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山聽風】

翌日天明,渡船正乘風而行,水浪聲嘩嘩作響。大河上涼爽的晨風一陣陣吹拂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段千秋眯了眯眼,挪挪腦袋,正想換個舒服的姿勢,可指尖無意間觸及身邊人堅實的肩膀,她愣了愣随即便也清醒了過來。

“醒了?”身邊,梁司夜淡淡問了句。

段千秋有些心虛地摸回了自己的瑖霞,坐直身子道:

“我怎麽會睡着了?”

“誰知道,也許你就是欠睡——”

梁司夜笑了笑,便抱着雷霆站了起來,指指不遠處的河岸,道:“果然,你一覺睡醒就到滄州了。”

段千秋站起來,才發現此刻兩人竟身在船尾,她順着梁司夜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真,這渡船早已經緩緩駛離了兩旁的綠水青山,不遠處的河岸邊已然是高樓林立街巷縱橫。

她忽想起昨夜那兩個守着紅木箱子的人,脫口便道:“那兩個人呢?我們昨夜不是被困在貨艙的麽?”

“那兩個人天沒亮的時候就提前下船了。”梁司夜淡淡道。

段千秋心下一驚,道:“那你怎麽不叫醒我,現在那兩個人不見了,我們不是少了一條線索了麽?”

梁司夜搖搖頭,沉吟道:“那兩個人也只不過道聽途說罷了,當下,我們還是要先回湳瀾山找沈複買消息。只是——”

“只是什麽?”段千秋見他目光凝重不知是在思慮些什麽。

梁司夜回頭望了望她,便淡淡接道:“只是今天天色如此陰沉,怕是上山會遇到一場暴雨。”

“怪不得,醒來時我覺得還早,原來是陰天了啊。”

段千秋說着,便仰頭眺望這肅河上遼闊的天色。

只見這頭頂天空的烏雲雖還未密集起來,但是天色卻是灰蒙蒙一片,不見一絲清晨該有的曙光,就連這刮在臉上的風也好似是在蓄勢待動。這樣的天氣,似乎讓人的心情都不由地陰沉了幾分。

*——————————*

半個時辰後,兩人在宿城碼頭下了船,又去城裏匆匆買了兩套蓑衣,便駕着快馬上了湳瀾山。

果真不出梁司夜所料,沒上山前天空便已是烏雲密布。這一路疾馳在濃蔭密布的山道上,更覺天地好似被潑了墨一般,終于上到半坡便有大雨滂沱而下,偌大的山林裏已是狂風四起。可兩人不顧風雨,披上蓑衣便又加快了馬速。

繞道下到湳瀾山腳時,大風大雨沒有停歇的意思,這坐落在兩山夾縫的南山客棧更是好似被一塊灰色幕布籠罩着。

段千秋見身前人有意放緩了馬速,便不由湊上前道:“梁司夜,怎麽了,停下來做什麽?”

梁司夜披着黑色的蓑衣,一張臉隐藏在陰影之下,他微微側過頭來,道:

“小心點,南山客棧也許有變。”

聽得出他語氣有些不好,段千秋當下便擡了擡蓑衣的帽檐,她見此刻雖是天昏地暗,可是那遠處的南山客棧竟也是灰暗一片,連一盞燈火都沒有點起。

她也起了疑心,但見梁司夜不知不覺早已駕馬下去了,她打起了些警惕随即也緊緊追了上去。

兩人将馬栓在了離客棧不遠處的山林裏,只披着蓑衣緩緩走近去。

段千秋見這南山客棧此刻門窗緊閉,空若無人,就連路過的馬厮都被大雨沖刷得幹幹淨淨。她不禁覺得奇怪,便道:“難道這客棧裏已經沒人了?”

梁司夜拉了拉黑色的蓑帽,蹙眉道:“看樣子,沈複也已經走了。”

“那怎麽辦?!”段千秋這樣說着正要上前推門而入,卻被梁司夜伸手制止。

“等等!”

梁司夜擋在她前面,手中已滑出一枚銅葉子來。他微微凝息,片刻便以指風将這枚銅葉子貫穿而出。

這銅葉子倏地一下竟穿入了門縫,可下一刻便從這客棧大門裏傳來一陣“刷刷刷”的暗器飛射聲。

段千秋再定睛一看,心下不由地一涼,只見這原本完好無損的客棧大門竟眨眼間便落滿了密密麻麻的小黑洞,她再細細湊近,才發現這些黑洞竟都是一個個尖銳的箭镞。

“別碰,箭上有毒。”梁司夜冷冷道,随即他掌風一掃便将這門給震了開來。只是那些嵌在門板上的弓箭極其牢固,竟沒有一支被震落下來。

借着昏暗的光線,依稀可見偌大的客棧裏面雖是陰森一片寂寂無人,但是桌椅茶櫃卻似被人安置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打鬥過的跡象。不過,此時外面是風雨交加,偶有一道閃電劈開,便可見這昏暗的客棧被照得亮如白晝,頗有有幾分慘怖之氣。

