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雖然助理覺得洛總提出來的要求十分無厘頭,但她還是去樓下的寵物店買了一箱配得上洛知意身份的昂貴鑲金鍍銀逗貓棒,附贈兩塊貓抓板。
等她把這一箱氣喘籲籲地搬上來,洛知意桌上的貓毛已經清理掉了。
“……洛總,你是打算養貓嗎?”助理兢兢業業将箱子放到桌角,無意間瞥到了洛知意包裏的貓薄荷,頓時感覺到自己窺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沒想到洛總居然喜歡貓。
洛知意只看了那箱子一眼,心中的懊悔一閃而過,冷聲:“沒這個打算。”
她不喜歡照顧人,更不喜歡照顧寵物。
一天的會議和文件處理下來,等洛知意再坐進車裏時已經是六點半。
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面無表情地将箱子丢進了後備箱。
劉叔看見了上面印的小貓頭,笑道:“小姐養貓了?我看現在很多年輕人都挺喜歡養點小寵物,也好,下了班還能有份樂趣。”
洛知意雖然有老爺子的喜愛,但她也從來給老爺子丢過人。
接管洛氏不過三年,就将市值翻了兩倍。不管是明面兒上的生意還是暗地裏的,她都做的極好。想和洛氏合作的都知道,洛知意難請,想要與洛知意談生意得帶夠誠意自己湊到跟前去。
除去這些,更多人對洛知意還是懷着忌憚之心。
京平市經濟命脈縱橫,洛家看似只要了一半,地下産業卻遍布各個角落。這些灰暗地帶的世界裏沒有規則,但洛知意出現之後不同了——
她就是規則。
“随便買的。”洛知意閉上眼睛,車開動時,逗貓棒的鈴铛就在箱子裏叮叮當當的響。
真吵,她想,還想起上午那只貓在自己手心蹭來蹭去時發出的小奶音。
也不知道那小尾巴的聲音是什麽樣的。
不過這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二十分鐘後,洛知意推開了別墅的大門。
太陽開始下落,光線也逐漸柔和,她就像是踩着一地暖橙色的鍛布走了進來。
王嫂剛好在庭院裏澆花,見她回來後頭還有個紙箱,連忙過來接:“什麽呀這是?”
洛知意看了一圈發現院子裏沒人。
她沒做聲,剛回來時那微揚的眼梢隐沒下去,進了家門又掃了四周。
就只有傭人,挺安靜的,安靜的像是那小尾巴走了。
“人哪去了。”
王嫂聽出她話語裏有些別樣的意味,心頭都咯噔一下,“小姐你說的是?……啊!那個孩子嗎?昨晚上你說只留一晚第二天就要趕出去,所以今天她走了,我也沒攔。”
洛知意仿若未聞,在原地站了會兒,再開始時聲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是自己走的?”
王嫂忐忑不安地點頭,“是。”
洛知意此刻心情有些微妙,但她自認為絕對沒有丁點失落。
她又擡頭看了眼巨大的落地窗,锃亮透明的玻璃視野極佳,清楚地看到外面空無一人。除去地毯換過,她家裏的陳設一切都是以前模樣,仿佛江稚從未來過。
洛知意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王嫂還在後面惴惴不安,人也不敢走,只好盯着洛知意的後腦勺。
“小姐……要麽,我們帶人去找找?”
過了半天聽到說:“你們都可以走了。”
王嫂趕緊帶人麻溜下班。
洛知意開了電視,發現又在放動物世界。不過今天的主角變成了海馬爸爸帶孩子,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會兒,“啪”一聲将遙控器甩在桌上,聲音很低,險些淹沒在電視的解說聲裏:“小白眼狼。”
她是不會去找的。
走了的就走了,就像是那條對着別人搖尾巴的流浪狗一樣。
洛知意越想越覺得江稚是白眼狼,後來才意識到,從昨天的生日見到江稚起,她就沒見江稚吃過東西。
誰也沒在意這個,興許是別人也給她上藥,給她洗澡,還給她吃的,所以江稚就跟着那人跑了。
那她還能讓江稚這個黑戶上最好的學校,別人行嗎?
