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床共枕
——“吱呀”
緊閉的院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小女孩推開了門,睜着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家門前出現的黑色轎車。後面跟着一張輪椅,上面坐着的老人鬓發斑白,面容蒼黃,渾濁的眼裏目光卻是慈和的,緩緩跟了過來。
小女孩回頭喊了聲,連忙跑過去替她推輪椅:“奶奶,你怎麽出來了!”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沙啞的聲音溫和慈藹:“走,推奶奶去看看。”
車窗外的聲響驚醒了傅薇,迷迷瞪瞪醒過來,正看見迎面而來的祖孫倆,立刻清醒了一半,推門下車。輪椅上的老人見到她,表情也是一怔:“薇薇?”
她跳下車時連大衣都沒有穿,此刻在徹骨的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表情卻像是毫不在乎似地,蹲下身子握住老人幹皺的手,眼眶一下子紅了:“奶奶……”大學假期時戚堯邀請她到老家做客,傅薇在這裏住過半個月,一直跟着戚堯喊奶奶。
不過是幾年前的事,如今卻恍若隔世。
身後一聲關門響,祁敘拎着大包小包轉了個彎走到她們身邊,路過傅薇時皺了下眉,打開車門找了件外套出來,往她身上一裹,才重新拎起購物袋。
機靈的小女孩探出個頭,拉了拉戚奶奶腿上的毯子,童聲清亮:“奶奶,外面風大,我們進去吧!”
傅薇點了點頭,推着戚奶奶的輪椅往裏走。
奶奶悄悄拉住她的手,嘆了口氣:“你也真是,大過年的,來這裏做什麽?奶奶一個人可以的。”
傅薇哽咽着嗯了聲,也不願意再戳老人的痛處,順勢扯到別處:“……我上回來的時候還沒見過這個小姑娘,今天這是?”
“好幾年啦。她爸媽都進城裏打工去了,照顧她的外公大前年得了中風去了。堯堯一年也不回來幾次,我一個人也冷清,就帶着她了。”老人家揉了揉女孩的腦袋,輕聲道:“蓁蓁,叫姐姐。”
喚作蓁蓁的小姑娘乖巧伶俐地喊了聲“姐姐”,又回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傅薇身後的祁敘。蓁蓁的個頭矮,要仰頭才能看見祁敘沒有表情的臉,祁敘砸了她兩包零食,把帶來的補品遞給了戚奶奶。
傅薇吃驚地看着他像魔術一樣變出一堆零食:“……你早就知道有蓁蓁?”
祁敘聳了聳肩:“不知道。我本來是買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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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表情僵在了臉上:所以……那些膨化食品,也是他給她準備的……“日常用品”?!
她默默埋頭把戚奶奶推進了房門。
屋子裏一桌菜還是熱的,廳前的牆上挂了張嶄新的黑白遺像,燈光打在那張熟悉的臉龐上,沉黃幽暗,讓人難以想象這是這戶人家的除夕之夜。
她抑住心裏頭的酸澀,坐下來陪奶奶吃完了這頓年夜飯,聊着些瑣事。桌上菜色異樣豐盛,魚鴨俱全,一向不愛碰油腥的祁敘捧着碗白飯,難得一聲不吭地吃完了整場。
堯堯的父母離異後各自遠走他鄉,父親遠渡重洋在日本當勞工,已經有幾年不曾回過家裏。戚奶奶一個人孤零零撐起這個家,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老人。傅薇無意在這樣一個老人家面前牽起傷感的話題,只默默接下了洗碗的工作,派祁敘去給蓁蓁輔導寒假作業,仿佛真像一家人一樣和樂美滿,連奶奶的臉色都緩和了許多。
洗到一半手機進來一條短信,付其譽的,一句簡短的新年快樂,附了她的名字,比那些花裏胡哨的新年段子看起來要真摯得多。傅薇心裏一直有一個心結沒有解開,笑了笑沒有回。
戚奶奶搖着輪椅悄聲無息進了廚房,指了指小房間裏祁敘颀長的身影,問傅薇:“男朋友啊?”
傅薇窘迫不已,沾着洗潔精的手連忙擺了擺:“不是。那是我哥……”
老人家詫異地仰了仰頭:“堯堯那孩子說你是孤兒啊?”
“嗯……”傅薇抿了抿唇,“是我養父母的兒子。”
“哦。”戚奶奶恍然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着調轉方向想要出廚房,“怪不得不像呢。”
傅薇被自己嗆了一口,輕咳了兩聲追上輪椅:“奶奶……家裏有沒有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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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地方小,蓁蓁一直睡的是戚堯的房間,今天家裏有人做客,自然睡去了奶奶那兒。只把作業本都留在了桌子上。祁敘此行沒有帶上他平時看的書,有睡前閱讀強迫症的祁先生在放走了蓁蓁之後,就百無聊賴地翻着她的作業本。
傅薇端着碗陽春面走到他身後:“怎麽樣,有沒有對蓁蓁發火?”以他的性格,估計哪裏教不會就要一通猛訓,也不知道蓁蓁一個九歲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
祁敘潇灑地甩開作業本:“我不會對低齡兒童生氣。”
高齡兒童傅薇恨恨地冷哼一聲,擱下碗:“趁熱吃,挑食的祁老師。”
“……”清俊的眉頭微微一擰,“這是什麽?”
