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耳光

章佳派了身邊的素心帶着小丫鬟們将玫姨娘送回了她自己的瑰園，綠菊則留了下來，一直服侍到章佳就寝。

坐在雙魚紋大銅鏡前，章佳對着鏡子去掉了沉甸甸的金架嵌綠松石耳墜，看着鏡子裏幫她卸妝的綠菊，眉眼裏透出幾分淡意：“如今蕊姨娘和玫姨娘雙雙有孕，趁着這段時間，抓緊時間籠絡籠絡二爺的心，争取早日懷上。”

綠菊手中的玉梳在章佳的秀發上頓了頓，欲言又止的看向章佳。

“二奶奶，二爺好像不大喜歡奴婢服侍他。”綠菊有些委屈的說道：“奴婢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讨二爺的歡心，還望二奶奶指點。”

章佳緩緩嘆了口氣，綠菊論相貌不如玫姨娘，論氣質不如郭沁蕊，性情既不溫柔也沒有才情，朱世英喜歡她才怪？但是她卻不能這麽說，章佳還指着她給自己生下一個庶子呢！

“二爺喜歡溫柔貞靜的女子，你沒事可以繡繡花，做做點心。”章佳提點道。

第二天，綠菊果真聽取了章佳的建議，做了幾碟點心，打聽朱世英這時正在書房，便帶着丫鬟鈴兒匆匆往書房行去。

菊園通往書房的必經路上，有一處抱香閣，抱香閣前種了兩棵桂樹，正值花開季節，微風将一股股濃郁的桂花香味送到路邊。

玲兒眼尖，望着抱香閣的方向說：“那不是茶水間的落錦嗎，她怎麽會這裏？”

綠菊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是落錦那個小蹄子！

想到落錦之前在章府給她的難堪，綠菊臉色微沉：“鈴兒，你去把她叫來！”

陸媛剛采了半籃的桂花，就聽見綠菊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喚她，陸媛目光一掃，看見綠菊立在不遠處，心內便有些了然。

跟着小丫鬟鈴兒到了綠菊身邊，陸媛微微行了一禮：“見過綠菊姑娘。”

綠菊微微眯了眯眼，落錦的花容月貌落到她眼裏便是赤裸裸的挑釁，提醒着她容貌不過中上的事實。

“你不在二奶奶的茶水間裏好好呆着，跑到這裏做什麽？”綠菊冷冷的問道。

陸媛剛要回答什麽，擡頭的瞬間忽然掃到了不遠處的一片衣角，她便收回了之前要說的那句話，淡淡道：“綠菊姑娘教訓的是，奴婢這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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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人在場，陸媛懶得再與綠菊計較，總歸都是從章府出來的，不能讓其他人看了笑話。

陸媛淡淡的語氣卻激怒了綠菊，太太的縱容，章佳的包容讓她越發沒有顧忌，脾氣上來了，她也不管其他，揚手便給了陸媛一個耳光。

陸媛不防她會突然動手，一個踉跄，手裏的花籃跌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桂花。

白皙的臉上，多了五道紅紅的指印，左臉火辣辣的疼，直疼到陸媛的心裏，從小到大，她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更別說給她耳光的也是一個丫鬟。

陸媛委在那一片桂花上，淚水一滴滴的打到衣衫上，即便是在流淚，也無損她的容貌，就像是大雨過後的一朵梨花，瞧來讓人又心痛，又可憐。

綠菊卻還不依不饒：“哭什麽哭，裝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陸媛擡起頭看了綠菊一眼，慢慢站起了身，向她身後慢慢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二爺。”

綠菊驚異的轉過身，果見身着月白色錦衣的朱世英就立在她身後，想是剛才的那一幕俱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二爺......”綠菊心虛的叫了一聲。

朱世英不理她，而是緩步走到陸媛面前，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陸媛：“擦擦吧！”

陸媛淚眼迷蒙的看着他，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流到腮邊，慢慢滴至玉白色的緞衣上。她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桂花香味，從衣角、鬓邊慢慢傳到朱世英鼻邊。

兩人離得這樣近，朱世英能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的那五道指印微微腫了起來，心中對綠菊的厭惡不禁又多了幾分。

感受到朱世英目光裏的憐惜之意，陸媛緩緩伸出了右手，接過了他遞來的手帕，手帕上帶着淡淡的丁香氣息，混合着她身上的桂花香氣，融成了一種複雜的香味，将她和朱世英慢慢包裹了起來。

陸媛拭幹了淚，本能的想把帕子還回去，只是遞到一半才想到帕子已被她弄濕，不由尴尬的停住了這個動作。

朱世英一直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當然發現了她的尴尬，不由輕輕一笑：“這帕子你留着用吧！”

陸媛臉色微紅，只得把帕子收了起來。

“奴婢謝過二爺。”陸媛拭幹了淚，也将之前的委屈從面上抹去，又恢複了之前的規規矩矩模樣。

朱世英忽然伸出右手，撫了撫她左臉上的五道指印，溫和的說道：“書房那裏有上好的碧玉膏，可以消腫止痛。當然，你也可以帶着這指印回去。”

朱世英的觸碰讓陸媛覺得傷處忽然生出了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這種火辣辣的感覺讓她本能的想要逃離開朱世英的控制。但是朱世英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定住了身形。

