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陰冽
十歲之前, 陰冽沒有體會過快樂的感覺。
快樂是什麽,幸福是什麽,他們為什麽在笑, 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為什麽只有他,這麽痛苦。
彼時,瘦瘦小小,還沒有成年的陰冽, 正被一群同家族的孩子按着腦袋往盆子裏塞,而盆裏,是他們為他準備的飲用水——臭烘烘的尿液。
“你們動作小點兒, 別濺出來,髒死了。”
“再讓你偷我們的水,你知道你抓過的水瓶變得多髒嗎,真惡心。”
“哈哈哈,按進去了,他喝到了, 哈哈哈哈!”
痛苦掙紮, 滿身髒污, 徹骨的恨。
耳朵也灌進了尿液, 然而, 他卻還能聽到笑聲, 嬉鬧聲,謾罵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被放開,像臭魚一樣被扔在地上。
“還是不解氣怎麽辦?氣死我了,總能看見這個髒東西, 為什麽他還賴在咱們家啊,爸爸為什麽不趕走他呢,讓他去找他的髒鬼父親不行嗎?”
“髒鬼男人早就死了,怎麽找啊,只能咱們認倒黴留着他啊。”
“好氣好氣,到底憑什麽,就因為他,我們家才被別人嘲笑,他為什麽不去死啊!”
“可是媽媽去世之前說過必須照顧他,爸爸那麽愛媽媽,當然會答應了。唉,媽媽好可憐,被那個髒鬼男人騙得好慘。”
雖然都只是十來歲的孩子,但他們早就知道一些事了,家裏的長輩們聚會時,總是會說到這件事,語氣都很不好,時間長了,他們也染上了同樣的情緒,知道了住在狗場的這個髒鬼男孩兒,是一個讓他們家族丢人的私生子……是整個陰氏的恥辱。
趴在地上的瘦弱男孩兒,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
然而他并沒有死,只是将臉埋在地上,睜着血紅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安靜地聽着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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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動,不能反駁,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有一丁點的反應,因為只要他說——
“你們說的是錯的,你們的爸爸才是我父母的插足者,你們引以為豪的家族才是強行拆散一對戀人、然後用我爸爸的命做威脅、逼迫我媽媽嫁給不愛之人的混蛋,就連我的姓氏,都必須跟着你們家族,真以為我稀罕嗎!”
只要他一說這些事實,就會被咒罵和暴|打,不僅不會得到認同,還會遭受更加痛苦的欺辱。
陰冽咬緊了牙,咬得嘴裏血腥味彌漫,才等到所有人都發洩完,滿意離去。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擦了下臉上的髒水,味道太惡心,他反胃地嘔了幾聲,卻因為一天沒吃東西什麽都吐不出來。
狗場裏有水池,造景之用,陰冽踉踉跄跄過去,就着冰冷的池水給自己清洗。
其實洗了也沒用,第二天還是會被搞得又髒又爛,好幾年了,從他記事起,就是這樣的生活。
習慣了嗎,所有人都覺得他習慣了,畢竟很小的時候還反抗,後來逐漸就只剩抱着頭忍受了。
挨打時忍受,哪怕打掉了牙齒,挨罵時忍受,哪怕罵他的父親死得活該。他還被趕到狗場裏住,被逼着吃狗屎,在冰天雪地裏被脫光衣服。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忍下來的,或許也因為同輩的這一群人随着成長,以及要應對學院生活,對他的興趣和關注都減少了很多,欺負的方式也從動手變成了無視。
總之,一天一天的忽略,等到某一天他們再次見到小時候時常欺負的那個狗場男孩時,男孩已經悄然長大,還長得挺拔俊逸、亮眼奪目。
驚訝,震撼,甚至是不敢相信。當陰冽在成年日的那天第一次踏入那棟富麗堂皇的豪宅時,他絲毫不像一個被扔在狗場十幾年的狗娃,反而完美長成了陰氏豪門标準級別的貴公子,比其他所有同輩都要驚豔、标致。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由于外貌的影響,陰冽雖然還不至于得到認同,卻被從狗場接了回去,有了位于偏院的房間。
“狗還有住的地方了,既然這麽多年都沒死,就給他騰個屋子,省得外面的人知道了,說我們虐|待他。”
“畢竟姓陰,以後該送飯送飯,再給他收拾收拾形象,拿幾件其他少爺不穿的衣服過去。”
“他說想上學?那告訴他閉緊嘴巴,別出去亂說,能做到就讓他去上學。”
從來沒有如此心跳劇烈過,在大家長同意他上學時,陰冽知道,他的轉折點要來了。
他的計劃,他的安排,他的夢想,他這麽多年的隐忍,都會有一個交代的。
十八歲,他十八歲才進入學院,直接攻讀工商經濟管理,沒有人覺得他能跟上,畢竟全無基礎,也沒有人覺得他是真心想學習,畢竟……只是一個野種。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狗場裏長大的野種,三年,學位證到手,一年,初投資成功,一年,瘋狂擴張,一年,公司上市,最後一年,站上高位。
從此,在商界翻手為雲。
期間,他倒也不是完全将心思放在事業上,抽空處理了不少人,嗯,對,就是那些折騰過他的“親”人。
雖說自從那些家族舊産業落到他手裏後,很多人乖了不少,不過,還是需要玩一玩的。
一口氣喝尿差點兒意思,不如在空屋子裏關七天,不給食水,只放一個盆子,“自産自銷”,這多有趣。