強烈而莫名的自尊心讓洛知意連着在心裏提了好幾個問題,最終無解。她低頭一看,自己還穿着早上出門時的襯衫,這還是她第一次回家之後沒有立即換成家居服。
太陽落了一半,漂亮的火燒雲出現在天邊,将整個天空都染了色。洛知意盯着落地窗看了好一會兒,最終起身走到玄關處拿了那把昨天給江稚遮過雨的傘,開門走出。
她要去丢掉。
這個家裏不需要留下什麽別人的痕跡,尤其是小白眼狼。
洛知意站在了昨晚給江稚撐傘時的那節臺階上,餘晖傾瀉在石板路,她垂眸按下打開,傘面頓時将她籠罩,眼前的視線也擋的嚴嚴實實。
等她再走到別墅的大門口,剛伸出手去,卻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将門從外拉開,洛知意的手抓了個空。
傘骨上擡時,也露出傘面下洛知意那張略顯冷淡的臉。
而站在她面前剛剛拉開門進來的人大約比她矮半個頭,黃昏下的皮膚是很淡的蜜色,還穿着那件貓貓頭的大童家居服,光腳。
大約是沒想到會看見洛知意出來,江稚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但下一秒便被翹着唇角笑了。透亮的黑眸在面對着洛知意的時候總顯得天真無害,她到洛知意撐着這把傘,大約覺得是在等自己的,眼睛也慢慢彎起來,笑意加深。揚起左手的獵物對洛知意晃了晃,滿眼驕傲。
肥碩的肉兔在江稚的手上無力的撲騰了幾下腿,脖子處有個正流血的傷口。
洛知意下意識地看向江稚的嘴角,果然發現了可疑的灰白色的兔毛。
所以說,被她稱之為小白眼狼的人是去捕獵了?
洛知意沒收傘,将自己和江稚罩在了傘下,雖然一滴雨都沒下。她往回走,江稚也自發性的跟上,提着那只兔子晃來晃去。洛知意的視線下落,看見江稚的腳背上新增了好幾道劃傷的小血口。
“穿上。”進門後,她将一雙拖鞋放在江稚的腳邊,轉頭就撥了季盈川的電話,接通就說:“……會炒兔子嗎?”
季盈川:“?”
那邊說了聲過來又把電話挂了。
江稚居然把兔子捧到自己的手心,遞到了洛知意的面前。
如果洛知意沒猜錯的話,江稚那滿臉寫的兩個字應該是——吃嗎?
“我不吃生肉。”這人在野外就這樣茹毛飲血真能活下來?洛知意沒去細想,只是在自己家裏絕對不可能任由江稚這樣胡來,她伸出一指在江稚額頭壓住:“你也不能吃,知道嗎?”
她剛說完,江稚突然就把手裏的獵物給放在了地上,一臉警惕地嗅了嗅洛知意的指尖,之後就用鼻尖在洛知意的手心拱,就像上午那只貓一樣。
洛知意被她蹭的很癢,剛将手一縮,江稚居然抓住了她的兩根手指,擡頭看她時眼角往下耷拉着,全然不見剛回來時的開心模樣,似乎有些委屈。
“又怎麽了。”洛知意皺眉将自己的手指抽出來,突然想起江稚聞的地方是上午被那只小胖貓蹭過的,只好無奈地将手壓到江稚的頭上,挨着她仍舊蓬松的頭發亂七八糟的揉了一把,“你委屈什麽?”
