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刺客

淮淮同春寶繞道了後頭,眼瞅着拿兩個侍衛靠在一起,酣睡正香,便蹑手蹑腳的繞過去。

淮淮立在宮牆下,登時犯了難。

這宮牆附近連顆樹都不見,若想空手爬上去,實在是有些難。

百般猶豫間,淮淮轉了頭去看一邊的春寶,輕聲道:“太高了…怎麽辦”

春寶仰頭望着那高聳宮牆,面兒上更是惆悵。

淮淮那樣好的身手都上不去,更別提自己這種畏高的人,且自己方才出來的時候,也忘了帶先前做的鈎子,這宮牆高出自己身體兩倍不止,便是長了翅膀,怕是也飛不上去。

兩個侍衛垂頭縮首,呼吸清淺,睡的尚且不實,偶爾動一動,都是往身邊的人身上擠。

這一幕,竟惹的一邊的春寶都有了困意。

春寶打個呵欠,淌下些酸淚來,

“淮淮,你自己上去罷,我在這睡上一覺。”

淮淮低聲道:“這侍衛随時可能醒來,你怎能睡在這?”

春寶阖上眼,“不如我先站着眯一會,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罷。”

淮淮一喜,“這到是個好法子。”

言畢,便将春寶推上牆根,踩其面,攀爬而上。

春寶給淮淮踩的頭暈眼花,幾欲咬碎了牙根,

“娘诶,眼珠子都要踩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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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淮顧不得收力,只想着趕緊爬上去。

兩手摸到了牆頭,一個提氣,整個身子也便都翻了上去。

再往下瞅,春寶正陀螺一樣原地打轉,幾欲癱倒在地。

淮淮朝下伸了手,“春寶,上來。”

春寶烏紗都變了形,凹進去,黑元寶一般,見淮淮要拉自己上去,趕忙搖頭,“我在下頭給你把風,你自個兒趴着罷。”

淮淮不在說話,正了身子轉頭向內裏看過去。

宮牆裏頭,盡是把守的侍衛,間隔五步一人,雖時至三更,那些侍衛也都雙目炯然,精神十足。

淮淮驚出一身的涼汗。

俯身趴在牆頭不敢動彈,生怕給人看見,過了許久,這才大着膽子扯脖子朝禦書房那邊看過去。

眼前除了一層窗紙,什麽也看不見。

淮淮懊惱的朝前拱拱身子,想着往前點興許還能聽見內裏動靜,未料這一動,身後的長棍劃到了磚瓦,竟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剮蹭。

好在下面的侍衛,也都還沒什麽反應。

淮淮抽出棍子,正想着扔下去,卻忽然有了主意。

春寶帶這長棍,分明是讓自己用來捅窗紙的嗎。

淮淮感激的看一眼下頭睡覺的春寶,拿了長棍一頭,朝窗紙通過去。

立在窗紙下頭的侍衛困頓難耐,打個呵欠,眯着眼,便也沒瞧見那頭頂細長的黑影伸過去,戳了個洞。

待再睜開眼的時候,四周靜悄悄的,半點異常也沒有。

牆頭上的人早就收回了棍子,瞪大了眼盯着那窟窿。

窗紙給淮淮用棍子捅壞了一角兒,裏頭的光景,雖遠了些,聽不見動靜,總歸能看清。

方才那拿燈籠照自己的大臣,躬身垂首,頻頻拭汗,像是給罵的不輕。

後又跪在地上,剛說上兩句,卻給迎面而來的奏章砸了個暈頭轉向,灰頭土臉。

淮淮心裏暗自得意,想着皇上忒厲害,那樣遠的距離,都能砸到臉上,真真是藝技不凡。

下頭的春寶冷的受不住,磕着雙腳取暖,卻忽然給人蓋臉打一巴掌。

“大膽!你是哪個宮的太監!”

春寶給這一巴掌扇的精神過來,擡頭瞅着面前兇神惡煞的人,愣了片刻,“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為何要動手?”

侍衛狠蹙了眉,“禦書房豈是你來打盹的地方,這樣沒規矩,自然要打。”

春寶這才發現面兒前正是方才打盹的侍衛,擡手揉揉眼,很是委屈,“我并非特意前來睡覺,不過是再此路過。”

兩個侍衛互看了一眼,想着自睜眼後,見這小太監就一直睡在這裏,卻也未有任何逾越之行,便冷聲道:“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覺,反倒跑道這裏來睡,莫不是有什麽賊心。”

春寶吸吸鼻子,“主子差我去禦膳房取些吃食,這不實在忒困,就挨着這宮牆根上睡了一覺,又礙着誰啦,你兩個快別擋我的道,我還要去給主子取吃食過來,若是餓壞了我家娘娘,怕是你們兩個吃不了兜着走。”

侍衛瞧春寶一臉傻呆,倒也不像是說謊之人,對視半晌,就紛紛讓了路,“去罷。”

春寶聞言,将頭頂烏紗正正,便揚長而去。

牆頭上的黑影動了動地方,抻着脖子往想着搜尋皇上的身影,卻聽得底下一聲怒喝,“有刺客!”