“長壽面。”傅薇用筷子夾起碗底的面條拌了一拌,把調味拌勻了才遞給他,“你生日那天我回去晚了,沒有煮給你吃,今天補給你。”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湯面:“不需要。我說過,你沒必要在意。”
還是存了芥蒂啊……
傅薇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管我介不介意,總不至于讓你大年三十地餓肚子吧。不要告訴我你半碗白飯吃得很飽。”
“我當然……”
“祁敘!”傅薇幾乎要發怒了,不給他辯駁的餘地,“這個地方離縣醫院三十公裏,如果你急性闌尾炎發作,我就把你抛屍郊外!”
戚堯家一共兩間卧室,戚奶奶和蓁蓁分了一間,于是傅薇和祁敘只好一個睡床,一個打地鋪。家裏的被褥都很小,傅薇趁祁敘吃面的時間鋪好了地鋪,愈發地發愁。要知道,睡慣King Size的主編大人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惡癖,那就是——睡相極差,一般的雙人床都容納不了他滾來滾去的幅度……
咳,縣城裏的人家沒有暖氣,奶奶家經濟條件又不是特別好,更不用說裝空調了。所以睡品惡劣的祁先生今晚……注定是着涼的命。
她的擔心果然應驗了。
子夜,傅薇被零點屋外齊放的爆竹聲吵醒,地上人的呼吸紊亂,顯然還沒有睡着。黑暗裏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弱弱試探:“……你睡了沒?”
祁敘翻了個身,沒有應聲。
沉默了一會兒,黑暗裏忽然飄來她輕輕的聲音:“謝謝你……祁敘。”
謝謝你帶我來陪伴奶奶,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的存在對別人而言,很有意義。
他依舊不出聲。傅薇以為他準備裝睡到底,兀自卷了被子翻身過去睡。
突然,他的聲音在下方響起:“不用謝。”
傅薇像是被鼓勵了似的,翻回身子看着他:“唔……你準備大年初一也在這裏過嗎?春節什麽的,還是在家裏比較好吧?”
“你想在哪裏過?”
傅薇沉吟了會兒,堅定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裏多陪陪奶奶。堯堯剛剛過世,奶奶一個人太冷清了。”
冷靜得幾乎偏執的聲音在她停頓的瞬間插了進來:“你在開玩笑?我們家除了我就剩你一個,你在這裏,我回去幹嗎?”
一直以來,你在哪裏,哪裏就是我家。
“……好吧。”她被他這句自然吐露的話激得想起了什麽,心虛似的往被子裏埋了埋,道了聲晚安就不再吱聲。
忽然,放在書桌上充電的手機響了起來。
祁敘穿着單衣坐起來,替她遞過了手機。屏幕上醒目的三個大字映入他的視線:宋子缺。
夜半三更,他打來做什麽?
傅薇看着祁敘冷冰冰的臉色就猜到了是誰,接過手機喂了一聲。
宋子缺的聲音聽起來不甚清醒,是酒醉後才會有的跡象:“新年快樂,傅薇。”
“……新年快樂。”傅薇沉下嗓子說道。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玻璃瓶碎裂的尖響,吓得她心頭一跳:“你怎麽了宋子缺?你在哪裏?”
“千靈湖。”
“那麽晚了,你去那裏做什麽!”
宋子缺的聲音醉醺醺地,在電話裏笑了一聲:“放心,今天零下十五度,千靈湖早就結冰了,跳不死。”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傅薇皺起眉頭,睡意全無,“大年夜的,你到底在那種地方做什麽?!”
“找你啊。”宋子缺的聲音沙啞朦胧,卻無比堅定,“你家沒有燈,傅薇,我還以為至少今天,我會找得到你。”
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說着自己也聽不清的癡話:“我愛你,傅薇。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比我早走一步才甘心?”
“你喝醉了。”
“對。”他低低笑了兩聲,喃喃着說,“我一定是喝醉了,才愛你。”
電話傳來一聲“嘟”的長音,結束了通話。
傅薇眉間緊蹙,回撥了幾個還是打不通,煩躁得幾乎想要摔電話。最後,她才想起李萌就住在千靈湖邊上的另一個小區裏,只好腆着臉請她幫忙,在湖邊找一個喝醉了的人。
李萌這時間正在千靈湖邊通宵放煙火玩,聽到她的請求一口答應下來,還沒挂電話就驚呼一聲:“……我好像看見你說的那個人了!我先挂啦,等會聯系你!拜拜!”
一通折騰下來,已經是淩晨兩點。
祁敘自然沒有睡着,坐在黑暗裏冷眼看着她。
傅薇的心情被搞得一團糟,蒙起被子就睡。身後那雙眼睛一直注視着她的背影,讓她的煩躁不減反增,只好掀開被子和他對峙:“你坐着幹什麽?不怕着涼麽?!”
“跟我換床。”冷硬狹窄的地鋪讓對睡眠質量要求極高的祁敘先生忍無可忍。
傅薇以為自己沒有聽清,确認無誤後才崩潰地翻了個白眼:“你好意思?我是你妹妹欸!”
“也對。”他翻身躺上床,從善如流地鑽進她的被窩,像抱一只毛絨玩具一樣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側臉安安穩穩地貼在她背上:“妹妹可以抱着睡。”
作者有話要說:
=皿= 快來看我~邪惡的~眼~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