但她一碰,小白眼狼好像又從低落的情緒中被拉了出來,洛知意絲毫不懷疑,如果江稚有尾巴,一定會對自己搖得很歡快。
季盈川過來的時候,洛知意家裏的電視不放動物世界了,在播放美食天下,教的課程是麻辣兔頭,洛知意似乎看的很起勁。
她一進門,洛知意臉上表情一收,輕描淡寫地看她:“怎麽來的這麽晚。”
江稚的肚子适時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洛知意不讓她再趴在地上,另外将單人沙發騰了出來讓她坐。但江稚還沒學會坐的姿勢,下意識地就團了起來。
洛知意看她一眼,江稚才勉強将手腳伸展,算是跪趴在沙發上。
“兔子呢?”季盈川覺得這麽一看這倆人倒還挺和諧的,一眼看到邊上有個紙箱,拆快遞的快感立馬席卷了她,拿過桌上的快遞刀劃開,兩根孔雀羽毛就先蹦了出來。
季盈川很浮誇的哇了一聲:“所以你最後還是買了逗貓棒。”
“寵物店送的。”洛知意擠出一絲冷笑,指着廚房,“趕緊去把飯做了,或者煮個面什麽都行。”
季盈川拿了根帶着鈴铛的逗貓棒,有羽毛那一端對着江稚瘋狂搖晃,鈴铛響個不停,但是預料中的場景并沒有出現,江稚紋絲不動,黑眸深不見底。
“?”季盈川覺得自己哪裏是在逗貓,簡直就逗了個寂寞。
洛知意:“她餓了。”
季盈川認命地去廚房做飯。
雖然她向來不正經,成日嘻嘻哈哈,但唯一拿得出手就是燒菜的本領。
甜品、家常菜、宴客或是下午茶,只要掃一眼菜譜,沒有她做不好的。季盈川給很多人都做過美味佳肴,得到不少誇獎,唯獨秦錦不喜歡,說她瞎折騰。
四十分鐘後,一碗酸辣兔丁面條新鮮出爐。
“吃飯了!”季盈川喊了聲,一邊啧兩下,“怎麽可以吃兔兔哦。”
說完自己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熱騰騰的面條散發着香氣,紅油兔丁碼在清淡面湯之上,一小抓的翠綠蔥段點綴,刺激出香味。季盈川将那碗面端上桌,見江稚已經在那坐好就沒管,轉頭收拾去了。
洛知意聽見嗆咳的聲音時往餐廳一望,就發現江稚在用手抓着面條往嘴裏送,根本就沒用筷子。
剛煮好的面還熱氣騰騰,江稚的手剛撈着,就被燙的一哆嗦。洛知意人還沒過去聲音已經到了:“放下。”
她走到餐桌邊拿起邊上的筷子,“會用嗎?”
江稚就眨了兩下眼睛。
面很香,她忍不住湊近去聞,但是她聽得懂洛知意的那聲“放下”,再餓也沒有去吃,只會眼巴巴的望着。
季盈川回頭看到桌上那被攪和的亂七八糟的一碗面,以及江稚整個手上殘留的小蔥末,心裏頓時卧了個大槽,同時還接收到了洛知意的眼刀子,聳肩道:“我是真不知道她筷子都不會使……”
洛知意将筷子丢給了季盈川。
後者只好坐下來,拿起筷子開始示範。洛知意還沒轉身,有人在外面敲門。除了秦錦和季盈川,就沒人敢在這種時候來。季盈川将握筷子的姿勢拆解了一番,對着外面大聲喊:“秦醫生您請進!”
秦錦拿着一疊資料走進,言簡意赅:“江稚的骨骼年齡出來了,大約是十七到十八歲之間。具體出生年月不詳,但江家送禮的人又說江稚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我聽說,江家本來就打算将江稚趕出來……咦,學會用筷子了啊?”
洛知意這才發現,江稚已經歪歪扭扭地将面條夾了起來。因為并不熟練的原因,她只能小口小口往裏送,現在總歸不會燙着了。
秦錦提醒道:“如果你要留下她,還是要給她一個身份的好。”
洛知意就站在江稚的旁邊,看着江稚小口多次地将這碗面吃了大半,眸光居高臨下地掃過那吃的歡快的臉一眼,“我沒打算留下她。”
季盈川知道洛知意從小到大這毛病,永遠是嘴硬的,“不留下你給人家買一箱子逗貓棒是什麽意思?诶,秦醫生,還是給定十八吧,十七歲還未成年不是麽,總感覺要給人當姨。”
“她一直都被江家放養在文丹獵場的警戒線外,哪裏有野外獅群。”洛知意眼皮都沒擡一下,語氣中透着涼意,“兩個月前我在那邊出的事現在還沒查清楚……暫時留下她,只不過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會對我構成威脅。”
秦錦和季盈川雙雙沉默下來。
季盈川本想說一句江稚這筷子都不會的小野人應當和那沒任何關系,卻被秦錦瞪了一眼将話都吞了下去。
電視裏的動物世界不知不覺的播完了,不知是被誰換了臺,變成了少兒拼音教學。
江稚吃完飯後摸着滾圓的小肚皮,坐回了單人沙發上,卻看着洛知意,像是在奇怪她為什麽不過來。
洛知意轉身上樓。
季盈川實在為難,她也不太會哄孩子。最後是秦錦走過去,放輕聲音對江稚說:“知意不喜歡被人打擾,你要聽話,知道嗎?”