淮淮一抖,垂眼朝下看去,一個侍衛正仰面望着自己,拔刀而出。

侍衛這一嗓子自這寂靜夜晚裏,分外清晰,不多久,幾十人便都趕了上來。

淮淮連忙俯下身子,裝成牆瓦。

刀尖閃着寒光,刺向天空,意欲撕裂。

為首的領隊冷聲呵斥,“拿箭來——”

淮淮小心的左右看兩眼,發覺這牆頭上只自己一個,再無他人,便也不能再裝下去,坐起身道:“莫要射我,我下去便是。”

言畢,便從牆一躍而下,在地上滾了兩遭後,給人結實的摁在雪地裏。

禦書房內,龍顏震怒。

喜連立在一邊,大氣而也不敢出。

散落一地的折子大敞着,無人敢上前收拾。

田崇光跪在地上,兩股戰戰,“皇上息怒。”

元荊沉一雙黑眸,慢條斯理的開口,那聲音雖再無怒意,卻像是絲綢一般勒上來,直叫人心口發悶。

“事已至此,你且說說,該如何是好。”

田崇光重重磕了個響頭,“回皇上,依微臣所見,北疆駐兵充足,可調回十萬,用以平寇。”

元荊靜了許久,竟冷笑出聲,你好歹官居一品,竟如此糊塗?”

田崇光嘴唇都有些不利索,“皇上…恕微臣愚鈍,可眼下,的确是沒有其他辦法…東南兵敗,兩城總兵一死一降,流寇兇悍,眼下的大平精兵唯有北疆鐵騎,此一番…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到時候打完了,在調回去不遲。”

“簡直愚蠢透頂!”元荊拍案而起,“外夷虎狼之勢,攻防尚且不力,豈能幹撤兵這等自毀長城之事。”

田崇光冷汗如注,“微臣萬死。”

元荊面色蒼白,“眼下東南兵力多少?”

田崇光道:“回皇上,不足五萬。”

元荊道:“流寇北上,有漸逼京師之跡,當務之急,該是竭力防守,你速調南北兩京的備操君,充實東南,以備戰需。”

田崇光頓了頓,嗫嚅道:“回皇上…兩京的備操軍…早在兩年前,就以有大部分編入北疆鐵騎…且剩餘人數,臣方才都算在那五萬兵馬裏了。”

元荊臉色發青,音色極冷,“誰編進去的?”

田崇光聞言,忽然全身戰栗,容貌萬分詭谲,

“回皇上…是…是何晏。”

元荊一窒,正要發作,卻聽得外頭忽然聲色紛雜,喧嚣不休。

“有刺客!”

喜連心頭一緊,趕忙招呼着,“護駕!”

語音剛落,忽然宮門大開,多個侍衛湧入外殿護駕,一時間,禦書房人心惶惶。

元荊給這一吓,卻也忘了生氣,攥緊了手,朝殿外看去。

田崇光依舊跪在地上,紋絲未動,像是死過去一樣。

禦前侍衛領隊躬身而入,旋即跪地抱拳,“啓禀皇上,刺客已俘。”

元荊輕松口氣,聲音淡漠,

“帶進來。”

侍衛沉聲喝諾,轉身出去,不多久,便同另一個侍衛将那刺客扭送入殿。

其實倒也不是扭送,淮淮一聽得侍衛要送自己進去,簡直歡喜的不行,很是順從跟着進去,順勢跪在地上。

待看清那人的臉,元荊險些背過氣去。

喜連心裏頭清楚,趕忙上前去捂淮淮的臉,“混帳東西,怎麽又是你。”

一邊的田崇光聞言打了個哆嗦,側頭去看,那人的臉已給喜連捂的嚴實,看不出一點摸樣來。

在去看皇上,漆黑的眸子裏寒光熠熠,卻無半點殺氣。

元荊揮揮手,“你先回去罷,五更早朝再議。”

田崇光得救一樣,叩首謝恩,躬身退了出去。

淮淮給喜連捂的難受,掙紮兩下,才露出臉來,

“皇上,是我。”

喜連見田崇光出了殿,這才放了手,退到一邊。

元荊眸光倦怠,“将他帶回去罷。”

淮淮聞言,大着膽子道:“皇上,我要留在這。”

元荊冷冷看他一眼,“放肆。”

喜連見狀,回頭給身邊的兩個小太監遞了個眼色,

“傻呆着作甚,還不快将人拖下去。”

小太監麻利上前,使了吃奶的力氣去拽淮淮,那人卻紋絲不動。

淮淮生了根一般跪在地上,信口胡謅道:“皇上,我此番前來,其實是有東西給你。”

元荊一愣,“何物?”

喜連會意上前,正欲伸手,卻給淮淮一躲,“此物需親自交予皇上。”

元荊臉色發青,“那便罷了。”

淮淮急的幾欲掉淚,“皇上,無需給我松綁,你且過來拿便是。”

元荊注視淮淮許久。

想着人給綁的結實,該不會出什麽岔子,便緩步過去。

淮淮道:“皇上,還差的遠吶。”

元荊微蹙了眉,朝前一步。

淮淮又道:“皇上,再近些。”

元荊壓着火,俯下身子,“放哪兒了?”

冰冷的臉頰給溫熱的唇覆上,只此一下,如靜水漣漪。

風自破露的窗紙而入,吹的燭心跳躍,迷亂人眼,和着透進來的月色,絲絲縷縷的,糾纏不清,就像是這兩個人。

元荊眼簾微垂,視線落在自己攥緊的手指上,靜默片刻,忽然間猛一擡手,狠狠抽了那人一記耳光。

卻不是恨,像是羞憤。

淮淮給抽的猝不及防,後又正過臉,

四目相投,淮淮笑意純粹,

“皇上,便是你再怎麽打我,我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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