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遙遠未及
夜若空城。
清合山湮沒在氤氲夜色中,千靈湖畔無人的路上,付其譽在小區大門口緩緩停下車,卻沒有下車的跡象。
傅薇堅持不讓他送到家門口,讓他終究有些不放心:“我可不希望當第二次罪人。”他笑着看向她,似乎還在為上一回她拒絕了他的好意耿耿于懷。
戲劇性的是,那次拒絕恰好導致了一起惡性事件。
傅薇有些赧然,打了個哈哈揭過去:“總不見得還能發生第二次,概率論有時還是靠得住的。”又覺得這個理由太單薄,悻悻說出了實話,“嗯……家裏有人不怎麽喜歡客人。”
“你的偏執狂老板?”他居然還記得初次見面時她說的話,而且還自然地念出了她通訊錄裏的名字,一字一頓,刻意打趣她,“虛僞的口是心非星人。”
……他居然注意到了?
真是……好丢臉!傅薇為自己的幼稚行徑抵了抵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其譽沒有再堅持,下車替她拉開車門:“既然如此,看來只能目送你了。唔,有點像不能被家長發現戀情的高中生。”
“……”傅薇被他這個極不合襯的比喻噎得一時無語,好久才說,“咳,他不是什麽家長。”
“那麽,是你喜歡的人?”突如其來的問句。
傅薇覺得今天晚上注定要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了:“又是‘常人很容易做到’的邏輯推斷?” 上一次他就是用這種肯定的語氣,判斷她潛意識裏可悲的滿足欲。
“不。”付其譽低頭一笑,“純屬一個親人的友好問候。”
夜色裏那個單薄的身影愕然愣在了原地。
付其譽向後靠上車門,作出目送的姿态:“快回去吧。我記得晚餐時你歸心似箭。還有……我好久沒有接觸到會改這種通訊錄的小女生了,你讓我覺得自己回到了大學。”他阻止了傅薇的欲語還休,繼續說下來,“這沒什麽好丢臉的,作為你的兄長,我覺得你确實該開始一段戀愛關系。另外,我希望你意識到,你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重新具有價值。很抱歉我會對你的生活感興趣,可能這侵犯了你的隐私,但,對于親人之間,也許該習慣互相的關心。”
長長的一大段,語氣輕松,卻讓他如釋重負一般:“我母親曾經對你造成的傷害無法被彌補,為她争取你的原諒對你來說是一種冒犯。但要說明的是,這并不是我出于歉疚作出的彌補,而是出于贊美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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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靜靜地聽完,淡淡一笑:“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會因為得到的光明,而變成一個發熱的太陽。她卻用每一天的光明,修補晦暗的過去。
相視一笑。
傅薇覺得,二十多年來心裏的那個空洞裏,好像有了溫暖的回聲。她微笑着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來,隔着兩米側頭問他:“問親人的第一個問題:你覺得,如果真的喜歡上自己的哥哥……是不是有點不好?”
她居然毫無顧忌地承認他的猜測。
付其譽朗然一笑:“從親人的角度出發,你要考慮他的人品相貌工資收入,以及對方是否已婚。”他頓了一頓,“從我的角度,我認為你只需要分清自己的感情。如果你已經有了答案,唔……那我應該要提前替你準備嫁妝。”
傅薇被他娘家人的姿态逗樂,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突然又嚴肅了下來:“那,第二個問題:現在,你還會不會放棄你已經變得有價值的人生?”
一直輕松自然的付其譽斂了笑容,沉默了下來。
原來她陪他這一天,試着接納母親的這一天,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
傅薇也抛下了輕松的僞裝,聲音溫和卻認真:“對不起,我在一個機緣巧合下知道了……但是你說過,也許我們該習慣來自親人的關心。”她直視着他的眼睛,緩慢地,卻堅定地,輕聲道,“而我需要慢慢習慣這個過程。我不希望等我完全習慣的時候,你卻已經沒有辦法接受我的關心。”
月色皎皎,在堅冰初融的湖面上暈開朦胧的倒影,像是玄冰結成的沙漠裏,幽幽盛開一朵清透潔白的玉蘭花。
“好。”付其譽擡頭回視,“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等一切都結束,我會接受手術。”
※※※
微笑是一種本能。當長長人生變得讓人無比期許,當一切隐隐作痛的過去得到了時光的饋贈。微笑會從血液裏開出骨朵,在唇際綻開純正的顏色。
傅薇笑着拿出鑰匙開門,門口沒有開廊燈,漆黑一片中她按捺着隐隐的激動,三下兩下總是對不準鎖孔——她完成了對周舫媛的承諾,重新面對了過去的自己,擁有了一個讓人溫暖的親人。
也許這是很久以來,最好的一天。
突然,門從裏面被打開。
祁敘擡眸淡淡看了她一眼,背過身去在電視櫃前翻找着什麽。仿佛是本來就在客廳找東西,聽到屋外她的聲音所以來替她開了開門。
傅薇剛想和他報告喜訊,卻發現那個側影漠然得陌生,像是一把淬煉多年的冰刃,在她的笑臉上狠狠地一剮。
“……你怎麽了?”她僵硬地站在玄關。
祁敘屈膝半蹲在電視櫃前,頭也不擡:“今天是爸媽的祭日,你還記得麽。”
寡淡的口吻,卻像是在她尚未攏盡的笑意裏摻了百分之七十五的鹽分,澀得她臉頰發疼。
所以,在墓園門口看到的那輛車……真的是他?
