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告而別
獨自一人緊閉室內的等候總是異樣漫長,傅薇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寄養在養分匮乏的魚缸裏的金魚,時刻在等待新鮮的水源。
臨近十點時,她幾乎是掐着表過去的時間。但約定好的十點到來,祁敘還是沒有出現……甚至,在他出門的時候,傅薇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她沒有詢問他究竟去了哪裏。
無論是出以給他自由的空間,還是想維持着适當的距離不想顯得唠叨又咄咄逼人,總之不管是什麽理由,在現在的傅薇看來,都比不上“他究竟去了哪裏”讓她焦頭爛額。
尤其是,如果他一小時內再不回來,她很有可能趕不上付其譽手術結束的時間。
焦急之下,傅薇幾乎是踩着點給祁敘撥的電話。
記憶清晰的一串十一位數字,她的心髒跳動得很快,回應她的卻只有一段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他沒有給自己的手機充電?不可能,祁敘不會犯這種迷糊的錯誤。
傅薇回想起他出門前那一個,神秘又期待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難道他早就知道了今天是付其譽的術期,特地不想讓她回去探望?
傅薇猛地搖了搖頭。太陰謀論了,他還不至于這樣。
大腦飛速地跳過無數個可能,手指依然沒有放棄地在數字鍵上跳動,一遍一遍,聽到的卻只有那個熟悉的機械女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不能再等了。
傅薇收拾好兩個人的行李,重新坐上床沿,最後一次嘗試撥通祁敘的電話,但如意料之中的一樣,是徒勞無功。
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落寞,在酒店床頭提供的便簽本上撕下一張紙,快速地寫下短短一行筆跡,放在祁敘的行李箱上。
接着,她提起屬于自己的那個淺藍色旅行箱,痛下決心似的抿了抿唇,不再猶豫,拖着箱子轉身出了門。
酒店的門口很方便攔車,傅薇在第一時間趕到了C市的火車站,買了一張時間最近的動車票。幸好是短途,又不是長假之類的高峰期,她很快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在上車之前,她還是放心不下地用火車站的公用電話給祁敘撥了一通電話。雖說看他出門時候的表情,突然鬧失蹤之類的都應該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但她還是擔心會出什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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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抱着僥幸的心理最後打了一次。沒有想到真的能夠接通。
祁敘的聲音流暢自然,聽起來心情很好。他剛剛開機,聽到她沒底氣的輕輕一聲“喂”就打斷了她,語氣難得地輕快:“嗯?等急了嗎?我很快回來。”
“你現在在……”
“不要問。你很快就能見到了。”他聲音含笑,“先挂了,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沒等呆滞的傅薇說出下一個字,對方已經利落地挂掉了電話,公用電話的聽筒裏只能聽到“嘟——嘟——”的長音。
聽他的樣子,應該很不想和她立刻就回程。至于付其譽的事情,要在電話裏短短幾句話說明白也不容易,說不定還會徒增不必要的誤會。即使确定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會放□段阻撓什麽,但她一定會不由自主地安撫到她自己滿意為止……
然而,傅薇擡手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再兩三分鐘就要停止檢票了。她憂心地皺緊了眉,才極為緩慢地挂上了電話,快步往檢票口走。
動車的行速很快。軌道經過的地方大多是人煙罕至的荒野,荒山淺水,空曠得雜草叢生。她看着窗外疾行的風景,心中總有隐隐的不安,身上又沒有手機之類的聯絡方式。她思索着在酒店房間裏留下的那張便條能不能起到說清原委的作用,也細細想着到時候他回來要如何解釋這件事。
他好像在計劃着什麽……那樣的話,如果她剛剛立刻折返回去繼續在酒店等他,然後告訴他原委催促他立刻回程,面對面,只會更加尴尬。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總是拿捏不準他的心思。
從前她一直覺得自己熟悉祁敘的一言一行,了解他所有的生活習慣。但那也只是客觀上的習慣罷了,人的心思這樣複雜的東西……誰能掌握得分毫不差呢?
但她總有強烈的,很不好的預感。說不上是哪裏錯了,但一定有錯。明明知道這樣算是不告而別其實很不好,卻是她在情急之下能夠選擇的最不耽誤眼前事宜的方式。
到站之後立刻聯系一下他講清楚吧?他會鬧不開心也沒有辦法……至少她想盡力表達她的誠意。傅薇這樣想着,大同小異的荒蕪風景飛速地掠過,她的眉頭一直沒有放下來過。
※※※
S市的車站離付其譽所在的醫院坐軌交很方便。傅薇連行李都顧不上放下就直接往醫院趕,幸好在手術結束前趕到了手術室門口。
周舫媛坐在藍色的椅子上,沉着臉,看起來心情壓抑又疲憊。她的臉型本來就是錐子一般下削的,這兩天的飲食不規律讓她看上去更加瘦得沒有精神。
傅薇是小跑着出電梯的,在靠近周舫媛的時候卻特意放慢了腳步,側彎下腰輕聲問:“你吃過飯了嗎?”
