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規矩
等三人都離開後,晨兒這才發現兩道素菜就只剩下了盤底的一點菜湯,她這時方知道自己上了陸媛的當,氣得将碗筷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晨兒怒氣沖沖回到西廂時,鳳仙正在燈下細看她們白日裏得的銀耳墜,上面的珠子雖只有米粒大小,但在燈光下卻發出淡淡的光芒,讓鳳仙越看越喜歡。
晨兒瞥了她一眼,“鳳仙,幫我鋪被!”
鳳仙似沒有聽見一樣,依舊細細觀賞手上的銀耳墜,口裏不冷不淡道:“姐姐莫不是餓昏了頭,把自己當成了小姐。既然想要睡覺,那就自己動手,難道姐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一提到“餓”字,晨兒就有些來氣,想到三人合起夥來欺負她,面上就升上來了一層怒氣:“說,今晚的事,是不是芳兒和你們合計好的?打量我好欺負是不是,告訴你,這事沒完,等我......再好好教教你們這幾個小蹄子......”
鳳仙也惱了,不過得了那個三等丫鬟的幾句話,就開始抖起威風來,到底能不能成還是一回事呢,別把事做得太絕,她的臉色沉下來:“姐姐愛怎麽想是姐姐的事,明日還有規矩要學,我沒那麽多精力跟姐姐閑扯,還請姐姐也不要打擾我睡覺。”說完坐回到自己的床上,鋪被,脫衣,蒙頭一蓋,再不理會晨兒。
西廂這裏吵鬧的時候,東廂的陸媛正在燈下改自己第二天要穿的衣裳,倒不是衣裳過大或過小,而是因為這幾個月受孫成的苛刻總是吃不飽飯,瘦了不少,所以衣裳有些松寬。
将兩件秋衣改完,安妥的放在枕下,陸媛這才吹熄了東廂房的油燈,回自己的床上歇下。
一夜無話。
次日,天還未亮,就有人喊她們起床。
陸媛已經從春蘭那裏知道,太太院子裏的丫鬟們都是卯時一刻起身,卯時二刻用飯,卯時三刻便開始忙活個人的差事。
因此陸媛雖然貪戀被窩的溫暖,也只得迅速的爬起來,然後利落的梳了頭,借着粗使婆子打來的水洗了臉,便有人領了衆人的早飯來。
早飯相當豐盛,每人兩個包子,一素一肉,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米粥并一大盤肉片燒豆腐。
大概是昨晚的教訓讓晨兒對陸媛多了幾分忌憚,總之早飯的時候,晨兒沒再做什麽過分的事,四人平和安靜得用完了飯。
用過早飯後,就到了學規矩的時候。地點就在東偏院的正屋裏,把桌子板凳挪開,就騰出了好大一塊地方。教她們學規矩的一共是兩個年長的老媽媽,一位姓葵,一位姓茶。葵媽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看着極為和善,茶媽媽則面色肅整,手裏拿着鐵尺,似是極為嚴厲的樣子。
小丫鬟們站成兩排,恭恭敬敬對着兩位媽媽問了好,嚴厲的茶媽媽就開口道:“今日先教你們站姿。去,先在牆根給我站上一個時辰再說,期間不許說話,不許亂動。”上來就是一個好大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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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善的葵媽媽也不出聲,只笑眯眯的看着她們。
待陸媛等人在牆根處站定,茶媽媽就開始沉着臉指點她們的站姿,肩和腰都不要太挺,但也不能駝背,要稍稍前傾,把着力點放在腳後跟上,這樣就算一連站上幾個時辰,也不會感到太累。
而葵媽媽這時候則适時的動手親自糾正小丫鬟們的站姿,這樣站了半個時辰,陸媛雖有些累,但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茶媽媽還在給她們講站姿的重要性,忽然咚的一聲,有人暈倒了。原來是年紀最小的春兒昏倒了。茶媽媽半點不顯慌亂,和葵媽媽兩人合力将春兒擡了起來,灌了她一杯熱茶,沒有多久春兒就悠悠醒轉。
看見春兒醒來,茶媽媽第一句話就是斥責:“我是怎麽教你的,将身體重心放在腳後跟,你是沒有耳朵還是不将我的話放在心上......”一邊斥責,一邊舉起手中的鐵尺,抓起春兒的左手就打。
鐵尺打在春兒的手上,只一下左手掌就紅了一片,春兒吃痛哇的一聲哭了,邊哭邊求饒。陸媛等人都有些不忍,陸媛開口道:“媽媽,春兒妹妹還小,您......”
