沒取名字,性子很野,每次回來的時都會咬傷不少人。大約是野慣了,不願意碰人吃的東西,我們給打的營養液,洛總可以當成個性子烈點的藏獒養在院子裏看家,需要我派人送過去嗎?”

籠子被推走時,那雙黑眸一直看着她,直到出了宴客廳的門,那撞擊聲和撕扯聲才再次傳來。

“不用,放着吧。”洛知意的眼前掠過那一道道的鞭痕,确實很烈,打成這樣了都沒服過軟。

她擺手,旁邊的人便識趣退下。

“這哪還是個人,我看就是個獅子吧?”季盈川跟着洛知意再次入座,摸着自己的小心髒送氣,又對着不遠方招手,臉上挂起吊兒郎當的淺笑,“小心肝,過來敬酒,轉換下心情。”

被她喚成小心肝的女人扭着腰過來,妝容很淡,一抹紅唇點亮了整個人。林芝月一撩頭發便倒進季盈川的懷裏,眼睛彎成月牙,卻看向洛知意,“洛總,生日快樂,我敬你一杯。”

洛知意的眼眸便望過來。

林芝月的年齡不大,前兩年就進了娛樂圈,發展不算好。

雖然林家財力不錯,但上面還有洛氏想捧的藝人,任誰都要靠邊站。前幾個月搭上了季盈川,洛知意也随口許了兩個電影,坐火箭似的就紅起來了。

人設是國民初戀妹妹,清純。

她的姐姐和父親在之前因為沖撞洛知意而被趕出了公館,卻一點也沒影響到她的如魚得水春風得意,甚至能在這敬自己一杯酒。

林芝月也有一雙黑眸。

洛知意冷淡打量。

漂亮是漂亮,可惜裏面堆了太多東西,名利、渴望、仰慕,唯獨不見幹淨。

她不排斥想往上爬的人,但不由得想。

究竟是怎樣的成長,才有一雙那樣純澈的眼睛?

“你多大了。”洛知意臉上沒什麽表情,手裏是端着酒杯,但沒有要喝的意思。

季盈川頓時呆滞。

她和洛知意一起長大,一下就明白了洛知意在想什麽。

林芝月心中一喜,就知道自己姿色過人,一定可以搭上這棵大樹,自顧喝了酒,聲音嬌軟:“十九歲。洛總,上次你給我投的那兩部電影,我還沒好好謝你……”

“你真打算把那小野人留下來啊?”季盈川頓時覺得自己剛緩下來的心跳又開始奔上二百碼,趕緊就着林芝月的手吃幾口甜品。

“沒打算。”洛知意将眼神收了,盯着自己的酒杯一瞬,餘光中發覺林芝月還在看着自己,人卻柔軟靠着季盈川。她轉頭,笑得沒有溫度,“你一直在看我。”

那籠中人被帶走前,也是這樣一直望着她。

“洛總好看,讓人忍不住去看。”林芝月這話說的懇切,不帶半分虛情假意,“一直看,是因為太喜歡你了。”

洛知意垂眸想了半晌,眸色漸沉。拿起自己酒杯來磕了下桌面,挑着唇角喝了口,淡聲道:“你挺會說話。”

季盈川故作惋惜地嘆氣:“看來今晚我的小心肝陪不了我了,來,給我們洛總倒酒。”

林芝月笑得千嬌百媚。

宴會結束前,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早已停在門口。

後面跟着林芝月的車,媒體已經被請走了。

除去熟悉的人,洛知意從不讓別的人上自己的後座,這點林芝月很清楚。

無論發不發生得了什麽,她今晚只要能和洛知意站在一起,就不需要愁下半年的曝光度。

上車前季盈川還問:“真不要江家那小野人了?”

洛知意瞥了她一眼,季盈川幾乎都能讀出洛知意眼裏的意思——你別來挑戰我耐心。

“不是,我這不就問你怎麽處理嗎?”季盈川沒帶怕的,繼續油嘴滑舌,“好歹是個禮物哦,你不要江家也不會接手這燙手山芋。”

“扔了。”洛知意坐進車裏,冰冷的聲線很淡,“禮物,拆過一次就沒價值了。”

門關,勞斯萊斯絕塵而去。

季盈川站在原地吃了一口灰,剛想扭頭上車。不遠處跑過來個傭人,慌張道:“小季總,那些人沒看好……籠子裏那個——不,不見了!”

季盈川啧了聲,“沒事兒,知意也不要了,自生自滅去吧。”

洛知意将身體放松,閉着眼睛。

替她開車的司機劉叔在洛家幹了半輩子,洛知意對他很信任。

別墅離公館不遠,大約十分鐘左右。

才剛過三四分鐘,一個猛烈地急剎車将洛知意的身體前傾,瞬間睜開了眼睛。

緊跟在後頭車裏的林芝月心頭一跳——不對,怎麽還提前了五分鐘?!