平淡溫柔的語氣。
周舫媛看着姍姍來遲的傅薇,凝起眉:“你居然來了?”語氣不無諷刺,畢竟她前一夜還在跟她着緊這件事,今天一整天卻連個音訊都沒有。
她一整天都坐在這裏沒有挪過位置,付其譽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她站在角落裏沒有跟上去。雖然他打了麻醉也許并不會因為她的出現而産生什麽情緒起伏,可她就是怯于站在他的面前,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扮演一個焦急的家屬。
雖然她确實神經緊張。從手術室的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她就一個人堅定地坐在這裏。
現在傅薇出現了,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把情緒的關注點完完全全專注到憤怒上去——作為唯一一個有資格陪伴着他,在術前緊緊跟在他身邊看着他被推進手術室的人,傅薇居然直到現在才出現。
她把自己的緊張全都發洩成了冷冷的諷刺。
傅薇看了一眼門上亮着的紅色警示燈,只是淡淡地回頭問她:“進去多久了?”
周舫媛的臉仍舊僵硬着,抑制着怒氣不去看她:“六個多小時了。我問過朋友,這種早期的切除手術順利的話,六小時以內肯定會結束。我擔心……”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傅薇突然靠近的身體驚散了接下來的話。傅薇緊挨着站在她身邊,環手将坐着的周舫媛攬住往自己的腰間靠,輕輕地抱住她,在她肩頭鎮定地拍了兩下:“沒事的,才超過一會兒而已,不會有事的。”
輕柔的安慰。
周舫媛也不再說話,她想到今天的手術,昨天一夜沒有睡好,此刻倚靠在傅薇的懷抱裏,連日來的疲倦一下子湧上來。緊張的情緒、壓抑的情感、寸步不離等候的疲勞和一天沒有進食的饑困全都化成莫名其妙産生的眼淚,在她精致卻憔悴的臉上猝不及防地滑落下來。
何必逞強呢?像個什麽都不願意說出口的倔孩子。傅薇任由周舫媛依着她,一下一下地輕拍着她瘦弱的肩頭安撫她。
手術室外的走廊空蕩蕩的,徘徊着一種讓人焦慮的靜默。傅薇體會過這種感覺,能夠明白周舫媛之前的感受,一言不發地安慰着她,也讓自己的心真正平靜下來。
眼淚像是一種無聲的宣洩,寂靜的走廊裏只有周舫媛不大不小的吸氣聲。
許久的沉默之後,她聽見頭頂傅薇的聲音輕輕地問:“能借我一下你的手機嗎?”
周舫媛這才緩過神來,随手擦了兩下眼淚向後坐直,脫離傅薇的懷抱,表情依舊冷冷淡淡:“做什麽?”她不甚情願地拿過旁邊座位上的包擱在自己的腿上,邊問便拉拉鏈。
“嗯……有點事情要交代。”傅薇的臉色明顯沒有剛才自然。
周舫媛狐疑地把手機交給她。傅薇按了幾個數字,想了一想,又覺得直接對話太過尴尬。她每次一對一和祁敘講話的時候,都會經常性有大腦停轉或者吞吞吐吐的情況。
于是,她在周舫媛旁邊的一個位置坐下,低頭斟酌着字句給祁敘發短信。長長的一大段解釋打下來,又覺得每一句都需要額外解釋。
打打删删好幾次下來,最終她也就告訴了他自己現在的地點和提早走掉的原委,以及……說了抱歉。
把注意力從手機上挪回現實世界,傅薇擡起頭,周舫媛已經擦幹了淚痕,恢複了冷冰冰的盛氣淩人表情,傲慢又矜貴地接過傅薇遞過去的手機,像是故意掩飾什麽一樣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吃過飯了嗎?我去幫你買。”
周舫媛還是故意無視她的問句,她總是慣于用這種習以為常的傲慢掩蓋方才的溫情時刻給她帶來的窘迫。
傅薇輕聲向她确定:“那我去了?”
她還沒有走出幾步,突然間,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保證書:放心吧不會因為這種狗血的原因鬧翻的……嗯