第七天結束時,陰冽親自去看了下,人還剩一口氣,盆裏沒有東西,有些許痕跡,被舔得幹幹淨淨。
他哈哈大笑。
這些人不該給他機會的,安逸窩裏的嬌花弱草果然沒有決斷力,要是換做是他,就不可能讓他自己長大。
局勢已定,整個陰氏已然被他捏在手裏,不過這是他本族的事情,真正讓諸多人恐懼的是他在投資界的各種手段,總結一下幾乎達到順昌逆亡。
這樣的人,如何不被各界議論和質疑,可是再議論再質疑,也無法撼動其位置。
之後,熱議期過去,穩定期到來,質疑聲漸小漸無,多了大量的服氣和崇拜。
其中,最不乏的便是女人的崇拜。
外貌俊美,身家千億,其實只這兩個條件,就能夠讓陰冽左擁右抱夜夜笙歌了,更何況他還不到三十歲,未婚無子,簡直能引無數美人主動入懷。
可是,偏偏他花邊新聞一堆,卻沒有任何實際性的內容。
沒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曾抱過女人,原因無他,沒心思,沒興趣,沒感覺。
小時候,全部的渴望便是有飯吃,後來,全部精力都投在他的事業藍圖裏,他沒有時間和女人交往,也排斥付出感情。
付出感情有什麽用,像他爸媽一樣在永遠無法相聚的思念與痛苦中郁郁而終嗎。
身在豪門家族,在合适的年紀找一個合适的商業夥伴,與之結合,架橋拓路,即可。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計劃的,直到,他被某個小混蛋——迷了心竅。
激烈的吻糾纏不休,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唇齒交融就能讓他爽到脹痛。
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奔湧難控,欲流沖頂,他亂了呼吸,失了神智,只剩本能……
突然間,痛感突生!
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做出了動作。陰冽猛地睜開眼睛,壓在許清清腦後的右手瞬間移動到某個小老虎的臉旁,快速掐住那漂亮的小下巴,迫使她張開嘴、松開咬人的牙齒。
舌頭鈍鈍的疼,血腥味兒溢開,沖散了不少欲|望。
“呵呵……”
陰冽低低地笑了,他就知道會有突發狀況,每一次,這小混蛋不把他搞受傷就不舒服,難道說,這麽想在他身上留下印記嗎。
莫名其妙有了一股寵溺的心情,他盯着被他抓住掙脫不了的人,看到小混蛋在拼命掰他的手,可由于他用了力,小混蛋怎麽也掰不開,急得眼睛裏淚汪汪的。
“敢掐我的手,我就卸了你的下巴。”他手上一痛,警告道。
許清清當然聽見了,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敢卸了試試!!!
你個臭流|氓還有理了?!
瞪着眼,喘着氣,她實在氣得要命,深深懷疑這王八蛋是不是喝多了走錯門了,剛才不還和許幽莉膩在一起嗎,怎麽沒一會兒工夫跑到她這兒欺負人了!!!
“放……科……我……”許清清艱難說道,她的下巴合不上,“開”字開不出來,聽起來隐隐約約是“科”。
把陰冽逗笑了,“你說什麽?”
“放……科……我!”我說你是個傻|逼,是個王八蛋,是個人間牲口!
“說清楚我就放開你。”繼續逗弄她。
“放……”完了,口水流出來了。
許清清先丢臉後痛快,因為她發現,口水流到了陰冽的手上。
啊哈哈,活該喲,這你總該放手了吧。
陰冽也發現了,他愣了一下,還特意看了一眼,然後,在許清清期待的眼神中,并沒有松手,而是用另一只手的袖口擦了一下,十分不嫌棄的樣子。
“多大了,還流口水。”他戲谑道。
“……”
“是不是不舒服?可是,我如果松開手的話,你不許再咬我,也不要跑,我喝了酒沒平時清醒,下手有可能控制不好力度,你不要躲着我,我怕我着急逮你的時候傷到你。”
一段話,慢慢說完,語氣還特別溫柔,搭配那張貴公子的臉和微微帶着酒氣的感覺,就讓許清清一時間有些恍惚。
真是色令智昏啊……快冷靜!快淡定!快回神!
她差點兒就點頭了,真的,這個人的外貌真不是吹的,左半邊臉上還帶着未消退的疤痕呢,居然都能這麽蠱|惑人。
許清清眨眨眼睛,把智商眨回來,怒視着某人,咆哮:“為……什……麽……喲……得……我……”
為什麽要逮我?你解釋一下,逮我是什麽道理?
或許是半猜半聽懂了,也或許是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她的情緒,陰冽解釋道:“因為,想跟你離得近一點兒。”
說着,他松開了手,在許清清解|脫了下巴一臉輕松時,撫了撫她的頭發,猶豫片刻,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嗎?”
會有一點點喜歡吧?別以為他沒發現剛才這個小花癡看他的眼神,跟不少女人看他時的神色一模一樣。
讓他一時沒忍住,想要問出某人的心裏話。
心跳很快,他從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也沒有這麽卑微害怕過,不是等千萬的合同,僅僅只是等一句話,或者說,只是等幾個字……
“哈,喜歡你?叔叔,要不是我惹不起你,我真想給你踹報廢!”
真是的,什麽話也敢問,以為所有女生都喜歡你嗎?有錢怎麽了,長得帥怎麽了,她還又聰明又學習好又招人喜歡又漂亮呢!
陰冽一臉怔然。
他張開嘴,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沉思半晌,有點兒委屈,說道:“你叫我叔叔?我剛二十八。”
“……”重點是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