茶媽媽嚴厲地打斷她:“誰敢替她求情,我一塊打。”
于是再沒人敢替春兒求情,屋子裏便傳來響亮的啪啪聲,一直打了有十五下,茶媽媽才住了手。
春兒的手腫得不成樣子,眼睛也哭得通紅,茶媽媽卻只是看不見似地,繼續命她站在牆根下。
一上午就在茶媽媽嚴厲的管教中渡過,期間因為站姿不标準,四個人或多或少都挨了茶媽媽的幾尺子。到得中飯時分,兩位媽媽一離開,四個小丫鬟齊齊累的坐到了地上。
中午的飯食送來時,盡管比早飯還豐盛幾分,但幾個小丫鬟卻無興奮之意,一個個垂着頭默默的用飯,再無剛進來時的新鮮雀躍。茶媽媽上午的嚴厲管教告訴了她們一個事實,丫鬟不是那麽好當的,要想在這章府出人頭地,就先得把規矩學好。
下午教她們規矩的則換為了葵媽媽,葵媽媽讓她們做的并不多,只是輕言細語的給她們講府裏一共有幾位主子,每位主子的性情和喜好林林總總一大堆,這樣一講就講了一個下午。
上午由茶媽媽教她們站姿、請安行禮等的動作,下午則由葵媽媽給她們講一些府裏的禁忌講究和如何讨主子們喜歡的事項,很快七天過去了。
這日,茶媽媽看着她們幾人整齊劃一的做了一個标準的請安動作,嚴厲的臉上終于多了一分笑意:“不錯,規矩學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讓你們當差了。”
幾人聽見這話,心裏不由都松了口氣,七天的勞累生活終于要結束了。接下來,又由葵媽媽笑着鼓勵了她們幾句,便和茶媽媽攜手出去了。
茶媽媽和葵媽媽站在太太上房內的西側間,西側間是太太的寝室,只有她的心腹才能在這裏進出。
黃花梨月洞式門罩架子床外面放了一架白玉踏雪尋梅屏風,茶媽媽和葵媽媽就站在屏風前面,等着在裏面午休剛醒的太太吩咐。
竹香将嵌螺钿香幾上的白玉香爐點上檀香,松香端着水盆跪在太太面前伺候她梳洗,梅香則捧着一身家常的纏枝花卉緞衣裙在旁候着。
須臾,打理妥當的太太安坐在黃花梨梳妝鏡臺前,一面看竹香替她梳頭,一面等着松香和梅香從首飾匣子翻檢出合适的頭面,這才不冷不淡的問兩個媽媽:“她們規矩學得怎麽樣?”
茶媽媽當先開口:“除了那個最小的,其他三個都學的很用心。”
“尤其是那個芳兒,一點就透,就好像以前學過規矩似地。”葵媽媽補了一句。
“芳兒?”太太毫無印象,“是哪個人?”
葵媽媽回道:“就是她們中生得最好的那個小丫鬟。”
“哦,是她。”太太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你們覺得該給她們四人安排什麽樣的差事?”