無邊的深夜裏,寬闊的馬路上站着個人。

車燈毫不留情地打在她微微躬起的身軀上,将那一身傷痕照的分明。少女站姿很不自然,十指全都彎曲着。沒有穿鞋,腳趾蜷起,無論是身體哪處都繃的很緊,像是随時準備進攻。

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從哪裏竄出來的,剎那間就站在了馬路中間,并且沒有任何的恐懼。

那雙眼睛的視線穿過玻璃,精準地與洛知意擡頭的瞬間碰上。

是那件被她丢棄的禮物。

劉叔也在同時認了出來,“小姐,這……”

“開車。”洛知意的丁點疲意已經全部消失,她能察覺到少女身上的憤怒,但已經丢掉的東西沒有再回收的道理。

劉叔鳴笛兩聲,起步不快,少女卻一步沒動。

直到快接近時,路面才一空,那人就像是野獸一樣雙手壓在地上,往旁邊一躍而敏捷地躲開了。

車內安靜,洛知意重新閉上眼睛。

過了半晌,她又擡眸看向後視鏡,那緊跟着的人起初還能用雙腳,之後大約是着急了,開始手腳并用地追逐。

傷口一次次摩擦,崩裂,鮮血滴落,少女渾然不覺,身影卻還是越來越遠。

洛知意唇線緊抿,卻也是靜靜地看着。

“小姐,她一直在後面跟着。”

後頭遙遙的傳來一陣低吼,洛知意輕易地便聽出來裏面的警告意味,那竟然是人類的喉嚨能發出的聲音。

“停車。”洛知意确實沒見過如此執着的人,她将車門一開,沒想到先來的竟然是林芝月。

“洛總,怎麽了嗎?”林芝月笑得無懈可擊,柔柔的嗓音十分無害,“我看這裏離別墅也很近了,要不要下來走走?”

洛知意将她的小心思看的清楚,無聲地勾唇。

如果不是今天心情并不糟糕,她也懶得和這種小明星作戲。

見她下車,林芝月臉上更喜。早已知道鏡頭在什麽位置的她背對着機位,将身體往前傾,下巴微斜,“洛總……”

林芝月比不上洛知意的身高,但以這種姿勢在鏡頭前,卻剛好可以露出洛知意的臉,而自己就如同被她吻住一樣。

預想中的閃光燈還未出現,林芝月被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從旁側撞倒,一瞬間的麻木後,劇痛傳來。她的臉色頓時刷白,驚恐地看着将自己撲倒在地的人。漂亮的禮服早已經被鮮血和髒污染色,嬌嫩的手臂碰到地上,狠狠擦破了皮。

鑽心的疼。

少女坐在林芝月的身上,左手緊緊抓着一枚三角釘,仿佛沒有痛覺一樣,即使手掌已經被紮的鮮血淋漓。只見她聞了一下三角釘,再湊近聞了聞林芝月,黑眸中戾氣橫生,頓時低下頭對着林芝月撕咬。

林芝月尖叫着,絕望地看到居高臨下的洛知意,求救:“洛總,救命……”

她的咽喉頓時被少女扼住。

洛知意總算明白少女的敵意從哪裏來。

動物的嗅覺比人要靈敏千百遍,哪怕是一個在野外長大的人。

再開前面幾米,這些三角釘可就要碾到車胎上了。

洛知意若有所思看着還不肯松開林芝月的少女,她這模樣……更像是在護崽。

“停下。”洛知意只伸了根手指去,輕輕抵在少女的下巴,出乎意料,很聽話地就擡起來了頭。

夜色下,她的眼睛很漂亮,像黑曜石。

頭發在奔跑的過程中變得很亂,臉上也有些髒,但還是能從中看出有着很美的皮相。

衣服早就被她自己撕破了,洛知意往下掃了一眼,覺得這好像是個沒發育的小孩,難怪臉上還有一絲稚嫩。

果然,一見她就安靜,也是奇怪。

林芝月的如意算盤全被打碎,洛知意收了手起身,冷聲道:“拍下來。”

此時,快門聲和閃光燈才此起彼伏響起。

林芝月的心攸地沉下來。

這女人心太狠,早就将狗仔買下來卻一聲不吭,這些照片要是發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屈辱的眼淚從林芝月的眼中留出,她想乞求,洛知意卻沒給她任何機會。

“删去有我和這小孩的。”洛知意看了眼也跟着自己起來站在一旁的人,“其他的,今晚發出來,讓林小姐知道什麽是曝光度。”

離別墅不過幾百米,洛知意也沒了坐車的興致,幹脆就往前走。

月亮将她的身後的兩道影子拖得很長。

洛知意停下,卻沒轉頭:“別跟着我。”