這個地點，這個時間，她回去的途中一定會遇到很多人，她們一定會留意到她臉上的指印，也一定會猜出她被人掌了耳光。

在去書房跟朱世英共處和丢面子之間，陸媛猶豫後，選擇了前者。

從頭到尾，朱世英一個字都沒有對綠菊說，直接在綠菊面前把陸媛帶走，仿佛這裏就根本沒有她這個人一樣。

綠菊臉上青紅一片，二爺雖然一句也沒有責罵她，但對她的無視卻是最大的懲罰。

“我們走！”綠菊咬着牙說出了這句話，最後看了一眼落錦的背影，帶着鈴兒離去。

朱世英的書房是一處面闊三間的院落，院前種着幾竿紫竹，紫竹附近立有兩峰太湖石，看着是一處清幽之所。

走進書房，一架紅木嵌玉五扇屏風将廳室分為前後兩部分，廳室的南北兩面各挂有一幅山水畫。南面挂的是《秋湖夜月》，北面挂的是《青山煙雨》。

古雅的白玉獸面紋爐燃着丁香，卻沒有一絲煙氣，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充斥在書房的每一個角落，讓陸媛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

這樣的布置與父親當年的書房何其相似，陸媛的目光落在那張仿古紫檀畫桌上，留戀的看着上面的竹雕竹林七賢筆筒。

“沉香！”一聲輕喚打斷了陸媛的回憶。

随着朱世英的呼喚，一個身量高挑、細眉大眼的丫鬟走了出來。

“去把碧玉膏找出來！”朱世英淡淡吩咐道。

沉香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陸媛，目光在她左臉的指印上停頓了一下，接着清脆的應了一聲，轉身去角落取了一只白玉圓盒出來。

“二爺，我來給這位妹妹上藥吧！”沉香不待朱世英吩咐，主動說道。

朱世英輕咳一聲：“你下去吧！”

沉香的臉有些不好，細眉微微動了動，在把白玉圓盒交給朱世英後，在朱世英看不見的視線裏，她狠狠的瞪了陸媛一眼。

陸媛當然知道那一眼的含義，如果是以往，她說不定只會裝作看不見。但是剛剛被綠菊打了一耳光，她正處在心情低落的時候，心中滿是委屈，對沉香的警告，她根本不想忍，也不願忍，所以直接采取了反擊。

陸媛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兩行清淚迅速的流了下來。

朱世英一轉身，就看見了。

陸媛梨花帶雨，睫毛上正有一顆晶瑩的淚珠将要落下來；自己書房的大丫鬟沉香還沒來得及收回那道具有警告意義的眼神。

“沉香，還不下去！”朱世英沉了臉，第一次對沉香發了火。

沉香身體輕顫，二爺竟然為了一個小丫鬟對她發脾氣。沉香臉上一道白一道紅，她不再掩飾，直直的瞪了陸媛一眼，蹬蹬的跑了出去。

朱世英打開白玉圓盒，挑了一點裏面的碧色藥膏，就要給陸媛上藥。陸媛攔住他：“二爺，奴婢自己來。”

朱世英直直的看着她，一直看到她臉色微紅，才輕輕說了一句：“書房沒有鏡子。”

陸媛臉上發燒，朱世英不等她說話，直接用中指沾了藥膏，細細的向她的傷處抹去。

指上的觸感細滑無比，如玉的皮膚白裏透紅，像是進貢的水蜜桃一樣，讓人不由得想要咬上一口。

朱世英上完藥，也真的這麽做了，他輕輕吻了一下陸媛的右頰，然後擡起頭，注視着陸媛的反應。

平生第一次被輕薄，陸媛的第一反應不是惱怒，而是驚訝，不是驚訝朱世英的突然襲擊，而是驚訝自己竟然毫不排斥對方的輕薄。

想到此，陸媛的臉色微紅，下意識的避開了朱世英的目光。

朱世英卻誤解成了這個小丫鬟對自己十分抗拒。

一只手毫無征兆的抓住了陸媛的下巴，迫使陸媛擡頭對上了朱世英的那雙明亮的雙眸，看出陸媛目光裏的逃避，朱世英的誤解更深了：“你很怕我？”

陸媛不回答，有時候沉默就是很好的回答。

朱世英的手慢慢松開，他淡淡笑了，想做他姨娘的人多了去了，沒想到自己難得看上了一個丫鬟，這個丫鬟卻違背常理不願意做他的姨娘。

“你們二奶奶将你和綠菊從章府要到王府的意思，我想你不會不明白。橫豎你現在還小，我們還有的是時間相處，我不相信沒有人不會動心。”

他話裏暗含的意思，陸媛自然清楚，朱世英再過幾年就到了封王的年紀，郡王的爵位可有兩位側妃，郭沁蕊是貴妾，毫無疑問肯定會坐上側妃的位子，那麽另外一位側妃的位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多半是要從他的姨娘裏選出的。

如果陸媛能夠讨得他的歡心，将來的側妃之位是很有可能的。

側妃之位啊，對普通的丫鬟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陸媛自始至終都表現的很淡然，這讓朱世英生出了一絲興致。他不相信在他的暗示下，陸媛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那麽只有一個可能，她對這個側妃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這樣的丫鬟可不多見。

作者有話要說： 丫鬟坐上郡王的側妃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明朝有很多太後就是宮女出身。

陸媛還是很有機會坐上側妃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