“這是電視。”秦錦見是拼音教學,也沒換臺了,“無聊的話你可以學習一下。”
她做了個剛才江稚學習吃面條用筷子的動作。
但江稚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洛知意,直到身影看不見,黑眸中都是不解與執拗。本來還好好在沙發上,雙腿一伸,像是準備走。
秦錦只好說,“乖一點,否則知意會不喜歡。”
聽到“不喜歡”三個字時,江稚的腳步一頓,臉上閃過猶豫與遲疑,顯然對這三個字很敏感。秦錦又重複了一次後,江稚竟然又乖乖地回到了沙發上,只不過這次縮了起來,黑眸低垂,看上去有幾分低落。
第二天洛知意下樓時,看見江稚在沙發上睡着了。
電視裏的少兒拼音還在播放,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這樣都吵不醒她。洛知意也沒想着去關,徑直離開。
剛好這兩天公司忙,她索性換到了公司旁邊名下的小二居休息,連着兩天都沒回別墅。
一早,她發現手機上多了好幾通未接來電。
洛知意今天的時間都騰了出來。一是有點私事兒要辦,二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正事。下午京平市商會召集各企業的負責人開會,她要給老會長一個面子,走個過場。
來自助理的留言說:“車和人在地下車庫已備好,已經通知秦醫生待命。成鴉在來的路上,帶了籌碼。”
另外兩條留言來自家裏的號碼,洛知意看到便本能感到可能和江稚有關。
只是她現在必須先将這件事情處理完——洛知意摁了電梯直達地下車庫的樓層,無聲的揚唇,眸光卻冷的讓人發寒。
“叮——”
電梯門開了。
車庫空無一人,莫名安靜。
洛知意緩步走出,坐上了最左側那輛最為紮眼的銀色超跑駕駛座。
她很少自己開車,技術卻仍舊娴熟,剛把車頭調轉,外面轟隆的機車引擎聲傳來,打頭的騎着改裝過的機車,後面跟着一衆車隊,無遮無攔地對着洛知意徑直沖來,最前面的人張揚的扯下自己的頭盔,約摸二十八九歲,脖子上有張牙舞爪的紋身,眼角印着狠意。
就是成鴉。
洛知意笑了聲。
有時候她很欣賞這種不自量力。
成鴉敢帶着這麽些人來搏一把,真以為自己沒任何準備?洛知意唇角往上一勾,正欲踩下油門,側門處就沖出一個身影,利落敏捷地到了跑車與機車即将碰撞的空地,喉嚨間發出威脅的悶吼。
洛知意一腳踩了急剎。
——是江稚。
成鴉的機車馬上就要撞到她,洛知意頭回沒了冷靜,下車對着前方喊:“閃開!”
江稚在那瞬間回頭看了她一眼。
黑眸翻騰怒意,野性從她身體的每一個緊繃的地方散發出來,就如那晚一樣。
江稚是獅群裏摸爬滾打長大的小孩。
獅子,怎麽可能有後退的道理?哪怕是戰死,也要與對手厮殺到最後一刻。
在機車快要碰到她的那一刻,江稚後腿發力,躍了半步,雙手精準地扣住了成鴉的脖子,一把将他從機車上撞了下來,壓在成鴉的身上對着他發出一聲怒吼,手肘用了狠勁壓在肋骨上方,人頓時就不動了。
成鴉的手下紛紛停車,卻被停車場各處湧入的黑衣人包圍。
當江稚站起來後,洛知意清楚地看到那小孩兒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看懂了江稚的無聲的字句。江稚在說——
保護你,
我會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深藏功與名季二世祖:少兒拼音學的好,洛總戀愛跑不了。是我調的少兒拼音教學節目呢!(自豪)
成鴉:我命大概是沒了。QAQ
9/20捉蟲:枝→稚
為什麽我這麽愛打錯別字!!!怒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