等她開始慢吞吞的動了,後面腳步聲依舊。

她走一步,後面也走一步。她停,後面也停。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靠近。

洛知意突然有點心煩。

她想起小時候在家外面徘徊的一條流浪狗,有一天她随手扔了點吃的,那流浪狗便一直搖着尾巴要跟着她回家,還帶着點好不容易找到家之後的小心翼翼。

後來,別人給它喂了點吃的,它照樣搖尾巴去親近。

洛知意便讓傭人将流浪狗攆了出去。

無論是什麽,她從來只要那一份獨特,要獨一無二的獨特。

大門口很快就到,她在按指紋的時候,身後的小尾巴沉默的隔着一段距離站着。

女聲一直在提示:“請關門,請關門,請關門——”

洛知意一臉冷漠地往裏走,又輸了道密碼,“砰——”一聲将門摔上,傭人立刻上前,領頭的王嫂透過落地窗看到院子裏的身影,“小姐,這人……”

“不用管。”洛知意聽到電視裏在播今晚有大暴雨,頓了頓才說,“過了今晚就趕出去。”

轟隆的驚雷悶聲劈下,遠方的白色閃電頃刻間将大地點亮。

卧室裏點着一盞香薰燈,柔和的光亮充斥着這個空間。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實,每一聲悶響,都讓她眉間的焦灼加深,垂放在一側的手指已在不自覺中緊緊抓住被角。

又是這個夢——

那個倉皇逃出來的夜晚,也是這樣的暴雨傾盆。

徹骨的水流澆灌了她的全身,卻無法驅散半點灼熱。豁開的傷口被堅硬的石塊摩挲,劇痛之下,她的理智正在被蠶食,被剝離。那感受卻完完全全淩駕于痛覺之上,成了摧毀她最後一絲底線的利刃。

也不知道那柔軟的觸感是何時到來的。

她仿佛是渴水的魚到了汪洋,終于得到一線生機,去湊近,去回應,去糾纏,這成了一種本能。朦胧中她聽見了難以抑制的聲音,另一層更濃郁的沖擊卻将她的片刻清明頂的粉碎。

“轟隆——!”

洛知意猛地睜眼,頓了兩秒鐘便掀開了被子下床,沒有任何猶豫地将窗簾拉開——

樓下,那小尾巴還在。

雨夜中,庭院裏都點了燈,讓她透濕的身軀照的固執。

洛知意幾乎能看到,那些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成了血水,落在石子路上。

但那人一聲不吭。

興許還是疼得厲害,她伸出舌頭來,像動物一樣給自己的掌心處被三角釘紮得皮開肉綻的地方舔傷。剛一碰上去,她渾身便抖了抖,沉默地将手放下了。

之後便挨着門口的最後一級臺階,慢慢地蜷縮了起來。

洛知意又“唰”地一下将窗簾給拉實了。

她下樓去了廚房。

燈光随着她的步子亮起,直到燈火通明。洛知意給自己倒了杯酒,搖了幾圈,冰塊叮咣響。

她随意一望,便看到門口放着把長柄傘。

洛知意收回目光,将酒杯砸在了桌上,冰塊都震碎了一顆,迅速地融化了。

她打開手機,早已經是撥打電話的畫面。

撥通後,二世祖睡得迷迷糊糊,氣若游絲:“喂……”

“來我家,叫上秦錦。”洛知意的聲音頓時把季盈川吓清醒了,“買點小孩兒衣服過來。”

“喂?喂?!”沒等季盈川問出一個字,那邊早挂斷了。

安靜的長柄傘被白皙修長的手拿起,撐開,之後才開的門。

夏夜的暴雨早就帶走了炎熱,涼意絲絲襲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噼啪的響,可想而知落在人身上該多疼。

拿着傘的人步子很輕,在臺階上站定。

傘面朝下慢慢傾斜,将蜷縮成一團的少女護住,拿傘人白皙的皮膚上卻開始墜落雨滴,酒紅吊帶裙上氤開濕意。

洛知意見到少女擡頭。

雨水沖刷了她臉上的髒污,剎那間的茫然驅散了她的戾氣,将黑眸中的那股幹淨顯露的徹底,漂亮的很驚人。

果真是張帶着稚氣的臉。

“以後,你就叫江稚。”洛知意在心底嘆一聲,身後的門大開着,室內溫暖明亮的光線鋪了一路,她偏了偏身體,聲音很低,“進來,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最終我們洛總還是将小尾巴帶回家了呀~

本文二世祖就是我們洛總很好的朋友,一個小聒噪,自己會有cp。

感謝大家的留言支持,我現在馬上去洛總銀行卡裏偷點錢出來給你們發!紅!包!(噓)

洛總:嗯?

搖某人:orz給大佬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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