“跟着我,從後面進去。”

梁司夜說着,拉了拉帽檐便又走入了雨中。

段千秋跟着他來到客棧後面的小院裏,見梁司夜指了指三樓上的一扇窗戶。

“我先上去,你看我的手勢再上來。”

他說罷,往後一個倒挂,輕點着樓外的大樹便一躍而上,幾個踏步便落進了窗戶裏。過了一會,見他探出窗戶揮了揮手,段千秋便也跟了上去。

“這間屋子是沈複的。”

段千秋聽着梁司夜的話,便借着窗外昏暗的逛下将這屋子打量了一圈。

屋子不大,卧室和書房只被一簾深色的落地屏風隔開。床邊放下了半頁簾子,隐約可見被褥被疊放得整整齊齊,對面的書桌上亦是筆墨紙硯無一不齊。

“梁司夜,你難道不知道沈複去了哪裏?”段千秋蹙眉,緩緩走近他。

梁司夜的目光卻緊緊落在身前牆上的一幅潑墨山水畫上。他注視了一會,忽而冷冷一笑。

“他走得不匆忙,原來還是給我留了點東西。”

段千秋聽着梁司夜的話,便不由地湊近去看那幅畫,看不出什麽東西便又把畫給揭了起來,可見後面的牆壁依舊是空白一片,也不像是有機關。她正狐疑着,梁司夜卻緩緩将她拉了開來。

“別找了,東西就在畫上。”

梁司夜說罷,便從懷中取出了一支碧玉雕琢的玉管來。

這玉管晶瑩通透,像簪子卻沒有簪子那麽細,像笛子卻也沒有那麽粗。只見他凝息往裏注入真氣,随即輕輕旋開玉管的蓋子,竟有淡淡的綠色火焰一點點冒了出來。段千秋這才有些恍然——這玉管子竟是一只火折子!

淡而熒亮的綠色火焰照耀在那副潑墨山水畫上,只見畫上無端竟出現了許多簡單而古怪的線條來,沒有文字,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與原本的潑墨山水華重疊在一起,雖有幾個奇怪的标志,但在段千秋看來也依舊毫無規律可循。

梁司夜蹙眉掃過,眸光卻不由地沉下幾分。

“是一幅地圖。”

“地圖?”段千秋有些狐疑道。

梁司夜沉吟了一會,遂轉頭對她冷然一笑,道:“看來,我們真的得去風崖鎮一趟了。”

“風崖鎮,不錯,船上那個人說的正是這風崖鎮上有人在高價收購段家的兵器!難道沈複的消息也想引我們去那裏?”

段千秋說着,又不由地指着畫上一處明亮的标記,道:“所以,這個像葉子一樣的标記指的是不是就是那個滄梧邊境的風崖鎮?”

梁司夜卻蹙眉搖了搖頭,道:

“不,是一座山,但是也在滄梧邊境——”他話音剛落,卻忽然用掌按滅了手中的綠火折子。霎時,這屋子裏一下子又變得更昏暗了。

段千秋還未開口,便見他人影一晃已然落在了窗邊。她輕步過去,想探頭到窗戶外看,卻被梁司夜伸手擋住。

“有人要來避雨。”

段千秋疑惑着“恩”了一聲,便走近他。見她緊挨着過來,梁司夜低咳了幾聲便把位子讓開了幾分。

段千秋見遠遠的,果真有兩個人披着深色的蓑衣從雨幕中策馬而來。

此刻外面幾乎是天昏地暗,狂風驟雨揮打着整座大山發出沙啞而凄厲的轟鳴,屏息間一道閃電飛掣而過,驟然便将雨中的一切都照得猙獰無比。那兩個蓑衣人似乎不為所動,策馬極快極穩,短短的時間裏便将馬安穩在了南山客棧之外。

見那兩人引馬靠近來,梁司夜這才不由地将段千秋拉到了身後。

“別出聲。”他已看到那兩個蓑衣人腰間的劍鞘,從剛才這兩人在大風大雨裏策馬依舊穩定如常,可以感覺得出來的兩個人功力不弱。

段千秋本有些不滿,但見梁司夜一臉專注便也安分了下來。聽得樓下客棧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诶,這個客棧怎麽不開了?我上個月路過時,還在這裏喝過酒。”

另一人低低道:“阿銘,雨太大了,我們先在這裏避會,過了宿城已經離南都不遠了,我們也不差這麽一點時間。”随即,屋外嘩嘩的雨聲掩去了兩個蓑衣人落馬的聲音。

片刻,卻又聽得樓下一人道:“這客棧的門上怎地這麽多箭镞?!”

“小心!”

這一聲驚呼後,那兩個蓑衣人沒了聲音,可樓下卻又是一陣極其劇烈的弓箭飛射聲,還夾帶着一陣兵刃交擊的尖銳聲。那些弓箭都是蓄勢待發,力道極大,段千秋在樓上聽着也不由地心驚。

“誰?!誰暗算我們?!”