“不怪你。”祁敘專注着手裏的翻找,對她的缺席一筆帶過 ,“畢竟你和他們沒有太深的感情。”
嘴上輕描淡寫的不責怪,卻在她的心上狠狠砸下兩塊巨石。傅薇恍然明白過來,指甲掐進了掌心:“對不起……我昨晚喝多了,早上沒有想到這件事……”
他的一言不發讓她心慌,指甲漸漸掐到了肉,一陣一陣地刺痛:“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知道這些都不是理由,我不該忘記的……可是這并不代表我不在乎爸媽。我道歉,好不好?”
“沒必要。”
“祁敘!”傅薇又氣又慌亂,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的眼眶微紅,深吸一口氣才能勉強平靜地向他解釋:“對不起……你到底要怎樣才能相信?”
“我說了沒必要。”翻找聲停了下來,祁敘拿出一張泛黃的白色卡片,在燈光下照了照,才站起身來往回走。走上了樓梯,才像是想起什麽來,腳步一頓,回頭淡淡看她一眼:“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無傷大雅。”
窩在客廳角落裏的Vivian不知何時醒過來,邁着輕無聲息的步子慢慢跟在那個冷漠的白色背影身後,亦步亦趨地走上了樓,卻在最後被祁敘砰地一聲關在了卧室外。
Vivian耷拉着毛絨絨的白色爪子,伏在樓梯口委屈地嗷嗚了一聲。
客廳裏只有複古的時鐘發出走針的聲音。許久,傅薇才收回了目光,沉默着走上樓梯,把Vivian抱了下來。
她抿着唇,有條不紊地替Vivian的瓷盤裏倒進狗糧。叮叮當當的聲音悅耳得像一串琴音。她的眼眶又紅了幾分,卻終究沒有掉一滴眼淚。
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清晨。手術室外熄滅的紅色警示燈,醫院彌漫着寂靜和消毒水氣息的長廊,冰冷的藍色座椅,醫生摘下無菌口罩時沉緩的語調。以及那個,決絕的,沒有餘地的,孤冷又蕭索的背影。
為什麽呢?為什麽每一次,以為得到了最好的人生,都會只剩她一個人。
Vivian像是察覺到了主人的心事,眯着眼睛乖順地接納着主人輕柔的撫摸,松軟的尾巴在地毯上搖來搖去。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傅薇如夢初醒地接過來,調整了情緒,聲音還是沙啞,只能輕輕地應一聲。
是易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解,又有些焦急:“傅薇,你現在在哪裏?”
“在家啊。”她輕輕道,“怎麽了?”
“怎麽回事?祁敘跟我問起,法律上要怎麽解除收養關系。你們鬧矛盾了?!”電話裏聲音很嘈雜,一聽就是易白在飯局上突然接到了祁敘的電話,察覺到不對勁,立刻給她打了過來。
傅薇怔怔地擡頭,目光正觸及客廳牆上最大的一張全家福。裏面的她膽怯又有些恍不知措,那個倨傲的少年站在照片的另一邊,離她遠遠的。
祁敘上樓前手上拿着的白色卡片在她的腦海裏一晃而過,更加讓她驚愕得說不出話。
“傅薇?傅薇?!”易白焦躁的聲音帶着電話的磁波,刺痛着她的耳膜。
“……沒事,我知道了。”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是……親……媽……【不要打TUT!】
感謝虐虐更健康君的地雷o(≧v≦)o,感受到了世界森森的愛意~
以及……勤奮的談談菌求一發作收來着→
據說談談活過期末之後本文會進入瘋狂更新的節奏0v0。收藏叻專欄開坑就可以早知道啦=v=~
經常留言的童鞋們我都有記着噢-v-,每當乃們潛水消失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獨守空閨的蕭瑟感QAQ……【蹲地畫蘑菇】←酷愛來虎摸窩╭(╯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