竹香已經替太太梳好了頭,是她最喜歡的芭蕉髻,松香和梅香也翻檢出了幾樣首飾,太太推回松香翻檢出的一件金海棠珠花步搖,自己動手選了一支寶藍點翠珠釵,配着玉葉金蟬簪和靈芝竹節紋玉簪,交錯有致的環在發髻四周,然後滿意的看了一眼鏡中的妝容,款款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還是茶媽媽先開的口:“最小的春兒性子跳脫,适合讓她呆在小廚房歷練幾年,把性子磨平了再說。”
小廚房是太太院裏第一要緊之地,裏面的人雖說不是太太跟前最能幹的,但卻是對太太最忠心的,也是最認死理的。讓性子跳脫的春兒進去,倒可以真的歷練一下她。
太太就點了點頭,接了竹香遞過來的一杯熱茶,輕輕啜了一口,然後吹了吹浮上來的一朵茉莉,頓時,房間就彌漫了一股花茶的清香。
“今天的茶是誰沏的?”太太問得突然。
竹香愣了一下:“回太太的話,是綠菊沏的。”
太太輕輕合上了蓋,面上就升起了一絲微笑:“叫她進來。”
茶媽媽和葵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停止了回話。
沒有多久,一個穿着淺碧色繡菊花的對襟長褂子的二等丫鬟就到了太太面前,容長俏麗的臉上帶着三分笑意:“太太。”
太太笑了笑:“今兒打扮得倒清爽,怎麽不把我賞你的那對碧玉墜子戴上?”
綠菊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墜,不好意思的笑道:“那對碧玉墜子珍貴得很,奴婢怕弄丢了可惜,所以不敢戴。”
“什麽可惜不可惜的。”太太回頭吩咐梅香:“去把那對碧玉麻花手镯取來,正好和那對墜子配成一套。”
綠菊趕緊行禮:“謝太太。”
太太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茶,“難為你還記得我的喜好,這個季節還能弄了新鮮的茉莉過來,你說,我怎能不賞?”
這時梅香取了镯子過來,太太就命綠菊當場戴上,又誇道:“不錯,若是配上那對耳墜就更好了。”
綠菊又謝過太太,這才含笑道:“其實這茉莉花也不全是奴婢的功勞,是這次新進來的四個小丫鬟中的晨兒妹妹告訴的奴婢方法,說茉莉喜陽,教奴婢放在暖和的地方養着,自然能延長一陣花期。”
太太淡然一笑,那雙深黑的眼裏就閃過了不為人知的明亮,“如此說來,這孩子倒是個可人疼的。”又問茶媽媽和葵媽媽,“這個晨兒規矩學得怎麽樣?”
茶媽媽斟酌着說道:“晨兒規矩學得不錯,也肯吃苦,是個可造之才。”
太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既然規矩學得不錯,那就直接升為三等吧,以後就叫她跟着你在茶水間,多學學茶技。”這話是對着綠菊說的。
太太的茶水間是院裏僅次于小廚房的重地,專供太太日常所用的熱茶熱湯,裏面有三個丫鬟當差,內中則以綠菊為大。
聽到太太的吩咐,綠菊忙替晨兒謝過太太,見機退下了。
太太點點頭:“綠菊這丫頭不錯,正好歪打正着幫了我一個忙。”繼續問茶媽媽和葵媽媽,“那個芳兒,你們怎麽看?”
這次是葵媽媽回話:“芳兒是她們中年紀最大的,沉穩,安靜,有耐心,最适合侍候太太的那些花草。”
太太沉吟不語,房中一片靜寂,好半天才聽太太淡淡道:“你們可能看出她所求什麽?”
葵媽媽有些遲疑,顯然拿不準:“她不是那種事事抓尖的人,只有事臨到自己頭上,才肯費些心思去解決,看着像是個沒有志向,只想安穩度日的。”
“求安穩!”太太食指輕叩面前的小茶幾,“不怕她沒有野心,怕就怕她無所求,這倒有些不好辦了。不過也好辦!”轉頭又問葵媽媽,“她和那幾個小丫鬟的關系怎麽樣?”
葵媽媽低下了頭:“與那兩個小丫鬟關系倒好,只是與晨兒有些不大對付。”
太太輕輕笑了:“讓她去茶水間,做個不入等的小丫鬟,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應對?”掩不住的笑意從太太的眼角眉梢透出來。
葵媽媽一點也不好奇太太的用意,繼續回道:“還剩下一個鳳仙,這丫頭雖不大出衆,性子也不夠安穩,不過若調教調教,以後也是個好的。”
“讓她去侍候我那些花草,找人多教教她就是了。”太太對鳳仙沒有多少印象,也就不是太在意。
回完了事,兩位媽媽也不多呆,向太太行了一禮,悄悄的下去了。
竹香接過太太手中不再冒熱氣的花茶,忽聽太太一笑,“這下有熱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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