不過樓下兩人竟避開了那些蓄勢待發的弓箭,進到了客棧裏。

梁司夜雙眉一蹙,随即向段千秋搖了搖頭示意,便掠身背負在了這房間的門邊。

這南山客棧不過三層,中空如天井,木質的一圈方圍欄階梯繞着一樓的飯堂而上。他靠在門邊,耳力極其靈敏,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兩人飛躍而起帶動蓑衣嘩嘩作響的動靜。

段千秋小心地站到了梁司夜對面,也豎起耳朵靠着門暗暗探聽起來。

“那兩個人什麽來頭?”

“看不出身份,也聽不出來。”梁司夜低低道。

這時,忽聽得外面傳來一人的驚呼聲。

“天,樓頂上那些是什麽東西?!”

呼聲落下,便似有一陣風從屋外疾掃而過,段千秋心知那兩個蓑衣人已然躍到三樓上來,她屏息望了望梁司夜,但見他微蹙着眉一臉凝神,于是她心中也愈加機警了起來。

可房間外那兩人卻似未有進來的打算。

不知那兩人看到了什麽,竟在門外久久沒有動靜。過了半晌,才傳來一人低沉而難以置信的聲音。

“這——這個不是原來客棧裏的夥計——難、難怪走進這客棧陰森的很,原來這些人早就死了——”

“快離開這裏,這個客棧不對勁!”

話音落下,屋子外面的兩人竟齊齊躍下。段千秋靜待片刻,随即邁步走到窗邊,但見那兩個蓑衣人已然落在了馬上,朗朗高喝一聲便又在大雨中揚長而去。

“梁司夜!”

段千秋緊緊低呼一聲,随即回過頭,可見梁司夜不知何時竟已開門走了出去。她秀眉微蹙,随即也快步跟了過去。可待看到眼前的一切,她真是大大的震驚。

放眼望去,這三樓的圍欄外竟從上而下,齊齊地挂滿了一圈的死人屍體。昏暗的光線下,有一束束銀色絲線從樓頂穿下紮入了這些人的頸背,将這些死人勾起來,整齊地垂着頭面朝天井。

突來的閃電光從半開的窗戶漏了進來,唰地照亮了這些死人慘淡而陰沉的背影。湊近去,聞得到血腥味混雜着屍體腐爛發出的惡臭,段千秋捂着鼻子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此時,客棧外面正是狂風驟雨未歇,可這客棧裏竟是一片死氣沉沉,閃電光一下子熄滅後裏外更是陷入一片昏暗。她只覺身間彌漫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之氣,直叫人壓抑得無法喘息。

梁司夜卻已舉着雷霆将一具死屍扳了過來。段千秋認出來這是先前她來找沈複賠罪時,引見她的那個夥計。

“一劍封喉,死得很幹淨。”梁司夜蹙眉冷冷道。

借着雷霆的劍光,段千秋走近去。見這夥計雖渾身上下除了喉嚨處的一道血痕別無其他傷口,但是他的死狀極其可怖,臉色慘白嘴巴微張着,竟連眼珠都還瞪得大大的。想必死得很快,還未來得及反抗。

“所以這些人都是原來南山客棧裏的人?!”段千秋低低道。

“不,有一些想必是無意闖入而被那些弓箭射死的。”

梁司夜冷冷抽回了雷霆,那夥計的屍體便搖晃着又反了回去。

“那沈複呢?他不會也——”段千秋說着望望這一圈的死屍,面色難看地咽了口氣。

梁司夜明白她的意思,遂轉頭道:“放心,他不會死——那個人還動不得他。”

“那個人?”段千秋猛然擡頭。

梁司夜卻又舉着雷霆翻了幾具屍體,冷冷笑道:

“他真是閑得不得了,向來不喜歡善後的人竟還有功夫搞這些東西——”

段千秋卻是吃驚不少,她遂上前一步,定定地抓住梁司夜,問道:

“梁司夜,你口裏說的‘他’可是殺了這些人的兇手?!”

梁司夜回過頭來,他的臉色似也有些不好看,卻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十夜的人?”段千秋眼色一變,随即又不解道:“可是為什麽要對付沈複?你們十夜不是自己人麽?!”

梁司夜沉默了一會,随即利落地收起了雷霆。于是原本明亮的劍光便被納入了劍鞘,這客棧裏又恢複了原本的昏暗。

見梁司夜轉身欲走,段千秋執起瑖霞攔住他。

“梁司夜你怎麽不回答我?”

梁司夜卻指了指不遠處半開的窗戶,只斂眉道:“走,我們也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貌似很久沒更了的說m(_ _)m~~~動一動表示我還活着】

【merry christmas~~】

【今天還是聖誕節就不見血了】

【主線情節君>>>所以下章再解密那個兇手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